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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没说话的郭洛摇头道:“不会影响到整个大局?你如果出事,就算只是你一个人出事,也会影响我军大局的。”
杨易一怔,但他自己也不能不承认,这时他在唐军中的地位已经相当重要,如果有个什么闪失,唐军的整体战略都有可能得因之而调整。
“我不会出事的!我不会失败的!”杨易充满信心地叫道。
张迈沉吟着,问道:“杨易要带领一支奇兵连夜偷至城下而不被回纥城内守军发现,大家议一议,可能性有多大?”
慕容春华道:“如果以一千轻骑出发,裹蹄衔枚,然后在半路下马步行,赶在日出之前到达城下,我觉得,将会有三成的成算不会被发现。”
“三成……”张迈皱眉道:“太低了。”
杨易道:“那就把人数减少!我只要五百人。”
郭洛道:“这样的偷袭,人数自然是越少被敌人发现的机会越低,但中途既要下马,下马之后,为了在既定计划中到大城下就要走得轻快,士兵便不能持重兵器,不能穿重铠甲,宜带强弓不宜带重弩也就是说这将士一支轻步兵,以五百轻步兵袭门就算让你上了城门,你能否夺占已是一个问题,夺占之后也未必能守我们的大军赶到,所以我觉得,这个计划太冒险了。”
杨易盯着郭洛冷冷道:“阿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计算计算,若一切都靠计算的话,那我们干脆向回纥投降算了,那样最保险!”他不留情面地损了郭洛一顿之后,又对张迈道:“特使,请你给我下令吧!我愿意冒这个险!并承担一切后果!”
对于瓦尔丹认为要采取强硬措施的看法,莫兰特仍然保留意见,阿卜杜虽然支持瓦尔丹,却又认为如果现在就动手的话,可能会造成不可收拾的混乱。高层的这一僵持导致了塞纳伊领着兵马停驻在普法寺外,虽然没有前进,可也没有撤离。
佛教方面,摩可多其实是很担心的,如果塞纳伊真的挥兵冲杀过来,那怎么办?门外的工匠和佛教徒们能抵挡住么?如果佛徒们足够勇敢的话那也许会发生一场难以预料结局的混战,但也有可能是官兵们一动刀,赶来声援的民众就一哄而散。
入夜之后,许多佛徒逐渐散去,只有**百个工匠冒着严寒在寺门之外打地铺,守护着他们的恩人,嘉陵听说之后连呼善哉,为这些工匠的淳朴勇敢而感动,心想:“这些人都是好汉子,就凭着他们今夜的义举,就不枉费张特使费了偌大的功夫来救助他们。”
第二天一早,瓦尔丹的态度依然强硬,不过塞纳伊也没敢就对工匠们动刀子,疏勒的许多佛教信众与祆教教徒见官兵不敢妄动,胆子都壮了几分,在中午之前,足足有两万人赶到普法寺与阿维斯陀神庙附近,将疏勒的中部大街围堵得水泄不通。
这时消息已经传到了军中,八千常备军中虽也有信佛的,但都被打散了,所以主战斗力没有动静,但民兵营中的六千佛教徒却哗闹了起来,一层层地请愿,要求官兵马上撤离普法寺,并且承诺再不得对普法寺作无谓的猜疑,否则他们就要解甲回家。这些佛教徒只是闹事的中坚,一些没有明确宗教信仰者,或者天方教中的温和派,也对普法寺的遭遇抱同情态度。
莫兰特带着这些请愿,再次来到瓦尔丹面前,政变发生之前他对胡沙加尔的软弱充满了不满,但这时才算体验到这个前上司的难处。“大总管他其实也是不得已啊。”
这句话当然没有说,但对于眼前这起事情他的立场是倾向于妥协。
“和这些卡菲尔妥协?”瓦尔丹冷笑:“那是胡沙加尔才干的事!”
“可是,”莫兰特说:“如果不妥协的话,事情只会闹得不可收拾。”
瓦尔丹道:“莫兰特将军,我问你,一座面临战争的城市,城内能否容忍叛徒的存在?”
