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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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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哪里可宽,哪里当紧,虽只两个营的兵力却已从西南到西北布成了一个似疏实密的罗网。

这边唐仁孝亦率众从东路缓缓逼近,杨易只爱厮杀,追亡逐北乐此不疲,张迈传令道:“让仁孝下令,投降免杀!”又对小石头道:“你去寻找敌军中箭落马的主将,如果还没死就带他来见我。”

小石头接到命令大喜,翻上黄骠马,疾驰出城。

这场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结束,唐军打得干净利落之至!来犯回纥共一千一百四十余人,兵力既居弱势,又遭遇伏击,大乱之下半数被歼,半数被俘虏,逃走者寥寥可数。唐军的伤亡却甚微,将领中只杨定邦在混战中大腿被流矢所伤,但也无性命之忧。

郭师庸开始清理战场时,小石头提了那回纥将领入城,猿臂舒处,轻轻放下,叫道:“特使,这人还没死呢!”

张迈见慕容春华的那支箭还嵌在对方脖子上,命马小春:“把他带下去医治,尽量留住他一条性命。”又对郭洛道:“你去把那些将领找出来,审问有关怛罗斯、俱兰城的兵力布置情况。”

郭洛道一声“省得。”领命去了。

张迈自己却亲自出城去慰问杨定邦,这时他的地位,战后的战场处理工作、俘虏接收工作已无需插手过问,郭师庸等自会处置。

郭师庸命安守业押了俘虏,带着首级,到城内大街小巷绕了一圈,后勤部队那些刚刚归附的奴隶久受回纥官兵压迫,人人敢怒不敢言,这时看见他们在唐军手下吃了个大败仗,心里一阵痛快解恨之余,对唐军也更生敬畏之心。

至于下巴儿思的居民就变得更加服服帖帖了,老奈尔沙希派儿子阿布勒来问询恭贺,张迈许他到战场去走一遭,阿布勒虽是个商人,见识却广,到战场绕了一圈后回去对老奈尔沙希道:“厉害,厉害!从战场上留下的痕迹看来,这次这位灯上城城主打的可是一场硬仗啊!”随即压低了声音说:“不过我在战场上听灯上城的有些将士说话,似乎不是西域的言语。”

“什么意思?”

阿布勒道:“老爹你可还记得,当初佛教与我教换徒研经,我曾在疏勒大昭寺住过一段时间?”

“嗯,你是说唐民后裔建的那座大昭寺么?那又怎么样?”

阿布勒道:“我在那里住了三个月,学会了一些唐言啊,而灯上城的那些将士说的,好像也是唐言。”

老奈尔沙希吃了一惊:“什么?唐言?这……这怎么可能!这里可是下巴儿思啊!不是疏勒,不是于阗!不过……那天宴会上,喝退那个大老粗的人(他说的是刘岸)……看他的长相,却是是个典型的唐人啊。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十三章 战者之仁(第二更)

下巴儿思城外一战,取得的战果,振作了军心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唐军将可能可以从俘虏口中获得这一带的军事情报眼下唐军对情报的渴求程度甚至比对军资的渴求还要强烈。

郭洛审问了俘虏后得知此次回纥领军的乃是怛罗斯地位不低的将领,名叫阿里,他又从俘虏之中抽出底层将士、中层指挥官来,底层将士一般接触不到上层的决策,无法从他们口里得知高层的情报,主要的作用是让他们指认将领,并从他们透露的细节来印证将领们的供词。

郭洛道:“那些将领很不老实,所说的话都互相矛盾,没一句信得的。”他是将那些回纥的指挥官隔离了审问,在这种情况下真话容易取得一致,谎言却势必各自拆台,所以知道那些回纥指挥官都在说谎。

张迈道:“咱们的军律,虽然有不得虐待俘虏这一条,不过事急从权,只得动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杨易叫道:“阿洛太斯文了,我去!”他才从战场上回来,满身的血污,都没功夫洗刷,看起来便如一个地狱的杀神。

郭师庸却拦住了他:“你能有什么手段?左右不过是拿鞭子抽打,我刚才有去俘虏营巡视了一番,那些个回纥将领有好些都是硬汉子,尤其是那个阿里,受了那样的重伤,哼都不哼一下,我可不觉得你能有什么办法叫他开口。”

“那怎么办?”

