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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如果您认为派出所的勘查可以取代保险公司的勘查的话,那么您认为派出所会赔偿您的
损失吗?之所以规定二十四小时内报案正是因为要赔偿损失的保险公司有查勘现场的权利,
而您必须向保险人提供行使这种权利的机会。”
“可是,我不知道这个二十四小时的规定啊,不知者不为过。你们总该考虑这个情况
吧?”
“张师傅,首先,我愿意再一次相信您没看到过保险单是什么样。但是,这张保险单是
西山纺织总厂和西山区保险公司在双方协商的基础上自愿签订的。您是国有企业的职工,您
清楚单位盖在投保单上的公章代表着什么。至少我可以说,替您交纳了保险费、代表您和所
有属于它的职工与我们订立合同的单位是清楚地知道这一条规定的。至于为什么您不知情,
我就无法解释了。顺便提一句,保险单的正本从起保的时候起就一直在你们厂财务科。其
次,我得遗憾地告诉您,您知道或不知道这一条规定,在法律上并不影响保险合同的效力,
也不影响我们公司行使拒赔的权利。”
“可是,什么时候都该有个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吧?厂子里两个月没发工资了,我们小工
人攒点钱不容易……”张秀芳开始诉苦。
“我不认为您的案子特殊。今年这几个月类似的情况我们已经拒赔二十多起了,其中也
有你们西山纺织厂的职工。如果我赔了您,您让我怎么去面对那些被拒赔的人?您又怎么面
对您的同事?”
“可是,可是……”“可是,”周均开始提前零剐她仅剩的希望,“我们是国家保险公
司。如果这家公司是我开的,一切都好商量。张师傅,换把椅子坐,您说我该怎么办?”
“我觉得您一定不会让我这么空着手跑一趟。周科长,您一定有办法,您帮帮忙,我们
全家都不会忘记的。”周均听到张秀芳使用“您”字,看见中年女人惨不忍睹的媚笑,既不
动心也不恶心。
“唯一的办法就是慷国家之慨了。咱们不能那么做,是不是张师傅?而且我真的不明
白,您现在究竟是要求我履行合同还是不履行合同?”
张秀芳显然更不明白。
“如果您要求我履行合同,我依据条款规定拒赔;如果您要求我不履行合同,那我更没
有赔偿的义务了。”
周均点燃了又一支烟。每当谈话到了这个时节,他都会做同样的事。他自己并没有发现
这一点,他只是按照早已操练得娴熟到了近于条件反射的套路在做事。
他缓缓地吸气,呼气,青烟从他的鼻孔和唇角逸出,象一朵摇摇摆摆的云笼罩在他的一
颗大脑袋周围。一般情况下,客户会再一次反扑,他会再一次表示同情和为难,最后带着不
胜纠缠的无奈神情象征性地赔付一点了事(“唉!真拿您没办法。这样吧,您回去别声张,
我在我最大权限内给您通融解决……”)。他们通常都会接受。
现在他等待着张秀芳最后的进攻。
但奇怪的是,张秀芳象给人下了蛊毒似的,耷拉着头什么也不说,一步一步往后退,她
的腿一碰到沙发边,整个身子就象一面突然垮塌的墙一样倒了下去。
周均吃了一惊。他没有料到这个半小时前能作狮子吼响遏行云的壮硕女工竟会如此脆
弱。很快,更使他手足无措的事情发生了:自称可以做他母亲,比他已退休的母亲年轻许多
但看起来远为憔悴的西山纺织总厂粗纱车间女工张秀芳瘫在他办公室的电椅上开始流泪了。
把张秀芳送出公司大门,看着她如失子后的祥林嫂一样木然地被一辆公共汽车带走,他
许久没有转过身来,直到他突然感到营业大厅高高的柜台后面有一双眼睛在他的背上停留。
但他回头寻找时,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寥落的两三个客户散落在空荡荡的大厅,柜台里的职
员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一个惯常的近午场景。
周均走回三楼。他来到刘燕和朱迎兵的办公室。两个人仿佛预知他会到来,都不抬头望
他。他说:“刘老师……”
“嗯?”
