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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迈让大家一起将身子转向东方,说道:“我们现在远在疏勒,和中原隔绝了太久,那边发生什么情况都是有可能的。在未来的几年里,我们也将会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但是,我希望大家记住一件事”他的语气顿了顿,变得铿锵若陌刀击地“大唐的存灭,不在于李家一姓!而在于我们!我们在,大唐就在!所以今后你们不管听到什么样的消息,都不需要犹疑,也不需要害怕!”
他拉过了田瀚,问道:“知道为什么么?”
田瀚想了想,说:“因为大唐就算灭亡了,特使也能带领我们重建大唐!”
张迈再次放声大笑:“对,对!说得好!过去很多人误会了,以为大唐强大,所以唐民才强悍,其实这种认识颠倒了!真正的情况应该是:因为唐民强悍,所以大唐才能强大!那么唐民是谁呢?”
田瀚等孩子叫道:“是我们!”
张迈又道:“对,是我们,那我们还活着吗?”
周围的唐民纷纷叫道:“我们当然还活着!”
张迈又道:“既然我们还活着,大唐又怎么会灭亡!我们热爱我们的母国,不是因为她强大,所以我们才去投靠她,而是因为她是我们的母国,所以如果她是强大的,那我们将会让她更加强大,如果她是虚弱的,那我们也要振兴她,让她强大!过去数千里的征途,从雪山到沙漠,从沼泽到大河,我们都走过来了,多少的敌人,我们也都打败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不管东方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前面的道路是怎么样的,我们都会活下去,我们都会战斗下去,我们都会胜利下去,而且终有一天,我们将横扫天下!”
少年们都仰望着张迈,青年们都注视着张迈,老年们都眯着眼睛,信任地看着张迈,张迈过去一年中所取得的战绩,让他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说服力,这一刻没人怀疑他的话,东方来的消息,无论真假,都已经再也不能动摇他们的信心。
不久之后疏勒城内的重建工作继续开展,一栋栋新房子矗立了起来,但这片废墟却被保留了下来,就为了纪念这一夜发生的事。
从废墟中走出来时候,忽然见断壁之下坐着一群人,却是被假释的奴隶。
修理渠坝之后,有一部分人表现得十分活跃,作为嘉奖,杨定国便嘱咐他们快些学会唐言,等一学会就帮他们脱了奴籍,其中有七个人被安排着住到这附近来,刚才也在壁后听到了张迈的话。
张迈隐约认得其中一人,走近了,讶道:“薛复?”
中间那人正是薛复,他能搬到这附近来住,中间珊雅暗中走了不知多少门路,这个春季在妹妹的照顾下,他容颜也渐复神采,只是毕竟多了一道疤痕,容貌要想变得如先前那样俊美已不可能,但须发都割短了,一看之下,却比以前更具男子汉气概。
薛复站起身来,行了礼。
张迈道:“今晚我心情不错,陪我走走?”
薛复答应了,马小春就过来搜他的身,张迈喝道:“干什么!退下!”命人牵过两匹马来,一匹给薛复,一匹自己骑了,出了小巷,走上大街,走了几步,道:“今晚本想喝酒,谁知道却遇上了众父老,聊了这么会天。我在壁后的时候,还不见你,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薛复道:“我就住在附近,听见哭声,里头好像有经常照顾我的丁大爷的声音,就出来看看。”
两人随口闲聊,略不及国事军务,便说些汗血宝马的事情,张迈露出口风,说军中正缺个马监副使,马小春心道:“特使对这姓薛的真不错,上次攻入疏勒之后也特别召见他,如今又要给他个官做。”
不想薛复却淡淡道:“我不懂养马。”当场就拒绝了。这个亡国的王子心中自有一股从来不曾摧折的骄傲。
张迈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直接,心中有些不快,薛复忽道:“特使,我能否求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薛复道:“现在城内的奴隶当中,有一些是被拖累的。他们的本质并不坏,只是当初被瓦尔丹挟持,不得不听命罢了。如今也都有了悔意,希望特使明察,帮他们脱了奴籍。”
张迈道:“你说的这些人,都是你的旧部吧。”
“不完全是。”薛复道:“但里头确有我的旧部。”
张迈道:“我唐军之中本来没有奴隶,现在的这批奴隶,要么是战俘,要么就是犯了大罪,被法曹依律判为奴隶。奴隶要脱籍有三个条件,一是年资要足,必须三年之内未犯错,才有资格;二是得学会唐言;三是得立功。这三个条件都满足了,自然就会脱了奴籍,如果条件不到,我也没办法。”
薛复凄凉地一笑,说:“唐言,日久自会,但要三年之内不犯错,那却难了。人非圣贤,这些又都是有脾气的人,眼下做了奴隶,心中难免不平,十天半月的还可以忍受,若是一年半载下来,只怕是大部分会忍耐不住,做出错事来。”
张迈道:“那就让他们设法立功吧。”
“立功,可也得特使你给个机会。”薛复说道。
张迈道:“你想要一个什么机会?”
薛复勒停了马,张迈也就跟着他停下,薛复低头了一会,才道:“特使,你刚才说,只要唐民们在,那么大唐就永远都在!那么你心目中的唐民,又是哪些人?”
张迈道:“凡是能够认同自己是唐民的人,就是唐民。”
薛复道:“只要自己认为自己是,就是?”
“当然不是光凭一张口说。”张迈道:“认同不认同,看的是行动。”
薛复沉默了片刻,道:“我们这些当过奴隶,或者正在当奴隶的,也有这资格么?”