张迈道:“把那个阿里提来,我亲自来审问他。”

郭师庸却又拦住他,道:“特使,闻道有不同,术业有专攻,你脸上没有凶相,杀气不够,杨易若也干不来,怕你也未必能叫那阿里开口,这事不如就交给安九吧。”

郭洛杨易一听都惊呼起来:“安九?他在军中么?”郭洛道:“他该属于民部才对啊,又不会打仗,怎么会在军中?”

郭师庸道:“大都护觉得此行或许用得到他,所以让我将他带着。”

张迈问道:“安九是谁?”

他听这名字倒像是安六的兄弟,果然郭师庸说:“是安六叔的族弟。拷问刑讯的事,他是一把好手。”

张迈听了有些奇怪,新碎叶城的原始居民不多,其中有一技之长的张迈几乎都知道,但这安九既是安六的族弟,从郭师庸的语气看来分明又是个有本领的人,自己居然不知,因问:“我怎么不晓得他?”

“他是一个活在暗黑中的人,人又有些怪癖,在新碎叶城时地位也不高,大家又都讨厌他,平常不会谈论他的,所以特使自然不知道,其实特使也不必知道他。”郭师庸说。

张迈听到这里反而更好奇了:“大家为什么不喜欢他?”

杨易蹙着眉头,说道:“谁会喜欢他啊,满身都是死人的味道,小时候我见到他都要做恶梦的。”

张迈笑道:“还有连你都怕的人?那我真想见他一见。”就命马小春跟着郭师庸的人去请,过了一会马小春回来,脸上像刚刚吃了一堆苍蝇,回禀道:“特使,他……他不肯来。”

“为什么?”张迈问。

“那人是个怪人,躲在黑乎乎的角落里,说话的声音也古怪,听说特使召见,也不肯出来,我问他为什么,他也说不出个为什么来。”马小春说着,忍不住插了一句口:“特使你还是别见他了吧,那人就像,就像一条蛇,躲在洞里怕见人似地,还有……”想想自己是藏碑谷人,那安九却是新碎叶城的,而且好像是军中大有身份的安六的什么人,可别造次得罪了,便没再说下去。

郭师庸也道:“特使,这安九也不算什么人物,不过是脾气怪异,比较会吓人而已。在咱们新碎叶城他算是一名狱卒,您是钦差之尊,没必要见这等人。”

“狱卒?咱们新碎叶城还有监狱?”

郭师庸笑道:“也难怪特使不知,咱们新碎叶城建制齐全,监狱自然也还是有的,不过也没什么人犯事,就是犯了事,或罚鞭打,或罚苦工,一般也不用关到里头去,监狱大抵就是虚设,安九无他特长,脾性怪异,不能合群,甚至犯过事,念在他父亲立有苦劳,大都护便安排了个差使给他做,算是有个安身之处罢了。”

张迈听到这里已明白过来,大凡一个族群,不管是哪一族、哪一国,总有一定比例的“非正常人”、边缘人,或生理上有残缺,或心理上有问题,这个安九大概就是这一类的人了,安守敬插口说:“安九在我们族内人人讨厌,当初咱们迁徙的时候甚至有人说要把他留下,别让他跟着了,他自己也没什么意见因他是个痴性的人,活得有如蛇兽,留他在山林间和带他一起走,其实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可大都护却不肯,他当时问了我们一句话,大伙儿答不出来,便把他带上了。”

安九算来也是安守敬的族叔,但安守敬却直呼其名,想来此人在唐军之中确实地位卑微。

张迈问:“大都护问了什么话?”

