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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农民冯明亮可没有那份热情,面朝黄土背朝天,腚沟子里流汗地干一年,刨了口粮就分不上一壶醋钱,还不如他隔三差五地套个狍子,打几只野兔钱来得痛快。队上的干部们也总是拿这号人没辙,到了分红的时候,还少不了他的那份口粮,不然他真敢一天三顿跑到支书家炕头上吃去。在屯子里,冯明亮是出了名的贪财好色的主儿,他那双黑亮亮的小豆眼一看到女人,不管美丑、老少,就直勾勾地不转弯了,恨不得用眼光就能把人家的衣裳给扒个精光。支书一看到他贼眉鼠眼地瞄自家那俩个水灵灵的儿媳妇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再怎么也不敢招惹他往自己屋里跑啊,所以冯明亮尽管游手好闲,倒也落得个吃喝不愁,逍遥自在。不过,冯明亮可不是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没心没肺吃饱了混天黑的主儿,他渴望着获得更多的财富。
“谁跟钱有仇啊?”
这是他的口头语。
“有钱想干点儿啥不成?盖上三五间大瓦房,娶上个比支书家儿媳妇儿还俊的媳妇,生他十个八个大胖小子,这日子,就是给咱个县长也不换哪!”
那时这就是青年农民冯明亮全部的理想,而这一切理想的关键就是要“有钱”,可偏偏在那个年代,人们最缺少的就是钱了。可人又总是这样,越没什么,还就越惦记什么。冯明亮是又没钱又没女人,可他就是一门心思对这两样东西感兴趣,不,说感兴趣远不够贴切,那简直就是一种全身心地执著。不过要是在金钱和女人之间让冯明亮做一个选择,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没钱,哪个娘们儿让你上炕啊!”
冯明亮一提起这事就感慨万分,他第一次接触女人,就是因为兜里少一毛钱,屯里那个卖大炕的小寡妇死活不让他上身,他奶奶的,给了四毛钱,只闹了个瞎摸一气,折腾得他上了半个月火,牙床子肿得老高。从那时起,冯明亮明白了,有钱才能有一切。
关于冯明亮贪财好色的故事屯子里流传着不少,最生动的一个是说,有一回冯明亮赶集去卖打来的野兔,路上遇见个年轻标致的小媳妇儿,冯明亮一看荒郊野外,四下无人,就起了歹意,扑上去就要霸王硬上弓,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抵挡住年轻力壮的冯明亮呢,三下两下就让他把衣裳扒了个光,正当那小媳妇儿绝望地等待受辱的时候,压在她身上的冯明亮忽然置她于不顾,奋勇地扑向路边的麦子地。小媳妇儿一见来了机会,抓起自己的衣裳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咋到了嘴的肥肉你这谗猫都不吃?”
屯子里的老少爷们都闹不明白。
“一块钱!”
冯明亮眼睛亮亮地摇晃着脑袋说。
“一张一块的嘎嘎新的票子,挂在麦秸子上。”
“你就为了那一块钱把到手的小娘们儿给放跑了?”
男人们咂吧着嘴,个个脸上透着遗憾。
冯明亮白了众人一眼,满脸的不屑。
“傻吧?一块钱在小寡妇那儿可以干两回,那小媳妇儿再怎么整也就那一锤子买卖呀!”
众人恍然,原来冯明亮帐算得比他们精得多呢。
也有人不以为然。
“要是你先办了小媳妇儿,再捡钱,不就是能舒坦三回了吗?”
冯明亮撇撇嘴。
“漫开洼的,那老大的风,把钱刮走了,咋整?我不得亏一回啦?”
