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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以族叔侄之礼相见。
慕容归盈见慕容春华敬己,欢悦满面,谦逊道:“如今西北已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这些老迈之人,也就是坐等看诸位立功建业了。”
慕容春华道:“盈叔过谦了。如今沙州新附,玉门、高昌存亡未卜,需得仰赖盈叔高略,方能救人解围。”
慕容归盈道:“救人解围,都要靠诸位将军的英勇奋战,我老迈昏庸,又哪里有什么高略可言?”
薛复也起立向慕容归盈问计,道:“大都护在高昌时就屡屡称赞老将军忠勇智略,这次敦煌能够兵不血刃顺利归降,慕容老将军也出了大力,我等虽然手握大兵,但能够围困敦煌已是出奇制胜,对沙瓜的形势终究不熟,接下来应该如何进兵、如何救人、如何解围,还请老将军不要吝于赐教。”
慕容归盈见他们心意甚诚,这才微笑捻须道:“玉门、高昌之围,需得先救玉门,而后救高昌,只要救出张大都护,毗伽闻讯自然心寒,而后合安西、河西之众北上,伊州可不战而下,北庭可一鼓而胜。但如何救玉门关,却不知道几位是想做有功之解,还是作无功之解。”
慕容春华道:“怎么样是有功之解,怎么样是无功之解?”
慕容归盈道:“当年汉高祖与楚霸王争天下,派郦食其入齐,已经说得齐国投降,但韩信手握重兵于齐境,不肯以功劳让给一介书生,因此发动潍水之战!穷二月之功乃灭齐国,韩信因此再一次克建震主大功。诸位若愿学韩信,可以发轻兵袭晋昌,以大军挺进玉门,断其粮道,同时与玉门关里应外合,夹击阎肃,若是顺利,那时当可一举攻灭阎肃,这就是有功之解。但若瓜州兵将眼看归途已断,走投无路之下恐怕将会投靠狄银,那时将瓜州并入甘州回纥治下,则大都护虽可救出,东方仍有大患。”
李膑微微点头,薛复看了李膑一眼,问道:“那无功之解又如何?”
慕容归盈道:“无功之解,则是请薛、慕容两位将军,一位镇守沙州,一位陈兵于沙、瓜边境,却派一人入阎肃军营,若是顺利即可夺其军马,降于玉门关下,沙瓜二州兵马连同安西大军并作一处,小则东逐狄银出境,大则一战而灭甘州回纥。若不顺利,则仍然使沙、瓜边境军马进击玉门,如前所计。”
慕容春华看着薛复,也不说话,薛复看看李膑,道:“李副司马,薛复以为当前一切以救大都护为重中之重,个人功劳大小无须在考虑之内。我看便依无功之解,由我坐镇沙州,春华兄领大军陈于沙瓜边境,然后便依慕容老将军之议行事。”
李膑心想:“他能把持得住,倒也难得。”便道:“好便是好,但我却想不出有谁能入万军之中,夺阎肃之兵权。”
慕容归盈道:“若三位信得过老朽,老朽便举一人,可胜此任!”
便在这时,外间来报:“北边有一支骑兵杀到城郊附近,临近村镇纷纷响应,如今屯于城外,来意不测。”
薛复讶异道:“北边?莫非是伊州来了援军?这么快?”
慕容春华道:“我去看看!”
慕容归盈却笑了起来:“无须惊慌,夺阎肃兵权的人来了。”
李膑心念一转,道:“是曹元忠?”
慕容归盈道:“多半是他。”
薛复道:“我听书他被曹元德赶到兴胡泊去,现在忽然出现,不知意欲何为。”
慕容归盈道:“那是听说敦煌出事,赶来救父兄来了。”
薛复问道:“那该如何应付?”
慕容归盈道:“曹元忠孝而见逐,沙州百姓爱其勇武,服其忠孝,不过他的兵力不多,不足为大患。若将军要杀灭他,需用大兵十面合围,若将军愿意招揽他,只需派元深一人出城,便可招来。”
李膑道:“我们安西进入敦煌,一向秉持忠义行事,怎么能杀忠义之人?”
