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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板的胳膊,拔下启动钥匙。从他的大衣和军用手套之间露出汗水淋淋的马哈鱼肉似的粉红色皮肤。
夺去卡车钥匙的〃铁皮人儿〃咣当一声关上车门,唏哩哗啦地向小卡车驾驶台跑去,他一跳上车梯,小卡车就向后倒车,绕到我们的车背后去了。没想到驾驶小卡车的却不是〃铁皮人儿〃打扮,是个身穿翻领衬衫、铁青脸的人。可是,站在车梯上那人〃铁皮人儿〃用钢叉威吓盯着他们的我,所以我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但是,我紧接着就看见了那辆小卡车的车篷上画着某小学校的徽章,那是给小学生送食品的小卡车,于是,我的思路就顺着这条线索发展下去,这个小学校的标志便成了我干出下边一系列事情的转机。不过,这不是怪事么?因为那时我不但还没有孩子,而且对孩子也没发生过兴趣啊。
如此这般,我一看那小学校的标志,好像我的耳朵里立刻就清晰地响起了哩、哩、哩的嘶喊声,我陷入近似恐惧的、被可怜的功利心所驱使的救场跑垒员的兴奋状态了。
虽然我一直是核电站的工程师,而且是这次核物质运输的负责人,但在眼前这场袭击当中却畏缩退却,不像司机和助手那样愤慨、只顾担心眼前可能发生的危险啦。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哩哩哩的嘶喊声,我的头脑又热起来了。
既然这部小卡车是给小学校送食品的,那么,他们装上核物质就要去暑假当中的小学校的体育馆去提炼钚了。也许是那所小学校的年轻的新任物理教师来指挥这个工程吧。可是,他能让那些没有经验的一伙人平安无事么?即使他们干得顺利,体育馆也要被核物质污染的。提炼过的钚一遇空气就自燃,然后,钚的氧化物粉尘就会在体育馆里飞散,孩子们吸进肺里,用不了多久这学校就要出现成群的肺癌儿童了。
想到这一步的我,一边也发出哩、哩、哩的喊声,一边跨过司机和助手的膝部,从〃铁皮人儿〃监视不到的那一边车门跳了下去。这时,司机和助手从我背后,向我发出了愤慨的喊声。
〃干什么,干什么?你满脸煞白,要把我们卷进麻烦里呀!〃
〃干什么,干什么?你满脸煞白,不要去惹麻烦啊?〃
当我跑过去时,〃铁皮人儿〃们已经把他们所要得到桶装上小卡车了。可是,他们都望着从车箱上滴到地面上的绿色液体,呆立着。至少有一个容器已经损坏了。
已经为时过晚了,那些核物质强盗们正在愚蠢地思考泄漏的液体能不能侵入〃铁皮人儿〃的防护服。他们连一个盖革测数仪①也没有啊。放哨的发现我逃了出来,便唏哩哗啦地追上来,那些望着地面上的绿色·水·迹的人们也回过头来。于是我大声喊了这些话,吓唬那些人,而且在无处可逃的情况下,我就钻进了那辆小卡车的车篷里。
①Geiger counfer,德国物理学家汉斯·盖革CHans Geiger一八八二…一九四 五)发明的发射性物质检测仪。
〃这里都被污染啦!卡车和马路都污染啦!你们也会被污染,如果把这辆卡车开走,整个东京都要污染啦!赶快散开,散开,散开!〃
我喊叫着蹲在最里边的一个桶的背后,〃铁皮人儿〃们用钢叉扎我,但他们不敢爬上车厢。〃铁皮人儿〃们继续用钢叉扎我,我疼痛难忍,而且出现了烫伤5牵也⑽辞?那些跑来跑去的〃铁皮人儿〃的唏哩哗啦的铠甲声,我仍然不停地发出刺耳的吼叫。
