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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拔野不由得暗暗叫苦,这些年他能纵横于天策、契丹之间的两不管地带,自然拥有过人之能,可野路子出身的人,一旦遇上了真正大势力的正规军,办起事情来便都缚手缚脚,非智谋不足,乃势不所及,耶律阮虽然还没完全看破他的心思,却一下子就将他推入两难的境地。
这时拔野心中纠结无比,寻思:“我若奋勇作战,那是阵前自绝于天策唐军,唐军中的三百兄弟只怕都难幸免。但我若不奋勇作战,不用等别的,背后督战队就会冲过来宰了我。身边这一千五百个弟兄如果能与我同心,那我还有运作的空间,但现在兄弟们却都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如果我临阵倒戈,战场之上一千多人能有几个能听明白我的话?二当家等几个人也许能较快反应过来,但其他人却势必混乱。且唐军的布局都还没起作用,我若现在倒戈也立不成什么功劳。没有功劳,我在那铁兽石拔面前便说不上话,他也不见得能多优容我!”
短短的一段路程,拔野却是心念数转,转来转去,都觉得此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出了河谷之后不久,便望见天策唐军的两府骑兵在迤逦逼近,这边二当家
拔野心道:“天策军的少年都尉们,其实都看我不起,现在两阵对垒,遇上了我,他们未必会手下留情。若是‘形势需要’,他们多半要对我格杀勿论!我为了石拔一个尚未推心置腹的承诺,就将自己的性命也赌进去?若说假意厮杀,战场之上又不是演戏,乃是拼命,万一对面唐骑是真打,那我一个手软就先死在这里了。”
他心中反复琢磨,看看战事已经不可罢免,一下狠心:“罢了!那三百兄弟的性命,就交给柴荣吧!我只为我自己而战!且顾眼前,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契丹与唐军发现彼此之后,略一整顿马匹,就要交战,契丹督战队已命二当家等打出双牙刀狼部的旗号。十府都尉都知道拔野之事,第一府都尉猛地发现双牙刀狼营,对第二府都尉使了个眼色,道:“看!”第二府都尉也颇为诧异,对第一府都尉道:“这人怎么出现在这里,待会会有变数也未可知。”
第一府都尉道:“且随即应变吧,总之别忘了我们的命令。”
第二府都尉道:“他可是还有三百弟兄在我们处,难道还敢背叛我们不成?我们这次是来诈败,但若他阵前倒戈,局势对我们大利时,咱们要先胜一场么?”
第一府都尉想了想道:“小胜无妨,但恐误了大布局。”
本来两府都尉这次就是领命前来引诱敌军进入包围圈的,对面来的若是皮室劲旅,他们都还不会这样纠结,只因来的是拔野这个唐军派出去的间谍,忽然出现在阵前,两府都尉反而迟疑起来。这也暴露了孤儿军的弱点所在,他们若是被投入到一个特定的战场上,由一员猛将率领,凭着一股少年锐气,其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或许还可以逼追龙骧、鹰扬军,但遇到形势复杂的战场,经验不足、判断不快的缺点便展露无遗。
双方停马片刻,跟着号角吹起,拔野心道:“逼到此处,唯有向前!”拔刀喝道:“冲啊!”一千五百骑便进入加速状态,后面两部也跟着奔驰。
唐军两府都尉也下令迎战!
两府都尉齐声喝道:“大唐!”两府骑兵便应:“威武!”
两府都尉再齐声喝道:“大唐!”两府骑兵便再应:“无敌!”
无敌字落,两千骑兵也放马奔驰起来!
契丹军有四千五百人,人数超过唐军一倍有余,唐军的装备却远胜双牙刀狼、敌烈孤鹜、阻卜鹿角三部,因此唐军的气势并不稍逊。
双方互相冲荡,拔野一马当先,径向第二府都尉冲来,孤儿军的战将也全都是少年,全都以武勇著称,别的军队也许还有主将坐镇后方的,孤儿军的全军却都是队正必定冲在一队最前!校尉必定冲在一营最前!都尉必定冲在一府最前!
