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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人人哭穷,这时在高价的引诱下,整个高昌地区的余粮就像“无中生有”般忽然冒了出来,其中犹以蒲昌城流出的粮食最多。
不但高昌地区,就连相连的伊州地区也有些人听到了消息动了心,粮食的出口无论在那个时代都是较为敏感的事情,所以有一些人便驱羊运麦,走小道走私他们倒也不一定需要走到高昌去,只要运到赤亭关附近就会有粮贩子以高价收购。
慕容归盈和慕容据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各有各的感受,慕容据道:“爷爷,看来张大都护果真是爱民如子啊。宁可自己吃亏也坚守不加税的承诺,只是他这样买粮法,能吃得消么?”
慕容归盈淡淡一笑,说:“收取民心的手段罢了。至于买粮的钱,今天亏了,明天准能翻倍赚回来的。佛陀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那可不是佛门的空言。”
慕容据道:“爷爷,那么这位张大都护是否值得信任?值得结交?”
慕容归盈道:“他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都能信守承诺,自然是值得信任,不过能守信的人,有时候却比反复无常的小人更加可怕。”
对于爷爷的后半句话,慕容据却是听不懂的。
慕容归盈到达伊州后向主帅曹元德汇报了此去的成果:张迈仍然坚持大唐法统,但也认为在非常时期有些事情也可以变通,同意了归义军方面提出的高昌并入安西、伊州并入河西的主张,共同防范毗伽,并为了加强双方的同盟关系,仿于阗例开放边境,许安西、河西的商人能够彼此往来。
张迈还提出希望与曹议金、李从德三家会盟,以促进唐属诸藩的同盟关系,至于会盟的时间地点,张迈以为地点可以在焉耆、在高昌,也可以在蒲昌海,时间方面则越快越好。
慕容归盈在向曹元德转达此事以后又拟了一封文书详细叙述此事,交给孙子慕容据让他回敦煌亲自呈给曹议金。
慕容据拿到文书以后便冒着寒冬赶回敦煌,伊州离沙瓜二州已经不远,慕容据于十二月初二赶回敦煌,将文书呈给曹议金,这时沙州方面已经撤回了在孔雀河的驻军,曹元深也回到了敦煌,他们父子三人商量的时候慕容据也得以在旁边听着。
曹议金看完了慕容归盈所拟的文书以后,问两个儿子的意见,道:“张迈要与我会猎于蒲昌海旁,你们看如何?”
曹元深道:“张迈自起事以来抑胡兴汉,而且他事事都维护大唐法统,我以为这个朋友我们应该结交。”
曹元忠也道:“二哥说的不错,这位张大都护英雄了得,我也觉得他值得结交。”
曹议金道:“除此以外,你们就没有其它见地了?”
曹元深、曹元忠齐声道:“请父亲指点。”
曹议金一笑,道:“会盟是可以的,但这番会盟最要紧的,一是要张迈承认河西当归我们曹家所有,二是要与他建亲,将他挤兑住,那他以后受限于同盟之约就不敢轻易东侵了,而我们却可以背靠这个盟友,戮力经营东路。我有预感,咱们曹家在西域百世不易的地位也将由此而巩固!”