〃这里全被污染啦!你们受到核辐射啦!我已经受到辐射,浑身烫伤啦!你们要开动这辆卡车去污染整个东京么?要让所有的孩子患肺癌么?散开,散开,散开呀!〃
带篷小卡车仍在没有开走,钢叉的攻击却渐渐没劲儿了,若有若无地了。突然,〃铁皮人儿〃们一下子全跑子,发出更大的唏哩哗啦声。而我已被烫伤,没有从桶边爬出去的力量了。我已无力发出警告放射能污染的声音了,只有哩、哩、哩的响声在耳边不停地回响,我轻轻地随着那声音呻吟着,在盛夏里浑身打起冷战。我就这样受到辐射了。
摆脱危机者的调查书
第三章 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一
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说那是过去,就因为那已经是彻底过去了的事啦。因为那是我和森〃转换〃之前的事情啊。而现在的我和森,是〃转换〃后的我和森了。什么叫做〃转换〃?我简直就像为了述说这一切,才逾越了〃转换〃后的种种磨难,如此振作地活至今日啊。哈哈。不过,要把〃转换〃讲解得使你以及通过你的不特定多数人都能理解,我看实在太难了。单纯的、概念化的讲解是不行的。所以,迄今为止,我讲述那些过去的、彻底过去了的事,都是预备性的措施。
正是由于这种缘故,所以才需要你这位代笔作家,因为一向对你讲述的我已经是转换以后的我啊。而且像我这样不通文墨的人,即使能以转换后的人写出转换前的经历,也不可能具有真实性啊。要了解我和森的转换,这部前史是必不可少的了。
所以,我从未对你变谈过〃转变的事。虽然星星点点地向你提示了一些那种预感,其实那就在我〃转变〃之前的现实加上了梦中发生的真事。起用你这位代笔作家,就是〃转变〃后的我寻求向不特定的多数人表达的唯一可行的途径呀。而且,今后,代笔作家的任务越来越重要了。因为〃转变〃后的我把向全人类表达这次〃转变〃的现实意义为己任,所以,不仅需要记述而且还必须要有行动,这也是为了全人类呀!我实在繁忙啊。哈,哈。
既然这样明确了代笔作家的任务,那么不论是我还是读者就明白了以森的父亲为主体的论述工作的性质了。因此,我将像以往那样,在叙述人森的父亲和记述人我之间感到失调时,偶尔加注了。而且,我现在已经对转换,或者对声称发生了转变的森的父亲本身,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所以,只要森的父亲不突然沉默,我这方面就不会辞掉代笔作家这份职务吧。
且说我和森的〃转变〃是怎样开始的吧。我希望你首先有个印象,那就是此事是发生在初春的一个下大雪的日子里。那个与季节相悖的下大雪的日子,看来是有其意义的。我在漆黑的房间里醒来,立刻就感觉到室外覆盖着大雪了。我是根据与平日完全不同的音质和寒冷判断出来的。因为我平素起床时总是那样消沉,就像自己的身上坏了什么零件儿,而这天早晨,其实已近中午,却罕见地精神十足地起来了。
森也为下大雪而兴奋着,好像天刚亮就已起床,在那里赏雪。他那受到局限的黯淡的精神世界里焕发出振奋,连微小的动作也变得灵敏起来,仿佛是验证他的主动性。可是,我认为这就是发生在下大雪的当天下午,也就是发生在〃转换之前发生的最大事件的直接诱因啊。因为,不论森的行为在表面上如何古怪,而当他结束了全过程之后再来纵观全局,你就会发现因果关系是很清楚的。森不但没有反常的行动,而且也没有将错就错。当然,那也是我们的孩子们的苦恼啊。哈哈!
