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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迪发动了汽车。电子引擎嗡嗡响着,接着声音小了一些。
“好了,我最好还是赶紧走吧,”马迪说,“趁着天还没黑,我还得赶路呢。”
海格曼叹了一口气,说:“等等。”
“怎么了。先生?”
“下车吧,臭小子,给我推销一下你的东西吧。我洗耳恭听。”他举起一个瘦长的手指头指着马迪,“我可没答应你什么,你听清楚了吗?”
马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遵命。可是我告诉您,用不着我多费口舌,刚佐会做自我推销。”
海格曼不相信地哼唧着。马迪熄了火,爬出汽车,叫刚佐跟着他。在渐渐变弱的光线下,松树的颜色从绿色渐渐加深,变成了黑色。当时的光线还足以看清地上的东西,马迪看到门廊的地上有一根小木棍,就随手捡了起来,用最大的劲扔往远处。齐波抬头看了一眼,但是一动没动。刚佐也没动,但是马迪知道这是因为程序的缘故。
“刚佐,去捡回来。”他下了命令。
机器狗“嗖”地了起来,急驰如飞。它跑的动作看起来十分优雅漂亮。
“跑得倒真够快的啊!”海格曼大为吃惊。
“您说得没错。”马迪表示赞同,“每一个样机奔跑的速度都比起相对应的动物要快上三倍左右。不仅如此,只要想一想就知道它有多少不可多得的优点了。有这么一条狗多省事啊,它不吃也不睡,不喝也不拉。只要在晚上给它充足了电,就可以用上半个月。即使您想拉着它通宵达旦地走,刚佐也会一直忠诚地陪伴着你。”
刚佐转了回来,嘴上叼着那根木棍。然后轻轻放在了马迪的脚旁。他捡了起来,再次使劲扔了出去,机器狗紧跟着飞跑了出去。齐波也站了起来,下了门廊溜达着,然后钻到碎石路旁边高高的草丛中又卧下来了。对那根木棍,它连看都不看一眼。
“请注意我并未发出第二次命令。”马迪说,“机器狗对人们希望它干什么事情有一种直觉的理解力。当然它只是干好事了。这种狗不会咬小孩,不会撕咬窗帘,也不会跑到汽车前边追赶松鼠。此外,它的适应性很强,比如说您想让它给您拿报纸,您只要教它一次就足够了。”
机器狗回来了,再次把木棍放下。这次马迪没再捡起棍子来。
“睡觉,刚佐。”马迪发出新的命令。
小狗卧了下来,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只要我让它这样做,它就会这样呆上一整天。”
“见鬼。”海格曼笑骂道,“我的懒狗齐波现在也会睡上一整天。”
马迪没搭理他。“它们的内存程序有两百多个花样,大多数的命令都是本能的,比如说坐下、打滚、摇尾巴等,这些在使用手册里都写得很清楚。请看,这是标题。至于450型刚佐,程序设计者有所突破。机器人可以根据您的需要干那些以前所不会干的事情。到时候,这条狗能适应您,嗯,就像您身体的一部分一样。”他本来想说身上穿的衣服,突然又想到海格曼身上根本就没穿衣服,要是那样说的话就显得太傻了。
老人挠着胸口上的胸毛。树林上方的天空已经变成了紫色。
“它们喜欢受人宠爱吗?”海格曼问。
“那当然了,”马迪答道,“它们会对人的宠爱做出反应。”
“有所反应……但是究竟它们喜欢吗?”
“那我哪里说得清啊,喜欢不喜欢,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海格曼耸了耸肩,说:“那么,这个机器狗卖多少钱呢?”
马迪把价钱告诉了他。海格曼吃惊地吹了个口哨。
“我知道这个价钱似乎高了点。”马迪竭力在解释着,“可是绝对物有所值。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刚佐公司对每件产品提供百分百的保证。假如你对买到的机器狗不大满意,在九十天内你可以退货,他们会把钱全额退还给你。”
海格曼发出了个不大明确的声音。他盯了马迪一会儿,然后把脸转向他的菜园子。
“今年你还可以来我这儿摘南瓜。”他说。
马迪竭力压抑住自己讲话声音里的急躁情绪,说:“那可太好了。”
“当然,还是不要你一分钱。”
“您太慷慨了。”
海格曼低下头看了看刚佐,说:“好吧,我算是被你说服了。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4
海格曼回头走进了屋子,门廊的地上留下了他湿漉漉的脚印。他的那条癞皮狗张嘴打了个哈欠,但还是趴在原地没动。
马迪的心里乐开了花。海格曼神父可能是因为可怜他才这样做的,可是马迪对此满不在乎。
“您绝不会后悔的。”他对着神父的背影大声喊着。
过了几秒钟,老人回来了。霎时间,马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海格曼的手里提着一杆双筒猎枪。
老人停在了门廊上,猎枪倚在他的身边。猎枪锈迹斑斑,看来是他家的传家宝,不知道用了多少代才传到了海格曼的手里。
“先生,您这是……”马迪声音嘶哑地说。他吓得浑身发抖,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这时,海格曼走下了台阶,马迪知道他低估了老人的疯狂劲儿。要是在买卖成交之前没把刚佐的自卫程序关上就好了……
马迪正想逃命呢,这时海格曼突然摇摇晃晃地向着他的那条趴在草丛中的狗走去。他用猎枪指着狗的头,在那黑色的枪筒上闪耀着微弱惨淡的阳光。
“你命中注定该完蛋了。”他说着,就要扣动扳机。
“先生!”马迪大声叫道。
海格曼扬起了眉毛,扭头看着马迪:“刚才我跟你说了,我只需要一条狗。”
马迪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的喉结似乎就像海格曼的南瓜一样大,堵着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枪口离小狗齐波的头只有几厘米。
“但是先生,”他知道此时讲话必须小心翼翼,“您不能……杀死它。”
“为什么不能?你的狗不是在各方面都比它强吗?”