慕容据听他们说来说去,都是讲如何扩大地盘,对比起安西军那种为国为民的信念便显得私心极重,他是少年人,心事还藏不大住,脸上便有些不大自在。
曹议金却会错了意,招他近前,道:“此事若能顺利,往后河西将是咱们曹家与慕容家共贵共荣之天下了。”
这句话其实是要借慕容据的口说给慕容归盈听的,慕容据虽然年轻,但看破这一点的聪明还是有的,心中反而生出了几分惭愧来,暗道:“大英雄,大英雄……他们安西或许有吧,但我沙瓜二州,却不过是有几个大家族罢了。”
第四十三章 大杀而后大治
岁末,天寒地冻,郑渭却仍然坚持每天工作九个时辰以上。
在攻下高昌之后,他和张迈、杨易在这个地区办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颁布新的律法,这是以唐律为基础,又由张迈、郑渭、杨定国等人根据实际情况删削增补过的一部律法,然后又从中挑出最基本的十条律法编成歌曲,教全民传唱以此来普及全民最基本的法律知识。
新的律法强调诸族平等的同时又淡化民族观念,其最根本的一点是强调在法律面前所有平民人人平等,削除掉所有回纥贵族的部落特权,不但税金平等了,连法律地位也平等了。对于占人口多数的非回纥人口来说,他们都很拥护这样的改制,所有进入境内的旅客必须要和本地居民一起遵守同样的法律,当然,奴隶所享有的权利要比平民少,这是照顾到现阶段安西境内有大量奴隶的现实。
这时候,张德从还在下疏勒时就开始培训的一批法官来到了东方三镇,以大概三万人口一个法官的比例配置了下去,境内的民事纠纷均归法官处理,法曹系统**了出来,不再接受长史的管理而直接向大都护负责。
郑渭办的第二件事是厘定了税金。龟兹、焉耆、高昌三地的农牧税收,不能说很重,也不能说很轻,然而有一些地方很不合理,其中最不合理的地方,便在于某些回纥统治阶层拿着毗伽或者先代可汗的特许而避开了所有税收,寺庙的庙产一般也不收税,可是统治者的需求就是这么大,开支总得维持,因此这些缺口就都转移到了农民、牧民与商人身上,造成了很大的负担。郑渭调整了这种关系,他适当调轻了农、牧、商的税金,而宣布所有回纥与寺庙都必须无条件地缴纳同等的税金。
这两项改制引起了轩然大波,旧贵族和佛教都觉得自己被张迈欺骗了,尤其是在蒲昌城这里是回纥残存贵族的聚集地,对于张迈的进入他们原本是张开双手欢迎的,希望的是张迈的到来能给他们带来利益,哪里想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正月初三,当安西大都护府的税吏拿着新的税制表前往蒲昌城收取第一次冬税的时,进城的五个税吏当晚全都失踪了。法曹派人彻查,却哪里查得到一点蛛丝马迹?
户曹再派五个税吏去征收,那五个人又失踪了,这一次由于有了准备,第五个人在混乱中逃出蒲昌城十余里才被人赶上灭口,但踪迹已经暴露了。
这件事传开之后东方三镇无不震动,连伊州方面听到消息之后也推迟了曹议金与张迈会盟的时间,慕容归盈判断高昌要出乱子“如果张大都护处理得妥当委婉,事情还不至于闹大,但如果处理得不够谨慎,那只怕要出乱子的啊。”
和高昌不同,慕容归盈对伊州的治理是“从旧俗”,也就是尽量不动既有的权势者,只是对他们加以统合,要他们和新的统治者合作。正因如此,在慕容归盈治理下的伊州在短短半个月间就稳定了下来。
蒲昌是有首附之功的,本地势力又盘根错节,这样的事情牵连一定极大,唐军又是新得高昌,如果蒲昌城出现动乱,安西军在高昌的统治都有可能因此而变得不稳,从以往的经验看来,慕容归盈觉得最后的结局多半是以一个各方面都可以接受的条件来不了了之。
但是张迈这次的处理却叫慕容归盈颇为意外,他竟然直接让军方去处理此事,而且派出的人不是手腕较为灵活的薛复,也不是出事较为老练沉稳的郭师庸,而是让杨易去!