第二府都尉眼看拔野向自己冲来,心道:“他冲在最前头,向我冲来,莫非要和我有话说?”手中暗中留力,也向拔野冲来。
拔野见第二府都尉盯紧了自己,心道:“既然上阵,便无父子,杀吧!”一个咬牙,眼睛红了!
双马交错,第二府都尉将刀一迎,将马微勒,就要问话,却觉得刀锋砭体,心中一惊:“这家伙背叛了!”
血光闪现中,拔野肩头中刀,第二府都尉却是脖子见红!第二府都尉万料不到拔野第一刀就如此狠辣!
数百人惊叹之中,唐骑都尉已经落马。拔野一愕之下,万不料这首功来的如此轻易,背后的旧部却都被他突如其来的胜利鼓舞了起来,如疯狂了一般冲入唐骑阵中。
第二府的少年将士们眼看主将落马,士气大受打击,少年们又有不少一恨之下要为都尉报仇,乱了之前的骑兵阵法度,阵势微见混乱,幸好有一个老于行伍的副都尉力挽狂澜,迅速接替都尉的位置,第一府又赶紧来援,局面才算稳住。
但后面敌烈、阻卜两部跟着逼来,唐军已经陷入明显的劣势!
第一府副都尉提醒道:“都尉,这一仗赢不了了,趁势退吧!”
第一府都尉怒吼道:“虽然是原本的安排,但……”他还想着报仇,副都尉却是个四十多岁的宿将了,叫道:“大局为重!”
第一府都尉这才忍痛叫道:“第二府撤退!我军断后!”
那边第二府还有上百个少年同时高叫:“不退,不退!我们要为都尉报仇!”
第一府都尉再次高叫:“第二府听令,撤退!第一府,断后!”
第二府临时代领兵马的副都尉也发出严令,第二府骑兵这才且战且退,唐骑阵势更乱,四周敌烈孤鹜、阻卜鹿角同时围上,第一府骑兵浴血抵抗,掩护着第二府重整行列。
远方耶律安抟望见,指挥埋伏的两支骑兵跟着杀来,却对耶律阮笑道:“这个拔野倒也心狠手辣,可以栽培。”
耶律阮哈哈笑道:“他有了这颗阵前人头作保,以后可堪任用了。”
六七千契丹骑兵驱赶着败退的两府唐骑,且战且向西南。
柴荣埋伏于山与山之间,只等着后方的狼烟。
孤儿军的这些少年军官,在天策唐军中有着比较特殊的位置。张迈是自觉地在将他们之一作为接班人来培养,教育与训练方式都用上了一些新的手段,希望这些少年在数年之内能诞生出独当一面的优秀将领,以消解一些老部队正隐隐呈现的暮气。
虽然如此,少年家毕竟是少年家,武力可以天生,武艺可以训练,战术可以教育,但阵前反应却非实战经验积累不可得,至于战略眼光,则不止需要经验,更需要天赋。
柴荣是少年军官中少数能用战略眼光来进行思考的少年将领之一,而且也有一种天生的直觉,这场仗的布局他是推动者之一,但随着局面的演化他渐渐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与自己的推演背离得越来越远。
“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呢?”
石章鱼打断了柴荣的思考:“谷口开始战斗了!”
