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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拉苏答应了,派了他的儿子与室辉跟随唐仁孝而来,唐仁孝见他居然派遣自己的儿子随自己回去,那显然是甚见诚意了。
回到营中,听唐仁孝说了经过后,张迈皱眉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莫非这里头有什么诡计?”
郭洛忽然抚掌大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张迈见他笑得欢快,料来他所悟并非坏事,笑道:“这次你却见得比我快乐。恩,阿洛尼觉得他们这样做是什么道理?可是有什么奸计?”
郭洛笑道:“不是奸计,不过是贪心罢了。”
“贪心?”
“对,贪心,必是那博拉苏与合舍里相遇,从合舍里处听说了特使赏赐北沼黑头乌护的事情,所以也赶着来求赏来了。塞外这些胡人就是这种习性,听说有不费力气的好事就如猫儿闻到腥味,都赶来了。”
郭洛说完,连郭师庸也点头道:“阿洛所言,我料是**不离十。胡儿习性,确实如此。”
张迈便想起共和国周边的几个小国来,不也都是这样么?忍不住一笑,道:“传室辉进来。”
这个黑头乌护族长的次子一进帐,张迈便猛地喝道:“室辉,我为了替你们掩瞒真相,辛辛苦苦在昭山之下演了一场戏,又犒赏了你牛羊稻麦、珊瑚象牙,你却如何泄露机密,将事情泄露给外人知晓!”
他说这两句话时语气严峻,郭洛给他翻译便也翻译得神色严厉。
室辉一惊:“这事特使知道了?”杨易在旁冷笑:“你们这点事,如何瞒得过特使!”室辉赶紧跪下道:“这事特使小人实在是无心之失,还请特使见谅。”
张迈问:“究竟你是如何泄露此事,却给我好好道来!”
室辉无奈,只好将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北沼黑头乌护得了张迈的赏赐后喜气洋洋,合族连夜回归,走到半路上就遇见了赶来赴援的南沼黑头乌护,双方本是亲族,相见之下,合舍里便劝博拉苏不要往来昭山了,博拉苏问起昭山这边出了什么事情,合舍里又吞吞吐吐,不肯直说,只道:“唐军厉害得很,我们绝非对手,所以你最好还是别去了。”
博拉苏寻思:“合舍里素来好强,不肯轻易示弱的,这时却说什么那伙唐寇厉害,那多半是你们吃了亏才肯这么说。可看他们的样子又不像。”
加上北沼黑头乌护队伍中又多了许多的牛羊,马背上驮着许多粮袋,当初合舍里贪多,这时却也因此遮掩也遮掩不住,博拉苏更是起疑,当晚便邀他入营暂住一晚,北沼黑头乌护的族人上半夜演戏,下半夜又连夜撤走,个个都疲倦之极,便乐得在亲族的营帐中休息。
博拉苏又安排了计策,绊住了合舍里等族中老大,却派儿子去邀北沼黑头乌护的年轻人喝酒,室辉等才得了赏赐,心里也正高兴,正想饮酒,结果这酒一喝,口便漏风,泄露了第一句后,这第二句、第三句便都藏不住了,终于被南沼的人连套带逼,问出了真相。
博拉苏等听说有这等好事果然贪念大起,第二日便拔营来昭山行宫索赏来了。
张迈心中好笑:“这个消息走漏,对我们又有什么影响?怕的是你们。”且让室辉下去,再与诸将商议,杨易骂道:“这些胡种真是贪婪得好笑。连公开向我们投诚都不肯,就想从我们这里拿好处?要我说,不如就一把火烧了粮仓,然后我们拍拍屁股走人,我料这等贪婪愚蠢的家伙也不敢追我们!”
张迈道:“阿易啊,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啊。是,我们现在退走,料来这些黑头乌护是不敢追的,不过将这粮草一烧,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那按迈哥你说,又该如何?”
张迈转头问郭师庸:“郭校尉以为该怎么办?”