那天,我妻子特别不讲理。不但天亮时森把我弄起来为他换湿尿布,麻生野的市民运动集团也来叫我去参加。她就像打蔫儿的小鸡,躲在自己屋里,对外边积的雪一眼也不看。我怀疑是那些被室外异样的明亮驱赶得无处藏身的阴影集在一起才变成了我妻子的身形呢。哈哈。
我和森穿上同样质地的大衣、戴上同样形状的人民帽①、围着同样毛线织的长围巾,而且全都穿了达到膝部的长筒胶靴出门去了。当我们走在那些受到雪的刺激而唤醒了沉睡的想像力的陌生人们在雪中扒出的小径时,他们吃惊地望着我和森。大概那些人回家之后,会趁着大雪给他们增添的雅兴,这样说:
①指中国的干部帽。
〃我看见怪模怪样的一对儿啦。大小一对儿,从帽子顶到胶靴的趾尖儿,全都一模一样啊。仔细一看,就连面孔也是原版和缩版,毫无二致。而且,他俩还掏出同一型号的半勃起的,假性包茎阴茎撒尿呢!他们可不是父子啊,他们是一对成人弟兄,一个普通个儿、一个侏儒!〃
哈哈,我和森可不干在积雪上撒尿那类事,这只不过在我假想的情景之中,一个被我假想出来的人的假想啊。哈哈。
那天,我和森是去欢迎乘渡船到本州,然后又搭乘新干线①赶到这里的四国②南部的反对核电站建设运动的领袖的。因为我和麻生野集团已经保持了十年不即不离的关系了,他们就常常使用〃遭受辐射已经十年〃这样的词汇,而在座谈会上,那些运动家们又向我提出这期间在肉体上、心理上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之类的问题。这时,我当然不能说我平时郁闷、多愁善感了,只能敷衍过去。特别是那些外地的运动家们,为了向提供捐款的运动母体报告,什么事都详详细细地记录下来,弄得我十分劳神。况且,我是有过在核电站工作经验的工程师,对科学上的错误是不能不插嘴的呀。因此,对于那些运动家来说,我可不是可有可无的人啊。
①日本的特快列车。
②日本的四国岛。
当然,我是为了和麻生野见面才去参加反对建设核电站的各种集会的。如果我不是打着这个迎合核时代的幌子外出,恐怕我妻子早就到处乱窜阻止我和麻生野见面了。然而,她也是核时代的人,她相信她的丈夫因为遭到辐射而紊乱了染色体,使键全的她生育了我们的孩子那样的孩子,并且堵塞了以后健康生育的出口,她怎么能反对与核发电作斗争啊?对于基本的本质上是以曾经学过医科而无比自豪的她来说,即使麻生野是领袖,她也不能背叛抗议核发电的市民运动啊。
所以,在这一点上既反常而又滑稽、但也是可悲的。哈哈。有时我妻子竟然认为那与钚辐射无关,而产生过短暂的怀疑,认为那更像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灾害所致了。正因为如此,她就更应该重新认识和坚定对核发电的怀恨了。
〃我们去新干线站台,就是去祖母家的那个新干线啊,森。〃
〃新干线啊!〃
我和森在东京车站杂沓的新干线剪票口这样交谈时松开了刚才一直攥着的森的手。因为我必须把国营电车票换成新干线的站台票。我本想一直奔向售票口,但发现有四五个人排队,就猛一转身站到排尾,等待轮到我买票。这时,我已经有些迷迷瞪瞪地了,不仅是我这一身行动在雪地上的服装在车站里太热,而且我有时还有点儿癫痫似的毛病。当我接过两张站台票要把一张交给身后的森时,森不见了!
拥挤的人群向新干线剪票口右边拥去,也就是向车站的中央出口拥挤,我大声喊叫,但那喊声马上被人群给吸收了。
〃森,森!〃
我徒然地叫喊着。但是,人群挤得我站也站不住,只得向前走。我在中央出口停下来看了一下,可是,森没拿票啊。当我又慌慌张张地往剪票口里边张望时,又被一股人流冲走,沿着滨线、山手线、中央线的过道走去。最后,我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又回到新干线剪票口。然而,连森的影子也没有。已经过了我要迎接的光号列车进站的时间了,眼看着我就要误事,急忙狼狈不堪地穿过剪票口,迈开罗圈儿腿、小跑着上了光号列车的站台。那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