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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佛还没来的时候,耶律安抟最恶劣的时刻却已经过去,他自从柴荣那里得到有关鬼面疮的原理之后便不害怕了,有了对抗病魔的信心之后,他的病就好得更快了。
可是呆在病营区,他心中却充满了彷徨。
自己看来是死不了了,虽然脸上会留下疮疤,但对他这样的人来说,长一张丑脸是无足轻重的。可是死不了以后,未来的道路应该怎么走?像耶律安抟这样的人,一旦度过了死劫,接下来就会对未来想得非常长远不但考虑到自己,甚至考虑到部下,甚至考虑到子孙。
回归契丹?可是自从叛出耶律察割那个晚上开始,耶律安抟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何况如今唐军与契丹正在交战,自己得唐军庇护才得以度过难关,难关一过马上背叛,这样的事情耶律安抟做不出来,他就算想做也得考虑已经对唐军深怀感激的部下的反应,自己若是出尔反尔,不但这些部下会离心离德,只怕整个大漠的牧民都会唾弃他的为人。
那么就此归附唐军么?
自己和部属在最困难的时候,得到了唐军的收容,即便出于感激,这样做也是符合道义的。但自己毕竟是契丹,在以汉人为主导的天策政权里面,自己真能融进去么?何况如今胡汉交战,石拔对自己再怎么宽容也不可能不让自己作战,归附唐军就要倒刃相向。要耶律安抟真的倒转刀口,为汉人去杀契丹人,他也做不到。
活下去,是没问题的,可是已经能活下去之后,自己该怎么办?
这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命运,这更关乎跟随自己来的数千将士的命运!而这些人里头,甚至还包括一部分契丹精锐中的精锐皮室军!
草原上的夕阳即将降下。
铃铛声响,一辆佛车缓缓开近,望病患营区而来。
“活佛来了!活佛来了!”
无数病人,仿佛在黑暗中见到了曙光。
尽管已经得到唐军的照顾,但这些天仍然有病人抗不过去而病死,这是不可避免的。而剩下的人其实大多数已经熬过了最危险的时期,可是鬼面大王一天没有离体,他们便不能安心。
而现在,他们都已经知道,活佛掌握着天可汗从天上窃下来的神豆,可以镇压魔鬼,就是那些已经病愈的人,由于结疤而让一张脸犹如魔鬼,在牧民的认知中这其实仍然是邪灵附体,受人歧视,若不得到活佛的加持辟邪,他们的下半生也将仍然在草原牧民的歧视中凄凉度过。
本来在历史上不至于大面积爆发的鬼面疮,由于这次战争让病患与伤残者密集接触而如星火燎原一般传播了开来。
而活佛镇鬼的传说,也借助漠北牧民对鬼面疮的巨大恐惧而迅速地传遍草原大漠。
无数患了鬼面疮的牧民和他们的家属闻讯不远数百里奔来求救,而闻讯赶来的更多是没有患病、却希望为自己、为子孙求得一颗“辟魔豆”的牧民。
赞华活佛的车驾开近的时候,病患区其实只有一千多人,他们望见佛车后先后匍匐在地,而在营区外头,更有上万牧民匍匐于两道,在佛铃铛铛之中,贴着地面迎接活佛。
“顶礼阿弥陀佛……”
护卫佛车的众僧一起诵经念佛,一种浑厚的宗教氛围笼罩了这一片草原。
一个老僧从佛车上走了下来,他走下来时,眼前黑压压的都是漠北的百姓。老僧在一个青年僧人的牵引下,走近营区。
匍匐在最前面的是几百名已经病愈的病患,他们结着一脸痘疤,犹如恶鬼附体一般。尽管已经病愈,可是这些天来除了孤儿军之外没有人肯靠近他们。他们犹如大旱之下的谷苗一样渴望着佛法能够帮助自己辟除厄运,只是他们仍然心怀惴惴活佛会不会也像普通牧民一样嫌弃他们呢?