“当然不行!”莫兰特说。
“那如果出现叛徒呢?”
“当然是杀无赦!”莫兰特说,随即想起瓦尔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打了个寒战,道:“可是,讲经人,现在闹事的,可是上万人啊,要是……”
“人数越多,才越危险啊!”瓦尔丹道:“你想想,如果在唐寇攻城的时候,这些人起来响应,你说怎么办?”
“这……”莫兰特道:“那讲经人打算怎么办?”
“我的态度从来都没变:迟解决不如早解决,等到唐寇兵临城下再解决,不如现在就解决!”瓦尔丹道:“不过,这个僵局也该打破了。穆圣教导我们,立场要简单,但手段要灵活!”
在中午之前,瓦尔丹终于下达了命令,让塞纳伊撤兵,并派出一个有佛教背景的官吏去劝说所有人回家。听到消息之后满城欢呼,尤其是佛教徒们,都认为自己取得了胜利!
佛教是一个能令信徒仁慈但容易导向柔弱的宗教,是全世界诸大教派中最和平的宗教,也是全世界诸大教派中最忍让的宗教,信徒们见掌权者已经退让,欢呼了一阵之后便各自归家,摩可多喜出望外,几大粮商笑眯眯对和尚们道:“瞧,我说他们不敢怎么样吧。”
莫贺更道:“现在天方教是怕了,咱们应该趁胜追击,明天就派人去和他们交涉,要他们答应和下疏勒议和,同时放开粮价管制,这样普法寺就可以接回鸠罗主持,我们也能继续开门做生意了。”
然而他们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响,形势便急转而下!就在中午,太阳当空之时,博格拉汗的次子伊利克忽然在瓦尔丹和阿卜杜的扶持下,进入天方寺,召集了城内教众,当场发布了两条让全城目瞪口呆的敕令:从此刻起,以天方教为疏勒之国教!治下所有回纥都跟随博格拉汗加入天方教!并由伊利克少主引领礼拜。
敕令传出,整个疏勒登时响起了天方教徒的欢呼声,萨图克在将疏勒天方化一事上已经做了相当多的准备工作,所以这时忽然由伊利克代他颁布命令,尽管有些突兀,但八千常备军却没有产生多大的抵触,原先的三万教徒更是欢声如雷。城内一万多名还未相信天方教的回纥也都在伊利克下令之后集体皈依这一万多人里头有一半本身并无固定信仰,另一半虽有信仰却并不坚定,所以在伊利克下令之后,许多人听到命令之后还懵然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见周围的人都跪下礼拜,尤其伊利克也都已经跪下,自己若是站着,那是何等突兀的事情,所以也就跟着跪下了。
可是这一跪之后,很多事情就身不由主了。
摩可多和穆贝德等都大吃一惊,“这算什么事呢!”摩可多愤愤道:“哪有靠着下令,让人改教的!”