杨易问他处理此事的章程,张迈道:“令行禁止,这是治国最基本的基石,蒲昌城一案的主谋不管是谁,总之是个蠢货!竟然在这当口当出头鸟。现在许多人都认为现在的形势下应该维稳,我却觉得现在的形势最宜动手做内部清理,外部来说归义军方面是不会贸然挑衅我们的,外敌只有毗伽,毗伽要过来只能走龙泉关一路如今大雪封山,行军困难,北庭那边就算收到什么风声,三两个月内也不会有实质性动作的,就算有什么动作,薛复应该也可以应付。内部来说这些贵族、和尚并不得人心,只要我们堂堂正正地办事,高昌的平民阶层也不会支持他们的,佛门真正的高僧更不会支持他们,所以咱们也就不怕将事情闹大。”
于是杨易就带了一个法官去了蒲昌城,他没有带大军,只带了五十个人去,入城的时候和颜悦色,蒲昌城的人一见他来的人不多,颜色又和悦,便猜他是来息事宁人的,但杨易却早在自己入城之前就暗中派人搜罗证据,三天之后忽然将证据当众摆开,由法官当众判刑,这条线拉将出来,从城主庞特到城内最大寺庙的主持都涉入嫌疑,庞特等人万万没想到杨易真的会这样一根筋地依法办事,登时全城震动!
谋杀税吏乃是大罪!主谋与动手者均需处死,从犯贬为矿奴,涉事之家家产全部充公,知情不报者与涉事之家同罪。蒲昌城城主庞特的外甥也是主谋之一,法官令判之日,杨易即派人将他连同三个已经查出来的主谋打入大牢,预定依唐律七日之后当众执刑,跟着又派人封了庞特的姐夫的财产。但杨易至此还不肯罢休,仍然在顺藤摸瓜,要将所有涉事者、掩护者全都抓出来。
消息传出,整个高昌都沸腾了,慕容归盈惊道:“这不是逼庞特造反么?张大都护怕是失算了!”
薛复在边关听到消息,对马呼蒙道:“庞特真是个蠢货!虽然我们和这件事情没什么关系,但他毕竟是经由我投降的,如果他再干出什么蠢事来,就算大都护不疑我们,我们脸上也不好看。”
急忙派人送了一封书信给庞特,要他赶紧绑了自己的妹夫去高昌请罪。薛复人在龙泉关,那里位于高昌西北,蒲昌城却在高昌东南,他的信使虽然骑着汗血宝马,但才走到半路又听见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蒲昌城的人在庞特的外甥即将行刑的前一天竟然集众围住了杨易所居住的府邸,意图将他谋杀!
不料杨易自进城第一天就有了准备,他所带五十个人个个都是守城的好手,进驻府邸之后便作了种种安排,从暗中营建防御设施、准备防御工具到储存粮食、确保井水等等,直将那座府邸当做一小小城堡来用。庞特的姐夫在此事上乃是先斩后奏,预先并未告知庞特,所带都是家丁,如何能是杨易手下的对手?杨易只留二十人守住府邸,却派三十人杀出府外,这三十人那都是虎狼一般的大唐将士,当晚凡来围攻者凡一百二十人,来不及逃走的全部死于横刀之下。杨易这才带了剩下的二十人冲出,就用这五十人夺取了一座城门,也不急着走,就据着城门自保,一边向高昌报信。
这一来事情可就闹大了,谋杀派来办案的中郎将,这和造反何异?
薛复的信使走到中途就知道此事已经无法挽回。
那边庞特听到了姐夫的转述之后勃然大怒,将姐夫骂了个狗血淋头,跟着又陷入极大的恐惧之中,最后哭道:“没办法了,没办法了……我让你们害死了啊!”
这时薛复的信使才赶到,庞特看也不看,就让人将信使杀了,跟着传檄境内,大骂张迈忘恩负义,要高昌、焉耆境内所有的回纥、佛门起兵响应,又向伊州派遣使者,表示愿意将蒲昌城献给归义军,一边又派兵威胁赤亭关,赤亭关上驻兵望见蒲昌军的旗帜便不战而退。
唯一不顺利的,是杨易所据守的城门无论如何夺它不下,不过庞特内荏色厉,犹在城内高叫:“张迈能够得到高昌,靠的是我,现在他既然不仁不义也就休怪我无情!我能将高昌献给他,也就一样能将他赶走!”
高昌境内本来也有些老旧势力对张迈的改革很不满,听到蒲昌城的消息以后真个动了起来,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