郭师庸道:“反正我们都带不走的东西,何必暴殄天物,不如就给他们吧。”
郭洛杨易一听齐声说:“不行!”郭洛道:“他们想从我们这里得到赏赐,总得付出点什么。”
郭师庸摇头一笑:“阿洛啊,这些黑头乌护甚是贫苦,你要他们拿出什么东西来上贡,那是不可能的。”
郭洛道:“也不一定要他们拿出什么东西来上贡,但总而言之不能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把东西送给他们。若是让他们把赏赐得得这么容易,以后会把我们唐军的赏赐都瞧得贱了!”
第四十五章 碎叶屯军后裔
张迈听郭洛说不能将赏赐给得太贱了,否则诸胡以后会看轻大唐的赏赐,亦觉有理,唐仁孝道:“只是我进他们营帐时,委实觉得这些胡儿真穷,恐怕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给我们上贡。”
杨易道:“那就宁可将粮草都烧了!”
郭洛却道:“不然,其实我们也不是真要他们什么东西,只是要做个名目,不能无缘无故给赏赐罢了。可找件他们能办到的事,了结了此间之事,然后我们便可离开。”
张迈道:“阿洛说的是。”当即召博拉苏来见,仍在昭山之上的废墟中设席位,两旁骑兵布列威严,上山的南沼黑头乌护进入其中,心颇畏惧,阿尔斯兰的行宫之中尚有一张黄金为饰的虎头大椅未毁,张迈高据其上,听博拉苏致殷勤之意后,张迈忽想:“这些边鄙小族,心机是有一点的,不过却缺乏大眼界,只顾着眼前小利,也不想想你就算只是私下来拜见我,但事后若被发现,阿尔斯兰会如何对待?”忽问:“你可知道谋落乌勒么?”
博拉苏道:“知道。他是藏碑谷人。这人十分狡猾,又会拍马屁,如今听说在副汗手下做官呢,常常捎些财物回故里,藏碑谷人常拿出来炫耀,所以临近诸部的人都知道他。”
张迈道:“藏碑谷?不是葛逻禄人么?”
博拉苏道:“是葛逻禄人。不过他们祖上原本是碎叶屯军,后来不知怎的,似乎是在很久以前某位大汗的命令下才并入了葛逻禄部,但葛逻禄人又不大认他们,所以大家仍然叫他们藏碑谷人。这些人历代都是大汗的农奴牧奴,于西域诸族中最为卑贱,他们原本都改了葛逻禄的姓氏,但葛逻禄不与他们来往,慢慢的他们又改了回去,那谋落乌勒是为了谋个出身才改了谋落的姓,我听说他本来好像是姓李。”
“姓李?嗯,屯军?”张迈心中一凛:“莫非是汉人?”
“是啊,这些藏碑谷人的祖上本是大唐在碎叶的屯军啊。因他们本是唐人,又已为奴,所以大伙儿也叫他们做唐奴。”
旁边唐军将领听到,忍不住都咦了一声,
大唐在西域设有安西四镇,但四镇究竟是哪四镇却不固定,龟兹、于阗、疏勒,这三座军镇未曾换过,至于第四座则因军政局势有所改易,在贞观年间曾是焉耆,到唐高宗时又以碎叶取代之,直到唐玄宗年间才又复以焉耆取代碎叶,所以在唐朝前期到中期很长一段时间里,碎叶也是安西四镇之一,大唐在这里布置了守军一万人,开辟了十万亩的屯田,以控制葱岭以西方圆数千里的广袤土地。李白的父亲李克,或许就是这一万大军中的一员。
碎叶作为安西四镇之一的年代,也正是李白在那里出生的年代,不过这一切如今却都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了。
张迈提出谋落乌勒来,原本是采纳了郭洛的建议,想以此为由头给北沼黑头乌护一点赏赐,“了结此间之事”,没想到却听说了这个消息!
博拉苏发觉他们面色有异,猛地想起眼前的张迈就是来自大唐的使者,自己叫那些碎叶屯军的后裔做“唐奴”,岂不大大得罪了他们,慌得急忙下跪,道“天使恕罪,这唐、唐奴是别人叫的,我只是照说,不是有意冒犯,不是有意冒犯。”
张迈心头念转,寻思:“原来这里还有一帮失陷的唐人,我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总不能不管。”便问:“那藏碑谷离这里有多远?”