老僧一路走入营区,映入他眼帘的首先是几百个无比丑陋的鬼面牧民,他们跪在了最前面,后面没有患病的牧民都不愿意跟他们在一起,唯恐他们身上的鬼面大王窜到自己身上来,因此鬼面牧民和普通牧民之间自然而然地隔开了好大的一片空地。
几百人几乎是颤抖地当代着活佛,当老僧从车上走下来,最前面的鬼面牧民颤抖得犹如风中的草芥,唯恐活佛就此迈过去对自己不屑一顾。
就在第一个鬼面牧民面前,老僧的双脚停了下来,对排在最前面的鬼面牧民来说,这一刻仿佛时间也停滞了,过了好久、好久,仿佛是几千年一般。忽然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头顶,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无灾无难。”
活佛没有嫌弃自己!
活佛没有嫌弃自己!
自己得到佛法加持了!
自己得到佛法加持了!
随着这声佛号,那个牧民恍若觉得有一股力量从头顶灌入一般,前一刻还游荡在地狱门口,这一刻蓦然回到了人间!
几乎是难以抑制地,他失态地嚎啕大哭起来。
老僧一步步地走过去,对着所有鬼面牧民都不嫌弃,一个个地为他们摩顶加持,所有被老僧摩顶者全都感动得泪流满面!
佛车上的铃铛带着某种韵律,灵幡风动,动人心弦,车顶明镜折射着阳光,披散在老僧的背后,犹如佛光散射。
后面前来求豆的牧民全都匍匐而前,所有人都仰头渴盼,甚至不少人喉咙嗷嗷作响,这一刻,所有牧民都认为自己身处神迹当中。
老僧一步步走过去,他的佛号正渗入每一个人的心中。
整个病区还有一百多人没有跪下,这些人都是漠北骑士中眼界较宽、智力较高的人,他们都不信活佛镇魔的传说,一百多人里头为首的便是耶律安抟,他身后站着几个亲卫部将这些部将亲卫要么是耶患了鬼面疮,但也有几个是舍命进入营区来陪耶律安抟的。
耶律安抟看着那老僧一步步走来,虽然敬重活佛不怕鬼面瘟疫,又心想对这个活佛也不能太过无礼,正要躬一躬身行礼在耶律安抟看来,这样的礼节已经足够了,要他如牧民一般匍匐以待,耶律安抟自认为自己还没有那么愚昧。
可忽然之间,他瞥见了老僧旁边青年僧人,面貌竟然无比熟悉!
这张脸太熟悉了!熟悉到让耶律安抟不敢相信这个人已经剃度出家!
但耶律安抟背后一个亲卫却低声惊呼了出来:“王……王爷!王爷怎么会出家!”
在部下的惊呼中,耶律安抟这才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陡然看到故主,耶律安抟先是揉了揉眼睛,就要不顾尚在病中冲了出去,就要去问耶律阮为什么会出家,可还没冲出去,猛地再看那个老僧,他的脸怎么那么熟悉!
是的,耶律安抟自然也是认得耶律倍的!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契丹的人皇王还会回来,且是以这种形式回来!
耶律安抟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他的大脑在几步路的时间里转了千百遍!
人皇王耶律倍出家了,没错,他出家了!
不但出家,而且还成了活佛!
耶律阮也出家了!耶律阮好酒肉,好美色,好杀戮他怎么可能出家!
但是他却出家了,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而再看到耶律倍之后,耶律安抟便明白了过来,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够度化耶律倍,那就只有人皇王!只有这位活佛,才能度化他的王子。
当老僧走到耶律安抟面前的时候,耶律安抟脱口要叫“人皇王”时,赞华脱口说了一声:“顶礼阿弥陀佛……”
轻轻一句佛号,却让耶律安抟陡然一震,忽然他明白了许多事,忽然他看到了自己即将走上的另外一条道路。
老僧的身上不止有代表着漠北中下层的鬼面牧民所需要的心灵救赎,他身上更有代表着漠北中上层的耶律安抟所需要的政治方向!