他用枪压着齐波的头,把它头上乱糟糟的毛都给压平了。可怜的小狗一只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然后又闭上了。
“我求您了,”马迪说,“您不能这样做……我是说,您和它相依为命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您就一点儿也不关心它吗?”
海格曼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着马迪。海格曼的眼中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他手中的猎枪垂了下来。这时,马迪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的这一幕不过是一场闹剧。“那么,还有另外一条理由多养一条狗了?”海格曼说着,脸上露出笑容。咧开嘴,满口金牙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此时此刻,马迪的心里真像打翻了五味瓶子。心情错综复杂,难以言表。齐波得以幸存,让他感到宽慰;而买卖不能成交又让他感到失望。
“你要知道,孩子,”海格曼严肃地说,“要想爱一条狗是很难的。除非它有机会表现出对你的爱。”他拉开枪栓。转过身面对着马迪,“这是一支空枪,根本就没装子弹。不过是吓唬你玩的。”
5
马迪默默点了点头,他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不过他努力挤出笑容,这强挤出的笑容或许比哭更难看。“很感激您让我对你说出了肺腑之言。”他扭转头向他的汽车走去。开车回家的路似乎突然变得无比漫长。“没什么了不起的,”他安慰自己说,“车到山前必有路,顶多一年到头半工半读,同时打两份工就行了,反正自己还年轻力壮。累不死的。”
“你上哪儿去,孩子?”海格曼问道。
“回家。”马迪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车门。他转身要叫刚佐上车,那条机器狗还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哦,难道你不想把那条机器狗卖给我啦?”
马迪不解地注视着海格曼。那个老人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先生,您……”
“你听清楚了吧?”
“可是……那个什么……您不是只需要一条狗吗?”
海格曼点了点头,说:“没错。我只需要齐波做伴。但是我还需要有只给我看菜园的狗呢。”
马迪心想,毫无疑问,海格曼是发疯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不会跟他争辩,只要能挣到钱就万事大吉。
海格曼进屋去取钱,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大卷钞票。在当今的时代,已经很少有人用现金了,不过海格曼的举措并未让马迪吃惊。老人在表格上签了名。然后,马迪给狗编命令程序,让它听从海格曼的命令,买卖就算是成交了。
“我衷心的感谢您,真的。”马迪说。
“你不用谢我。”海格曼淡然说,“你在十月份再回来一趟,把送给你的南瓜带走,好吧?”
他俩握手告别。
海格曼转身回屋,刚佐摇晃着尾巴紧随其后。
马迪爬上了汽车,这时,他才想起来忘了给海格曼使用说明书了。
“喂,神父!”他摇下车窗大声叫道,手里高举着使用说明书,“这是给你的。”
“你自己留着吧。”海格曼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到了十月,在一个凉爽的周六,马迪又回到了海格曼的小农庄,他这才明白神父话中的含义。
车开到农庄,他就看到刚佐了——它正高高地安放在玉米秆和南瓜之中呢。马迪几乎都认不出它来了。它上身穿一件大红格的衬衫,下身套着一条蓝色的工装裤,后腿下垂,身子绑在一根长木棍上,呆在那里纹丝不动。
马迪一看就明白了,电池早就用光了,大概海格曼从来就没给它充过电。刚佐跟前静悄悄的,连一只乌鸦也看不见。原来海格曼竟然是拿这个昂贵的机器狗当稻草人用呢!
《海浪哗哗响》作者:叶·古利亚科夫斯基
据说下雨天、人的行为容易反常。我冒着大雨,莫名其妙地将车沿着峭壁边缘开向峡谷底部。我在海边站了好一会儿,听着海浪哗哗地冲击着岸边。当我转身往回走的时候,一个穿着连衣裙,浑身湿透的姑娘从我背后绕出,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我敢发誓,峡谷里刚才绝没有任何人。
我望着车中的姑娘痴呆呆地站在雨中,她几乎是生气地问我为什么不开车。我从没碰到过这种怪事,但还是把车向市区开去。
在深秋的季节穿这么单薄的裙子真是发疯了。路上我一直在暗忖。姑娘让我把她送到加诺帕大街,她家就在报亭的对面,一个好心司机帮助无助姑娘的故事将要结束,我盘算着是否要请她留下电话号码。我的旅伴显然不急于与我告别,她的眼神里闪现出令人不解的恐惧,她要我送她进屋。
门开了,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屋里一片漆黑。灯亮了,她惊恐地叫道:“上帝,这是怎么回事?”到处都是厚厚的一层灰土,像是很久没人住了。她镇静下来,走到挂历前用手指擦擦写有月份的地方,“5月份”这个词显现出来。
“今天是几月份?”姑娘显得有些慌乱。
“10月。”我说了一句。
“有人从我的生活中夺去了好几个月,昨天还是5月”姑娘总觉得我和她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可我比她更摸不着头脑。今天已是10月份的第12天了,姑娘所说的“昨天”也只可能在这个月,怎么可能会是5月份呢?
姑娘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