张迈道:“伤疤就是伤疤,就算过了多少年它也仍然会存在,很难完全消除,但功勋与德业,却可以让伤疤成为骄傲。成为奴隶的人,要想取得和其他人一样的成就,得到和其他人一样的生活,会更困难些,但我们永远不会关上这扇大门。”
薛复看看周围,张迈挥手让马小春等且离得远些,薛复道:“这两个月,特使每数日都会向城内军民报知最新战况,所以我对战况也略有耳闻。如今土伦已经败亡,围城三足已去其一,剩下的就只有萨图克和哈桑。形势总的来说是对唐军有利,不过如今已到四月了,若战事再拖延下去,双方最后只会两败俱伤。我斗胆猜测,唐军要么就是在准备速战速决,要么就在准备议和了。我想问问特使,你是打算战,还是和?”
张迈道:“战又如何,议和又如何?”
薛复道:“如果议和,那就和我们这些奴民没什么关系,但如果开战,我希望特使给我一个机会。”
“你?”
“对,我,还有我的那些兄弟们!”
“你们要什么机会?”
薛复道:“一个数日之内,打败哈桑的机会。”
张迈看看薛复,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你倒说说,你和你的兄弟?有多少人?”
“大概有一二千人,但我不需要那么多,只要特使给我五百人,甚至三百人,就够了。”
张迈失笑道:“哈桑可是有三万多人啊!我现在城中有精兵七府,可以上阵的民兵也有两三万,这都觉得出城作战短期之内难以取胜,而你说你用三五百人就想打败哈桑?”
但薛复脸上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他很认真:“是!”
张迈也渐渐收了笑容,道:“如果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准备怎么打?”
薛复不答,却道:“如果我能够克建此功,特使能否答应我,帮我刚才提到的那些人脱了奴籍?”
张迈沉吟道:“如果你真能做到,我可以答应你,但仍然有一个前提,他们必须学会唐言。”
薛复道:“好!”他抬起手来,道:“君子一言!”
张迈便与他在马上击掌,道:“快马一鞭!”
第一五五章 决坝
萨图克和哈桑的战线都在收缩,疏勒西门一战击破了诸胡联军攻克疏勒城的幻梦,苏赖左算又算,都觉得除非是唐军自身出现重大失误,否则联军想要反败为胜的可能性已几近于零。
尤其在打探到哈桑已经派人入城之后,萨图克的心情就更加阴晦了。
“现在对我们来说能够做的,就是如何善后了。”在只有两个人时,苏赖对萨图克说。这个结论实在太伤士气了,如果传将出去,只怕除了本部人马之外,其他依附部队都将逃散殆尽没有士兵愿意跟随一个没有前途没有希望的领袖。
在这样的形势下,唐军每天都派骑兵出城巡弋,这日更有一支二三千人的部队从东门开出,径往东南段的疏勒河畔去了。领军的是郭洛,不过这支部队中,还有大概五百人甚是惹眼,这五百人不是兵器精良、铠甲闪亮,相反,个个衣衫破旧,骑着劣马,手里拿着些被唐军府军淘汰了的兵器,马后带着些工具,却正是薛复和他挑选出来的五百个奴隶。
对于派这支人马出城,唐军高层发生了一场不小的争执,大部分的将领都反对让薛复出城,觉得他们这一去多半就不会回来了,这些人甚至可能会投靠敌军,虽然给胡人增加五百人的战斗力也不算什么,但由于他们久在城内,如果投敌会在情报上给唐军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李膑也反对这件事,但他见是张迈提出来的主张,说道:“就算要让他们出城,至少也得派个监军,办什么差事都好,让薛复做个副手就行了。”
只有郑渭力保薛复此行必然不负张特使之望。但赞成他意见的声音却寥寥无几,唐军的军帐会议向来是众言堂,张迈也常常会尊重大多数人的意见,只有在对了双方争执不下的情况下才出面作出选择,但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在大多数人的反对声中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已经决定了要用薛复的主意。既然用他的主意,就不必派人掣肘他,让他出城!城内诸府,从现在起就配合他的行动,全都给我动起来。如果他真的背叛,那就是我瞎了眼睛。我会对自己的失误负全责。”
正是在张迈的独断下,薛复才算得到了出城的机会,在他随郭洛出城之前,张迈又让李膑继续去和哈桑谈判,郭洛出城时哈桑正与李膑派去的使者谈判,萨图克也没敢派兵来拦截,这支骑兵一路上毫无阻滞就走到了疏勒河边,疏勒的河水,比起半个月前又高了一些,水量更加大了,沿岸的羊马都喝得很欢。
对岸八十余个木筏望见唐军旗号,载了百余人过来,前几日室辉因带一个重要的消息入城,将木筏队交给副将指挥,这时才回来重新接掌,木筏上走下数十骑来,当头一人须发半白,正是杨定国。
郭洛在岸边接了杨定国,两人有叔侄之亲,虽然阔别多日,却也不叙虚礼知此处非久留之地,就要回城,杨定国见有五百个人却随室辉留下,不免一奇,再看那五百人的首领是薛复,喜道:“薛复终于肯加入我军了啊。”
薛复在马上向杨定国行了一礼,道:“特使派遣我们出外办事,若有性命回来,再来给副大都护请安。”
杨定国也不多问他要办什么事,就挥手道:“去吧!祝你马到功成。”
薛复便带了五百人马渡河,室辉送了他到对岸,嘱咐道:“薛王子,你这番能够出城,是特使力排众议的决定,你可千万不能负了张特使啊。”薛复淡淡一笑,引了人马径向东南而去。
西岸哈桑、萨图克的探子远远望见,只道他们是去莎车,不料薛复走出十余里,到西岸视野不及处,忽然转而向西南,一路越走越是崎岖,终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