“没事了。我已经把那人打发走了。待会儿我把笔录给你,你做个拒赔案就行了。”
不等刘燕回答,周均又对朱迎兵说,“老朱,你来一下。”
他把朱迎兵做的那个机损险损案退给他,“老朱,有空的时候练练字吧,我觉得你的字
可能会写出来。另外,麻烦你把这张卖身契带过去给刘老师。”
5月25日 星期五
和林慧已经有三天没说话了。周均心里早就开始后悔。以前每次闹别扭他都能把责任轻
易地安在林慧身上,而且他很愿意大度地先开口去哄她。但最近他发现自己对妻子越来越没
有耐心,越来越容易情绪低沉,时常扫林慧的兴。而林慧却似乎比以前更加温柔,更能包容
他的过失甚至是无理取闹。这使他常常自责,觉得非常对不住这个他从来不曾梦想能够娶到
的妻子。
这天中午他在公司食堂吃饭,一桌人正在恶毒地嘲弄国家足球队的主教练时,他的BP
机响了。
发传呼找他的是他的一位老客户黄权刚的父亲,也是黄权刚的老板。象很多富家子弟一
样,在市内颇有名气的民营企业家黄老板的独生儿子染上了毒瘾。近半年进了强制戒毒所。
三个月前,当黄老板心爱的卡迪拉克三门房车被撞,坐在前排副座上的秘书小姐受伤后,黄
老板亲自出马找到周均,希望他帮忙关照。周均着着实实地帮了他。首先他请动了郭利民亲
自会同对方的承保公司对车辆的损失进行了估价定损,并委托了一家专修豪华轿车的大修理
厂修理。同时,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复查了车祸现场,同现场组交警取得了联系,了解了对
方车主的情况,并自掏腰包买了一束鲜花看望住院的秘书小姐。在病房外,周均向黄老板详
细说明了民事损害索赔与保险索赔之间的差异和处理交通事故的程序及环节。过了一个月
后,美丽的秘书小姐伤愈出院。在交警队召集车祸双方进行处理时,周均以黄老板的手下的
身份出席。最后交警部门认定对方驾驶员负全部责任,并作出了相当有利于黄老板和秘书小
姐的民事伤害赔偿调解意见。这样,西山区保险公司没有赔一分钱,黄老板也获得了满意的
赔偿。
周均清楚,黄老板其实并不在意他的车受损和他的秘书受伤这两件事有什么不同;黄老
板甚至根本不关心他究竟能得到多少赔款。但不管怎样,在他拒绝了黄老板的红包之后,黄
老板说,好吧,算我欠你一个情。
很明显,今天的传呼是一种报答。
黄老板在电话里告诉他,人称“三号工程”的那家大型电子仪器厂搬迁项目最近很快会
有实质性进展。据说启动资金已经由国防科工委、兵器总公司解决了一部分,而且某商业银
行已原则同意贷款补齐剩下的差额。周均对一个前个体摊贩能先于新闻记者得知许多机密早
已毫不惊异。有时候,鸡鸣狗盗之徒的能量是惊人的。
这家大型电子仪器厂是七十年代建设在靠近邻省的偏僻山沟里的三线建设的产物。十多
年的投入使其资产已达到十亿元级的规模。它的搬迁已开始几年,搬搬停停。由于它迁入的
地方位于西山区,周均早已同厂里的有关人员接触过。但鉴于工厂命运未卜,该厂的保险基
本没办起来。
感谢了黄老板,周均马上同邓轩联系。邓轩这几天都在参加区人代会。他们在电话里商
定,下午邓轩开完人代会后就邀请区长、主管城建规划、工业和财经的三位副区长及区委书
记到西泉饮食娱乐中心,周均下午上班通知办公室主任张宏宽,由他负责晚上的具体活动安
排。
身有老机关的经历,邓轩确实很适应区公司经理角色对上层公关的要求。上任半年多,
他已同区里几大班子的头面人物混得很熟。今天正值人代会闭幕,他知道晚上不会再开会研
究工作,所以他很有把握能请到他们。果然,四点钟他打电话回公司,说是万事齐备,区
长、书记们答应来参加这个不谈保险的聚会。让大家作好准备。
下午六点,张宏宽、郭利民、周均已守候在西泉饮食娱乐中心。这家中心基本不做广
告,但在区内甚至市内名声都很响。客人们都知道这里服务一流,而且非常安全。
区长、书记们都很平易近人,毫无官架子。酒喝得不多,区长一上桌就作了宏观控制,
因此只上了一瓶五粮液和调制得很别致的以葡萄酒为主料的低度鸡尾酒。席上没有大鱼大
肉,领导们口味各异,但都很有品味。
整个晚宴谈笑风生,听得出来,领导们熟悉民情,对世界先进潮流也有深刻的了解。他
们都年富力强、思想开放、谈吐不凡。这一届班子的成员都具有大学或相当于大学的学历,
其中戴眼镜的就有一半。
“领导们时间宝贵,工作繁忙,难得有闲轻松一下。但是,”邓轩非常歉意,用半开玩
笑的亲近口吻说,“我们还占用了今晚的时间,向各位领导汇报工作,实在是不好意思!”
“哎,老邓,你这位大老板相招,我们再忙也得来。你刚才的话见外了,政府和人民的
关系这么远吗?何况我们有言在先,今晚不谈工作。你自己罚一杯酒吧。”区长风趣地说。
待邓轩推脱不得,把服务小姐注满的酒喝干以后,区长又道:“说实在的,你们公司给
区里解决了不少实际问题,我们心里有数。那几家公司成天找我们,我们都懒得理。”
主人们一致发出受宠若惊的诺诺声,脸上浮现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壮烈神情。邓轩又举
杯,感谢区委、区府领导的关心。
在祝愿各位领导端午节快乐之后,话题只有几分钟时间被引到三号工程,没有人露骨地
说出什么,一切谈论都不带功利性质。但是,客人们都接收到了明确的信息,他们都明白了
保险商今晚的真正兴趣。而主人们在听到区长没有避讳地隔桌对一位副区长随口说出的一句
话后,也同客人一样,心里踏实了。
区长的话是:“他们当初刚搬进来时,咱们从规划、批地、三通一平等等方面可是一路
绿灯。对吧,老邱?他们肯定对咱们区的投资环境没二话。”
饭后区长和一位副区长先行告辞,自称是气管炎严重,组织纪律观念不强,今天没向顶
头上司请假,只好先走一步。张宏宽忙把区长秘书拉到一旁,将几个信封交给他,说是端午
节快到了,公司职工自发组织给区里领导写的致敬信。秘书公事公办地接过信放进皮包就出
去叫司机备车了。
留下的书记和副区长是多年的文艺积极分子出身,能歌善舞。于是宾主数人剩兴进入
KTV包房。
象今天这样的场合,公司的科长们是没有资格多说话的,更何况象周均这样年轻的小毛
头。他们的任务是作好忠实听众,在适当的时候发出赞叹和笑声,随时观察领导的需要并提
醒、督促服务小姐做好接待工作。
虽然今天的活动是因周均而起的,但他还是觉得无聊。他躲在包房黑暗的角落里,耳膜
被哈曼卡顿专业音箱中传出的男女声对唱震得隐隐发痛。他对着屏幕上的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