尤其是摩可多,对于这条令人难以置信的命令他是担心极了。
佛教是一个相当自由的宗教,对信众的强制性要比天方教低得多,尤其世俗化的佛教更是如此,疏勒城内的佛教信众虽然极多,但那多是没事拜拜佛,求个平安之属,说到彻底虔诚、至死不悔,其实也并不多,至于说到教内抱团、一致对外,比起天方教来更是差得远了。
这一日午时,在瓦尔丹和阿卜杜的主持下,一万多名回纥跟着伊利克跪伏在天方寺外,完成了集体入教的仪式。完成了这件壮举以后,瓦尔丹跟着又将目标转向那六万“附郭众”。
所谓附郭众,是指平时生活在疏勒周围的牧场上、农庄里,由于唐军进逼而撤到城内来的六万多人。疏勒城所在本身就是西域最大的绿洲之一,城外的牧场也有着整个疏勒地区最肥美的水草,像唐民或者昭武族等与回纥关系较疏远的民族,都被赶到了较为偏远、贫瘠的地方去,能够在附郭地区生活的,就算不是回纥,也是与回纥较亲近的部族。
这六万附郭众的信仰情况很杂,有四成人是信仰佛教,有两成是信祆教,有一成是信明教,剩下三成则宗教归属不明,在城内回纥全部改信天方教以后,伊利克跟着在瓦尔丹的督促下下达命令,要全部附郭众也跟着该信天方教。
“真是荒唐,荒唐!”穆贝德在祭台上气得浑身发抖,“信仰是心灵的皈依,是精神层面的事情,怎么可以靠命令!靠命令而强制出来的信仰,也是假信仰!”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在命令下达后的两个时辰之内,六万附郭众就有四万人服从命令,对着天方寺的方向行了拜功。
一个个迁入城内的妇女儿童,都对着天方寺的方向顶礼膜拜,孩子问母亲为什么要膜拜,母亲也说不清楚,只说:“这是博格拉汗的命令。”
黄昏,疏勒城内似乎连风都变了味道。
这一刻,瓦尔丹做成了一件李膑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一日之间,疏勒的天方教教徒的人口竟然超过了全城人口的半数!尽管许多人是入教之后还不大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们身上贴上了天方教的标签已是不争的事实。
本来对城内宗教局面充满担心的莫兰特,这时候也变得信心百倍!如果加上从库巴原来的圣战者的话,疏勒的天方教人口就接近十万人了!有十万教友,他还怕什么呢!
而阿西尔等圣战者对瓦尔丹的崇拜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如果不是讲经人,谁能成就如此大的功德呢!”
“莫兰特!”瓦尔丹呼唤。
“在!”莫兰特匍匐在瓦尔丹的脚下,顺从地说。
“今天晚上,你带领三千常备军,将一万五千民兵中信仰佛教者区隔起来,命令他们向天方寺礼拜,如果拒不礼拜,当场缴械!然后将所有拒不礼拜者编成一营在天黑之后的第一个大时,你把这件事情完成。”
“是。”莫兰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阿卜杜。”
在圣战者入城之处,瓦尔丹和阿卜杜只是平起平坐,甚至因为强龙不压地头蛇的缘故,瓦尔丹对阿卜杜都显得很客气,但这时他的威严忽然间变得不同了。
“讲经人,你有什么吩咐。”阿卜杜以微微谦卑的口吻,应道。
“你帮忙草拟一道命令,在黄昏之前发出去,务必要让全城都知晓。”
“什么命令呢?”
“税改制!”瓦尔丹说:“我要改变疏勒的税率。”
“税改?”房间里的人都发出惊呼,在这当口改革税率?这似乎不合适吧。
但瓦尔丹却并没有因为众人的质疑而退缩:“从明日起,所有的卡菲尔都要加征两倍的人头税,而且从明天开始,就预征未来一年的人头税。”
阿卜杜也有些愕然。
“讲经人,”塞纳伊说:“要是这样,只怕卡菲尔们会造反的。”
“放心吧!”瓦尔丹说:“这些,不敢乱的,我早就看透他们了!当然,我也会给他们留下一条光明的道路,那就是只要愿意归信天方教,那么这项人头税就可以免除。还有,我们将会用这条预征的税款入库,置换出等价的军粮来,以解决当前疏勒民间的缺粮问题。当然,只有归信者,才能享受到真神的恩泽,才能到天方寺门前购买到平价的粮食。”
阿卜杜到此已经完全明白,点头答应。
“塞纳伊!”
“在!”
“塞纳伊,你在这道税令颁布之后就通令全城,为了庆贺,今天所有人家都宰割羔羊庆祝,所有的归信者,以及有意归信者,都用羊羔的鲜血涂抹自家的门楣以及两边门框,今天晚上,伊利克少主会代表博格拉汗派出税吏,一家一家地检查,只要是门上涂抹了鲜血的,就不用缴纳人头税。”
塞纳伊问道:“如果所有的卡菲尔都假装归信者,用血涂抹门户呢?”
“那我也会承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