周游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他还真有点儿佩服青年农民冯明亮的经济头脑呢,不过尽管这样,当周游下海成了金融掮客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北京一伙被人称作“钱串子”的金融倒爷们的聚会上,周游意外地邂逅了农民冯明亮的时候,他还是着实地吃了一惊。
冯明亮并没有因为每个月可以靠打猎抓挠到十几、二十块钱现金而感到满足,而象麦子地里捡钞票的事,他也就赶上了那么一回。冯明亮总觉得自己是个人物,绝不能就这么湮浸在北大荒的黑土地上,和屯子里那些一天到晚就知道靠在院墙根儿底下晒太阳的傻老爷们儿一样地过一辈子。他得干点儿什么,还得是那种能挣大钱,发大财的买卖,套个狍子、打只兔子,虽说是没本儿的买卖,可毕竟发不了什么财,还得钻林子,趟草地,没准儿哪天碰上个熊瞎子,兴许就能让它给坐成肉饼子,送了小命儿。所以,冯明亮寻思来寻思去,还是决定要离开这生养他的北大荒,到外面去见识见识,闯荡闯荡那精彩的花花世界。
“那工夫儿你刚回北京,咱们屯儿里的知青点儿上也没剩下啥人儿啦!”
冯明亮他乡遇故知,高兴得攥着周游的手一直不肯松开,罗哩吧嗦地给周游讲起了他们北大荒一别后他的际遇。
眼瞅着知青们纷纷返城了,冯明亮更加耐不住屯子里寂寞的生活,他终于横下一条心,把藏在自家炕洞子里的用瓦罐盛着的钱全都取了出来,一口气点了三遍,一共是二百三十七块两毛。盯着那一堆花花绿绿的钱看了足有两袋烟的工夫,冯明亮把三十七块两毛捏在手里,走到他老娘屋里,把钱塞在因为得了白内障而几乎瞎了双眼的老娘手里。
“这钱你拿着,想吃点啥就买点儿啥,别舍不得花!”
冯明亮虽然在屯里名声不怎么样,却是方圆几十里内远近闻名的大孝子。他爹死得早,老娘拉扯他长大,他自打懂事时候开始,就知道心疼和孝顺他娘了。
“这些个钱,哪儿来的?”
老娘穷了一辈子,却是最见不得来路不正的钱财的。
“放心,都是你儿子凭本事挣来的!”
冯明亮觉得很硬气。
“都给了俺,太多了。”
老娘摸索着手里的钱,只觉得一张又一张,有些烫手。
“这算啥,你就在家踏踏实实地等着吧,你儿子还能给你挣回来更多的钱哪!”
冯明亮满怀豪情地这样对老娘说,然后又满怀豪情地离开了家,离开了黑土地,离开了北大荒,怀里揣着那面额大小不一的厚厚一沓人民币。
“俺到了县城,在车站上找了趟往南边开的运木头的火车就扒上去了。”
冯明亮继续给周游讲述他的经历。
货运列车上没有标明列车的终点站,所以冯明亮上车时并不知道这趟车是往哪儿开的。他裹着件半大皮袄囚在原木堆里咣荡了一天一宿,等车到了站,探头一看,吓了一跳,这是哪儿啊,这么大个车站,几十条铁道,到处都停着装满货物的火车,架在半空的吊车从这头开到那头,装卸着各色的货物,车站上除了穿铁路制服的工人,看不到一个旅客。冯明亮有些懵了。他蹑手蹑脚地爬下车来,躲在车厢后面活动了半天手脚,这才觉得四肢有了知觉,两个屁股蛋子酸疼得不行。
看看天,应该是晌午了,奇怪的是这么大个车站就愣是找不到个站牌子。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看气候他琢磨着应该是进了关了,在东北这时候河刚开凌,天儿可没有这么暖和。冯明亮想找个人问,可心里一想,不成,看眼前这阵势,这里是个货运车站,自己这么稀里糊涂地闯出去问路,那些铁路工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扒火车的盲流,肯定得把他抓住,轻则罚款,重的说不定还得给弄到派出所里去。那可就掰瞎啦!想到这儿,冯明亮决定还是先溜出站再说。
货运站没有围墙,只有一圈不算很高的呲着铁蒺藜的铁丝网围着,冯明亮没费多大劲就钻出来了。
出了车站,走了没多远,就来到一条马路上,远处看得见高大的楼房,马路上也有过往的行人和车辆了,冯明亮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你究竟到哪儿了?”