慕容春华道:“但曹元深可以信任么?我今天见他出降之时,脸上可有羞辱之色。”
慕容归盈道:“敦煌一朝易主,元深作为曹家嫡派子弟,自然不可能没有想法,但元深遇事能够三思,这是他不同于元德的地方。我料他出城之后,必能自己开解、想通。若再安排合适的人与他同去,则此事可保完全!”
薛复信服他的分析,便派了人去请曹元深邀曹元忠入城相见。田瀚听说了此事后毛遂自荐,李膑便安排了他做曹元深的护卫。慕容归盈又道:“元忠的行军司马是李敬民,他是李忠邦的弟弟,可让李忠邦随同前去,那就万无一失了。”
第九十六章 忠臣孝子
城外来的果然是曹元忠,他眼见曹元德倒行逆施又无法阻止,便自己将自己放逐在兴胡泊,在那里日日酗酒,早晚酩酊大醉,李敬民苦劝无果,直到听说敦煌出事,曹元忠才猛然惊醒,就要整顿兵马南下来救父兄。
李敬民人在兴胡泊,却一直和敦煌的李忠邦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因劝曹元忠道:“听说安西这次是倾巢而来,兵马有三四万人之多,而且都是精锐,我们才一千人马,就这么过去那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我怕到时候父兄救不出来,却将自己陷进去了。”
曹元忠却道:“大哥这次做了对不起张大都护的事,现在人家兴兵来报仇那是理直气壮,我也知道对方强大,但父亲和兄长都在城中,我如何抛得下他们?就算是去送死,那也只是和家人死在一起!我心中也好过些。”
李敬民道:“但是这样子去于事无补啊。”
曹元忠道:“张大都护是讲道理的人,我相信他的手下也不会一味蛮横。这次的事情,我总觉得应该只是我大哥一人所为,如果他们肯放过爹爹与二哥,那我曹元忠就算被贬为庶民也承他们的情,如果他们不顾一切要将我们赶尽杀绝,那就算是我有眼无珠,信错了他们。”
便仍然向沙州开来。
曹家在沙州有二十年的基业,根蒂甚深,归义军军民虽然恼怒曹元德,却并不是所有人都恨曹家,曹元忠起兵来救,一路上不断有军民附随其后,到敦煌城外时已有数千人。然而一千正规军加上几千个扈从,当面对已经易手的敦煌城,一种隔世之感袭击了过来。
这里还是敦煌吗?还是自己的家吗?
慕容春华已经调遣兵马,占据周围据点,扇形地呈现出包围之势,不但兵力上安西军占优,而且薛、慕二人的统率能力与战术规划也都远非曹元忠所能及。尽管对沙州的地理曹元忠更加熟悉,但光靠这一点是无法抵消他面对薛复、慕容春华时的绝对弱势的。
可是老家就在眼前,父兄就在城中,就算明知必败也不能不迎上去!
但在确定开来的是曹元忠后,安西军忽然又稍稍后退,似乎不想与曹元忠接战,曹元忠正要派出使者,却已见一队兵马从敦煌城内开出,为首的竟然是曹元深。
曹元忠惊喜万分地跳下马来,才又发现曹元深背后还有人,左边是李忠邦,右边竟然是田瀚。
“二哥!你怎么会……”
“薛将军让我出来的。”曹元深说,他回头看了背后李忠邦和田瀚一眼,道:“结束了,都结束了。大哥的倒行逆施,已经结束了,现在,父亲已经将敦煌移交给了张大都护,希望从此陇西安西,合二为一,再无彼此了。”
曹元忠的观察力是不够细致的,他没有觉察到二哥说这两句话的时候,眼角带着很深的黯然,也或许是因为李忠邦在曹元深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将慕容归盈代曹议金所拟的“罪己文”书呈了上来,影响力曹元忠的注意力。
曹议金最勇武的儿子接过罪己文书,看了一遍后就泪流满面:“大哥……他果然软禁了你,可我没想到他连父亲都……二哥,现在父亲怎么样了?”