“不远,”博拉苏道:“也就两日路程,要是轻骑急赶,一日就到了。怎么,天使要找他们?”
张迈笑道:“谋落乌勒表面上是投靠了回纥,实际上却身在曹营心在汉,遏丹一战,多亏了他出谋划策我们才大胜回纥,我自然要酬谢他们的族人。”
旁边唐仁孝等一听都感奇怪,谋落乌勒帮回纥人施展计谋,几乎将安西唐军拖入万劫不复之境地,怎么张特使却把话反过来说了?
遏丹一战发生未久,博拉苏消息并不知道,只是唯唯诺诺而已。张迈又说:“我要到藏碑谷一行,你给我带路,如何?”
“这……”博拉苏踌躇起来,说:“小人愿派两个族人做天使的向导。”
“我不要其他人,其他人我信不过。”张迈说道:“还是请博拉苏族长带我们到那藏碑谷走一遭吧。”
博拉苏有些急了:“天使,小人实是望见狼烟,前来援救,因不敢和大唐为敌,所以私下来见,如今就要回去了。”
张迈笑道:“你既然是望见狼烟而来援救,若是不战就退走,阿尔斯兰大汗岂能无疑。既然你要为他尽忠,那么好吧,我放你回去整顿兵马,咱们就在这昭山之下决一胜负,若是你们赢了,便拿我的人头去向阿尔斯兰请功,若是你们输了,那么按照草原的规矩,你南沼黑头乌护便任我处置。如何?”
博拉苏叫道:“我们怎么敢与大唐为敌。”
张迈笑道:“既然不敢与大唐为敌,那便听我的话。你让人带话回去,让你的族人西撤三十里。你且给我们带路,等我们平安回来,我自放你回归本族。”又对唐仁孝说:“你去粮仓取小麦三百袋,到羊圈取羔羊五百头,连同博拉苏族长的人一起送回去,算是犒劳博拉苏族长为我们带路的辛劳。”
博拉苏暗暗懊恼:“合舍里说什么这个张特使出手豪阔,又肯为人考虑,很不为难人,怎么态度忽然变了?难道是合舍里骗了我?”
但这时已经骑虎难下,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唐仁孝带了他下去后,郭师庸道:“特使,咱们眼看就要走了,为何却又多生枝节?”
张迈道:“那藏碑谷中有大唐遗民,郭校尉你刚才没听见吗?嗯,怪不得那个谋落乌勒唐言说得这么好,原来有这样一番渊源在。”
郭师庸道:“这个博拉苏虽是如此说,但实际情况如何却也难说。想那藏碑谷既出了谋落乌勒这样的人,多半其民已尽数改了姓氏,忘我大唐了。咱们这次来,主要目的是骚扰一下夷播海,让回纥人将注意力移向这边,好让西边的民部撤入沙漠,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还是快走吧。”
原来碎叶沦陷,比之安西四镇沦陷还要来得早。安西四镇在安史之乱后还坚持了几十年,郭昕等高层将领的妻儿原本都留在长安,是眼看河西被隔断,这才在西域重新娶妻生子,留下后裔。至于碎叶则在怛罗斯之战后便已沦陷,与安西四镇都失去了联系。也就是说,碎叶军屯的后裔,与安西四镇的后裔是不同时期的遗民,所以郭师庸心中对之并无太大的认同。
张迈道:“我却觉得这谋落乌勒既能说这么流利的唐言,多半其族人日常交流用的还是汉语,既说汉语,多半就都还没忘记自己是汉唐子孙。”
语言这种东西,单靠一个家庭是比较难传承的,总得有一个族群的存在,日常彼此交流,才能留存下来。
郭师庸道:“可眼看我们来到昭山,已有三天,万一回纥大军掩至,如何抵挡?”
他说的这个确实也是现实中的困难,杨易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郭师庸道:“可万一藏碑谷中的情形与那博拉苏所说的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