周游听得有些着急,过去插队时也常和冯明亮一块唠闲嗑,那时候没觉得他这么罗嗦呀。
“你急啥,往下听不就知道啦?”
冯明亮翻了他一向看作小老弟的周游一眼。
“我拦住了大姐想打听一下,好知道自己到了啥地方儿啊。”
周游坏坏地笑了。
“为什么单拦住个大姐,不是又打算捡上一块、两块的吧?”
“这回俺是真问道儿!”
冯明亮红了脸辩解着。
被冯明亮拦住问路的大姐虽然心里怀疑眼前这个土得掉渣小伙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怎么在北京还问自己是在哪个城市,但还是告诉了他。
青年农民冯明亮乐了,不,他简直是欣喜若狂了。想不到颠腾了一天一宿,他竟然来到了伟大的首都北京。
“小时候上学老师就教给过俺们,北京是首都,有个中南海,里面住着毛主席!”
冯明亮似乎还能体味到多年前初次踏上北京的土地时那种激动和兴奋的心情,说得自己两眼放光,脑门子发亮。
“俺一听到了北京啦,那个高兴啊,嗷的一嗓子,差点把那大姐吓得坐地下!”
冯明亮唾沫星子四溅地说。
他撒开了腿往北京城里跑,什么都顾不上想,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早一点儿进北京城,好象生怕晚一步就捞不着那城里满世界大把大把的票子了。
“你们北京人不咋着!”
冯明亮总结似的摇晃着脑袋,表达着他对北京人的不满。
“我们北京人怎么了?”
周游盯着他问。
“欺生!”
冯明亮恨恨地说。
“原来在屯子里,还觉得你们北京人比上海人强,没那么鸡贼,还有点儿咱北方人的傻仗义,可一到北京才知道,敢情北京人也都鼻子眼儿朝天,瞧不起俺们这些外地人!”
周游承认冯明亮说的是事实,北京人的天生的那种优越感有时的确让那些外地人感到不自在,总觉得北京人看不起他们,实际上有些北京人也确实有点牛,自我感觉过于良好,让人厌烦。
“俺一个从没出过远门儿的老农民,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哪儿也不认得,还不就得勤打听着点儿道,要是遇见上年岁的还好,再怎么着也给你个痛快话儿,最怕就是问那些小伙子、大姑娘,还没等你张嘴问呢,人家就捂着鼻子蹦地老远,好象俺是刚打粪坑里爬出来的!……”
冯明亮盲人瞎马地在北京城里撞了好几天,一分钱也没挣着,怀里揣的二百块钱倒花了两块多。
“幸亏那时候自来水儿不要钱,要是现在,买瓶矿泉水就得两三块,俺那点儿钱还禁得住造啊!”
冯明亮感慨着。
那时候北京刚刚开始流行数字式的电子手表,冯明亮在王府井百货大楼的手表柜台上看到了,“蹦字儿”的表让他觉得稀罕得不成。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别说这“蹦字儿”的手表,就是那普通的指针式的手表也没带过呀,他在人家柜台前溜溜转悠了一整天,弄得人家售货员还以为他是要偷东西的小偷,心一直提溜着。最后,青年农民冯明亮觉得要买一块“蹦字儿”的手表,那些穿着入时的北京人不也都一个个眼红心热地趴在柜台上看,又有几个真正掏钱的。他无论如何要买一块,而且马上就戴上,让那些北京人再不敢小看他冯明亮。
两天之后,青年农民冯明亮手腕子上戴着一块崭新锃亮的电子手表,趾高气扬地坐了客运列车回北大荒了。
“你白来一趟?”
周游觉得这可不是冯明亮的一贯作风。
“那哪儿能呢?”
冯明亮梗了梗脖子。
“我在地摊上收了两大包旧衣裳,虽然是旧的,可就是在俺们县城里,最时髦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