李忠邦已经走了过来,站在曹元深的侧面,可以同时看到兄弟俩的表情,曹元忠是心里头藏不住事情的人,曹元深的神情忽然变得没有神情,说道:“爹爹在被大哥囚禁时中了风,现在是全身动弹不得了。”
曹元忠本来担心曹议金已经去世,这时听说乃父还在,心中一喜,但听说了乃父所受病痛之后,心中又是一悲。
田瀚在旁道:“元忠大哥,我们薛将军明白你这次引兵南下乃是误会,所以让我们来跟你说清楚,现在咱们两家已经合并,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薛复将军说了,这次多亏了曹令公深明大义,免去了安西唐军与陇西唐军的自相残杀。现在令公就在城内养病,元忠大哥你不如赶紧进城看看吧。”
李忠邦也道:“正是,令公脱困以后,日日夜夜期盼着与四公子重聚,四公子还是赶紧入城看视为是。”
李敬民也上来问道:“兄长,令公的病情重不?”
李忠邦道:“就大夫所断,令公如今的身体,可能还可拖几个月,但……也随时有可能会……会去的。”
曹元忠大吃一惊,叫道:“二哥,快快领我入城。”唯恐错过了见曹议金最后一面。
曹元深道:“那你城外的兵马……”
曹元忠命李敬民:“你留下整顿兵马。”拉着曹元深就上马,田瀚在前引路,带他入城。
到了城门口,却见慕容归盈早在那里候着,道:“元忠,你可来了。令公可等了你多时了。”曹元忠道:“慕容叔叔,待我去见过父亲,再来拜见。”自朝曹府奔去。
他驰马奔到了门前,却被一火安西将兵喝阻:“来者何人?”曹元忠一愣,背后田瀚赶来,叫道:“不得无礼,这是四公子!”
那火将兵才慌忙退开,口称恕罪,曹元忠这时见父心切,也就没多理会,闯进府去,自有一个老仆人引他到了曹议金休息的房间外,道:“四公子,大夫说了,令公必须静养,你进去时可得轻点。”
曹元忠点了点头,轻轻推开门,门内摆着李膑刚刚派人送来的几株鲜花,整个房间也显得清雅淡洁,曹元忠见父亲得到善待,心中略为安心,跪在榻前抓住曹议金的手哭了起来:“爹,不孝的孩儿来看你了。”
曹议金说不出话,只是用手指不断按着儿子的手,但那按捺也显得很无力,只是节奏却很奇特。
曹元忠没有在父亲中风之后伺候的经验,也琢磨不明白曹议金那眼神与手势的意思,想到自己出征时父亲还好好的,不料一别回来,就连说话都不能够了,本来干了脸上又再次挂满泪痕,门外慕容归盈跟了进来,道:“令公,元忠也来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曹议金这才垂下了眼皮,慕容归盈拉了拉曹元忠,道:“元忠,令公的身子不宜大喜大悲,你要节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还是先出来,让令公休息一下吧。”
曹元忠颔首,道:“爹,你且歇着,我再来看你。”
出了门,慕容归盈拉他到了偏厅,道:“元忠,你才回来,又才经历家门之变,我也知你是性情中人,有些话本来该过一段时间才说,只是眼下的形势,却不容我们拖延了,所以你若是可以,就且忍一忍悲喜,我要和你说一点公事。”
曹元忠道:“我可以的,叔叔且说。”
慕容归盈道:“那好,我来问你,如今你算是回到敦煌了,往后该何去何从,你可想过?”
曹元忠怔在那里,许久说不出话来。
慕容归盈又说:“不但你自己该何去何从,就是曹家往后该何去何从,也要看你的了。”
曹元忠道:“曹家……父亲还在,而且还有二哥。”
慕容归盈道:“令公如今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往后你也不能将一切都推给你二哥。以前沙州是曹家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