老僧就像一盏路灯,他所在的地方,就是耶律安抟所需要的道路!耶律安抟十分明白,人皇王三个字所代表的号召力,不是耶律阮能够比拟的!
他不再迷惘了。
要归附唐军,耶律安抟不可能没有心理障碍,但是归附到人皇王麾下那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至于人皇王与张迈之间有什么协议就不是他需要去担心的了。
要他倒转刀口,为张迈去杀契丹,耶律安抟做不到。但要为耶律倍去对抗耶律德光,耶律安抟便不怕让整个临潢府血流成河!
几乎是豁然开朗地、耶律安抟跪了下来,跪在了活佛的脚下,用头顶触碰他的双脚,他皈依了。
营区中所有还站着的人一起跪下,对着老僧,随着耶律安抟,用契丹话呼道:“顶礼……阿弥陀佛!顶礼,赞华活佛!”
赞华伸出手来,为耶律安抟摩顶,轻轻道了一句:“顶礼阿弥陀佛!愿我漠北,无灾无难,愿我契丹,无灾无难。愿万千族,无灾无难!顶礼阿弥陀佛……”
万千不言之事,尽在一句佛号之中。
不知道是否心理原因,活佛车驾到达之后,病区的疫病患者便恢复得很快,已经病愈了的鬼面牧民也觉得自己有佛法加持,不再自卑,其中大部分人当场就皈依了佛门。至于没有患病、闻名而来的牧民,也逐次得到了活佛赐下的神豆。
与此同时,一支新的军队出现了,这支军队以数百病愈的鬼面骑兵为核心,他们以佛为号,以赞华为皈依,以耶律安抟为首领,成为了石拔大军的左前锋。
与此同时,石坚、慕容旸的后续军队也都开到了,石拔接掌了龙骧铁铠军,石坚成了他的副将。他们与石拔会师之后成为中军,将显眼的佛车护持在了全阵的中央。
柴荣所部仍然是正前锋,拔野为右前锋,鬼面军便是左前锋。慕容旸为后军。
佛车竖起一杆极高的佛幡,召唤着整个大漠草原的灵魂。佛车前行,大军也在前行!但佛车与大军不是,而是直接朝着乌鲁谷河上游、阻卜大王府所在地窝鲁朵城而去。
窝鲁朵城又称古回纥城,在这个时代的漠北有着特殊的政治意义,那是曾是契丹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西征回纥的大后方,有着无数漠北将兵的坟墓,窝鲁朵城与位于其东部数百里的镇州一起,构成了这个时代漠北最重要的中心区域。
佛车的转向,在草原大漠引起前所未有的巨大震荡!
草原的下层民众,都对能够镇魔的活佛充满了期待与景仰。
而草原的上层力量那些掌握着草原组织的部落酋长,则都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赞华活佛,就是人皇王!
人皇王回来了!
人皇王回大漠了!
佛车一步步前进,每过一日,都会有新的部落前去朝拜,并献上了牛羊。
一个个的酋长皈依,数以千计的牧民落发。
当然也有不服人皇王的,但这一刻除了耶律察割和镇州的两支大军,无人敢正面迎敌。唐风吹过的地方、佛号响彻的地方,一切太平!
一个消息传播开来:赞华活佛将要在到达窝鲁朵城的第二天,为大漠所有皈依的酋长摩顶加持。
漠北不同于中原,这里的统治中心不是看王都名城,而是看力量掌握在谁手里,看诸部落向谁朝拜。
漠北的分裂了,不是领土分裂,而是人心分裂了。
一个新的中心正在形成!
镇州终于恐慌了。
耶律倍的出现让耶律察割与萧翰都慌了手脚。
漠北全盛时期,控弦之士可达三十万!漠北骑兵整体的武器装备有可能比不上唐军,可他们熟悉地理、适应这里的气候,他们能将作战当做生活,可以一边作战,一边就地放牧补给,本地作战的优势足以抵消武器上的差距。
不过由于漠北的主力被调往南方,现在留在漠北的力量在唐军的威压之下便难显优势了。
为了抵消唐军的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