安守敬道:“大都护问:要是我们走了,回头安九被回纥捉住,大家觉得他会不会供出一些我们的消息?当时大家都答不上来,因人人心中都觉得安九是一句话也不会说的,大都护道:大家其实也都知道答案,就冲着他有这性儿,咱们就不能抛下他圣人教诲:‘鳏寡孤独皆当养之’,这是我华夏仁者之道,咱们还养得起他,怎么能就抛下他?因此便将他带上了。不想如今却有了用处。”

张迈听了郭师道的这句话心中感动,心想:“我大唐子民,毕竟是与胡虏不同!‘鳏寡孤独皆当养之’,这是老祖宗要求我们关怀弱势群体的大胸襟、大仁德。如今虽在战时,大都护却还能守住这条战线!我中华能屹立于世数千年不倒,岂止是铁血二字而已!”

这时说道:“既然大家都觉得安九合适办这件事情,那就交给他吧。”命马小春:“这次要审问的俘虏不少,你去后勤队伍中选二十个人,帮安九打下手。”

马小春应了,临走时郭师庸叮嘱:“你们听安九的指挥,把‘架势’安排妥当就可以离开,不用在旁边看着,他折磨人的场面,看了会伤人的恻隐之心。”

张迈越听越是好奇,不久马小春又回来禀报道:“那人真怪,听特使说要交人给他拷问,高兴得不得了,就像得了一万两万金似地。不过他说他天黑之前干不了活,而且干活的时候得在一个别人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最好有个能隔绝内外响动的深土牢。”

这下巴儿思,却没有这等土牢。

郭师庸叫道:“哎哟,是我失算了,要是让他在城内审问,今晚我们都不用睡觉了。”

安守敬道:“那馒头山北侧,有一间小木屋,是下巴儿思牧民放牧歇脚之地,不如就让他去那里审问,我再派一队士兵将那周围守住。”

郭师庸道:“那地方不错。”

马小春领命去了,张迈再与众人商议今后的去向,只是谈来谈去,都觉得得有最新的情报作参佐,谈着谈着,自然就更期待安九拷问得如何了,张迈好奇心起,便要去看看情况,郭洛、刘岸等竟然都来拦住他,说:“安九现在应该正在拷问那个阿里和那些将领,他拷问人的场面太……太难看,君子远庖厨,特使你还是别去吧。”

张迈笑道:“什么叫君子远庖厨啊,阿洛你乱用典故,我又不是要进厨房。”

杨易咿了一声,道:“什么厨房,安九拷问人的地方,那就是屠宰场。迈哥你还是别去了,安九拷问人那场面见了,保管你三天吃不下饭。”

他们越是拦着,张迈就越发想去瞧瞧,不顾拦阻,骑马赶到城外,才望见小木屋,便隐隐传来一声惨呼,那惨呼叫得好怪,似乎不是单纯的痛楚,张迈也算经历过好几次战阵了,听到这个惨呼时却还是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心想:“庸叔说安九‘只是比较会吓人’,听这惨呼声,恐怕不是‘比较会吓人’而已。”

再走近些,便见到一队士兵把守着却是安守敬派来的。那些士兵见到张迈躬身行礼,张迈发现他们脚下大都有呕吐的秽物,问道:“怎么回事?”

带头的队正与副队正对视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张迈便纵骑走近,这时又传来几声呻吟,那种呻吟却比刚才那惨呼更叫人难受,实非人间所能有,张迈到此已有些后悔了,到了小木屋前,要推开门时,不严实的门内已经传出一股莫名恶臭,似是血腥、粪便、胃酸以及种种分泌物凑合在一起,屋内究竟是什么样的惨状呢?张迈只觉得一阵反胃,竟不敢去想象了。

郭洛又劝道:“迈哥,还是别进去了吧。这等不仁场面,见之无益。”

张迈的手在木门停留了片刻,终于放弃了那无益于事的好奇心,道:“走吧。”

这一晚踏月回城,心里思考着一个问题:“何谓仁?何谓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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