“嗯。”柴荣点了点头。
石章鱼道:“都尉,第四府已经开始整备了,我们也下令整备吧。”
这次柴荣本来被安排去包抄契丹的后路,但后来石拔作出了调整,让第三、第四府合并,取消了之前柴荣的包抄路线,柴荣一军的所在反而成了第四府的后续。也正是这一次调整,让一直顺心的柴荣第一次感到不安。
柴荣却道:“不用那么着急。我们的人比契丹强些。第一府、第二府的战力更是诸府之冠,他们便是在千军万马之中要败也不容易,就算要诈败,也得有个过程,多半是先胜一场,假装力战而竭,然后败退,这样才能引动契丹大军。”
埋伏的部队再次进入静谧,第三府将士经历过埋伏的严格训练,这时倒也还沉得住气,那边双牙刀狼部三百精锐却有些躁动起来,柴荣感应到了之后特地走过去加以安抚,三当家有些担心地道:“不知道大当家现在怎么样了。”
柴荣道:“大家不用担心,拔野为人机警,就算有什么变故他也能照料自己。”他又看出三百精锐的气氛浮动不完全是因为拔野的缘故,也是因为双牙刀狼营在唐军中尚无名正言顺的地位,作为与柴荣关系最密切的拔野的离开,更让他们自觉在唐军之中地位尴尬。
想破这一点后,柴荣又道:“你们安心随我作战,拔野不在,我就是你们的老大。你们中有不少人在少年俘虏营时也是跟过我的,难道我还会刻薄自己的老弟兄不成?”
三当家等这才笑了起来,道:“那当然,跟着柴老大,大家还担心什么!”
柴荣计算着时辰,觉得第一府、第二府应该是时候诈败了,当即下令整备,命令才传下,庚新已经指着西南方向道:“狼烟,狼烟!”
第四府那边见到狼烟甚是兴奋,都尉马上下令进兵。
柴荣却惊道:“这么会这么快!出什么事情了!”
一个中年走了过来,正是第三府副都尉孤儿军九府都有两个副都尉,九个都尉都是少年,又有九个年轻的副都尉,但同时却都设置了九个久于战阵的副都尉,这时副都尉过来问道:“都尉,怎么了?”
柴荣道:“这狼烟来得太快了,后方只怕有什么变动!”
副都尉道:“那怎么办?取消入谷么?”
这时前方陈风笑传来消息:“第四府开始行动了!”
柴荣心念九转,右拳一击左掌,道:“准备入谷!”
庚新道:“但都尉刚才不是说,后方怕有什么变故吗?”
柴荣道:“虽然如此,但我们不能让第四府变成孤军。这不就是石都督让我们两府并作一路的原因吗?再说后方纵然有什么变故,我相信石都督也一定能够扭转劣势!铁兽石拔,难道不值得大家相信吗?”
几个少年校尉同时叫道:“那当然!普天之下,谁挡得住石都督的獠牙棒!”
柴荣挥手道:“走,出发!”
四府府兵分成两路,插入翰达拉河谷,这一下就显现出了孤儿军的素质,他们以极快的速度跨过碎石缺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谷中。
马蹄践踏着清凉的河水,第五、第六府顺流而下,第三、第四府逆流而上,进入河谷之后才猛然大噪,冲入契丹营中。
契丹兵将大骇,待要守营已经不及,再说翰达拉河谷地势低洼,无险可守,契丹又未布置强大的营寨防御,因此四府兵力一夹,契丹在翰达拉河谷的营寨便被攻破。
镇州。
西北招讨使府邸。
这里,是契丹在漠北的龙庭所在。漠北无真正意义上的经济中心,就是政治中心也可以是移动的。契丹西北招讨使所在,便是漠北的核心至少是契丹在漠北的核心。
镇州并不能算是一座特别繁华的城市,甚至不能算是一座城,在中原,这里最多也只是一座镇,就规模而言,怕还比不上碎叶,有土墙将周围围起来,但城内并没有太多的设施,就连西北招讨使府邸,也并不是真正的府邸,而只是数座大帐联起来的联帐。
而此刻,一队人马开近镇州时,代表契丹统治漠北的国舅爷萧翰竟然亲自出城迎接,而且还对来者行礼。
但马上之人却冷冷地看着萧翰,就像高贵的囚犯看着低贱的狱卒。
“副元帅,一路辛苦了。”西北招讨使萧翰是耶律德光的大舅子,而马上贵者则竟然是耶律德光的弟弟耶律李胡。
算将起来,萧翰和耶律李胡也是亲戚,但在帝王家,他们的关系却比陌生人更加险恶,因耶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