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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白马银枪团安然渡河,一路如行于无人之境。不久抵达怀仁县,怀仁县也在折德扆手中。听了命令将城门紧闭不出。
怀仁只是小小县城,高行周也不进入怀仁,当晚在城外安营扎寨,第二日折而向北,不多久便接近云州城。
此时的晋北形势当真微妙极了:
契丹占据了云州城及其东北诸县,来自敕勒川的天策唐军驻扎在云州之西。隐隐有围城之意,各地义军占据其它州县,折德扆控制了云州,白承福等控制了朔州,各派势力犬牙交错。偏偏高行周从蔚州进入晋北,一路不攻城,不掠地,只要无人阻拦他就不开杀戒,各地义军既不接济,也不骚扰,就任他无惊无变地走到云州城下,如此军事形态当真古今罕有。
而高行周也知道杜重威石重贵等人的意思,那就是等着看他去打天策,若他有功,杜重威石重贵自然会跳出来接收好处,若是事情不顺,最后承担骂名的也只会是他,高行周自己是忍辱不发,他手下的将兵则不乐作战,所以士气十分低迷。
天策军对云州城本来已经隐隐形成包围之势,云州的西北、正西、西南、正南的所有据点都已被封锁,眼看高行周到,天策军也不正面阻拦,竟撤出了正南据点。
高怀德心想:“我军之中一阵死气沉沉的,怎么打仗!”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单骑出营,去看天策唐军行动,他脱下军袍,只穿放牧人的衣服,收好银枪,穿着晋北少年在外活动时的土灰衣服,骑了一匹黄骠马,沿着云州城外游荡。
这时云州似将围城而尚未围城,之前曾有商旅出入,又有各种送信人员进进出出,品流复杂,无论唐、辽军马,看到一个少年骑马游荡也没当一回事。
唐军的布置,是望着云州在西北、正西、西南作环抱形的阵势,大军重中之重在于正西,高怀德少年胆大,晃荡晃荡竟然晃荡到唐军中军附近去了!
看看他接近中军大营,两个斥候警惕地跑了出来,高怀德长得人高马大,远看是个大汉,近看一张脸却嫩得能拧出水来,嘴上还一点绒绒的黄毛呢,两个斥候走近见是一个汉家少年,喝道:“哪里来的屁孩子,在这里游荡!不知道这边要打仗么!快回家去!”
高怀德心道:“这时候近前,给他们两刀,然后就跑,他们也赶不上我,但暗算别人,不算好汉。”便故作天真地说:“两位叔,我听说这里有汗血宝马,我想看汗血宝马!”
两个斥候对视一眼,同时失笑,只当是附近哪家的孩子,听到了汗血宝马的名头,竟然不知危险跑来看新奇,因高怀德的言语是燕地口音,不夹杂一点胡味,那两个斥候便知不是契丹,不愿为难,其中一个斥候喝道:“快回家去!这里快打仗了!”
高怀德道:“这位叔,这里真有汗血宝马不,我放了一辈子马,从来没见过汗血宝马呢。你好心让我看看嘛。它们流的汗,是不是真是红色的?”
那两个斥候听了这话都笑了,其中一个道:“这屁孩子真好笑,才几岁的年纪,就说什么半辈子了!”
另一个道:“屁孩子嘛,都是这样。”
“咱军营中就有汗血。要不让他靠近瞅瞅见识见识?”
另一个惊道:“你胡说什么!这话让校尉听到,脑袋还要不要!”挥手对高怀德道:“快走快走。都说了这里要打仗,小心哪里一支冷箭出来,要了你的小命!”
高怀德翘了翘嘴角,两个斥候看他那模样,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同时摇头而笑。
高怀德又向云州西北而去,越往西北,唐军阵势越是严整,不等高怀德靠近,就有斥候出营,话都不说,嗖的就是一支响箭警告!
高怀德不敢接近,原路浪荡而回。
唐军营中,李彝殷巡视诸营。恰好望见了游荡于大营刚好射程边缘的高怀德,李彝殷指着道:“那是什么,怎么容他看我营寨!”
恰好那两个与高怀德对话过的斥候就在近侧,回答道:“那不是契丹奸细,是个不知轻重的汉家少年,浪荡到这附近,说是要看汗血宝马呢,我们把他赶走了。怎么现在还在附近!”
李彝殷拿出千里镜唐军所产的千里镜。至今仍是奇货,数量仍然不多。在军中并未普及,轮台大战时得是安西旧部的亲近将领才能有,如今李彝殷也得张迈赐下一个李彝殷用千里镜一看,抬手就揍了那斥候一拳,怒道:“没眼色的东西!这个小家伙骑的是‘透骨龙’,这岂是个寻常少年!”
原来高怀德骑的这匹马大有来头。乍一看土黄土黄的,高怀德这次又故意让马身沾满了尘土,但其实乃是西凉名种,特征是身上黄中带着白点,马头上有白毛形分布有如满月。最大的特点是不管喂得膘多足,肋骨一定显露在外因此名叫透骨龙,乃是马中名种也,传说中秦琼的坐骑就是它。
李彝殷是党项大豪,熟知西北名马,所以一眼看穿,当即派了一小队骑兵出营去追。
高怀德本来还在晃荡,忽然一哆嗦,没来由心头一警,就像野兽闻到危险的味道一样,环头一张望,见唐军寨门正在打开,心道:“不是好事!”他也不着急,也不惊慌,只是掉转马头,哒哒哒哒晃荡走了。
他胯下的黄骠马远看慢如散步,一点都没发力的样子,但这边从营寨追出去的骑兵却是越追距离越远,追出七八里眼看追不上了,两个斥候这才回转,知道对方骑的果然是名马,暗中佩服李彝殷见识不凡。
高怀德一径溜回军中,高行周听说儿子一个人出营去看唐军虚实,吓得不轻,只怕儿子出了意外,却就见高怀德回来了。
高行周见儿子无恙归来,心里高兴,口中大骂道:“你好不晓事,天策百战雄师,治军必严,你敢去看他们的营寨!小命不要了!”
高怀德却道:“汗血骑兵团好大的威名,我看他们的行动也只一般,只西北面警戒很深,这真是奇怪,莫非他们要从西北进攻云州?爹爹,要不你给我一队人马,我去冲冲他们的阵脚,试试虚实。如果成功也好长长士气,说不定能掳几匹汗血宝马回来呢。”
其实他的黄骠马论神骏就未必在汗血马之下,但这两年汗血马名头实在太盛,而且马流红汗的特征太过传奇,作为骑将世家不免念念不忘。
高行周喝道:“彼是百战之师,岂能没有过人之能?不得轻敌!”
他这一部当初没参加过关中会战,对天策唐军如何强大听了听得多了,却毕竟没在战场上真正见识过,高怀德便不大相信,又翘了翘嘴角。
高行周也不与唐军冲突,就在云州东南驻扎下了,一边派了使者进城,要与契丹交接防务。
萧辖里接到消息,来见耶律屋质道:“晋军派人来了,要我们将城防交给他们。”
耶律屋质道:“是我让他们来接手云州城的。”
萧辖里冷笑道:“当初的约定,是他们出兵替我们拖住天策,如今他们仗都没打一仗,就要我们的云州城了?亏他们好意思开口!”
韩德枢在旁道:“这是我们和石敬瑭的约定,石敬瑭又不敢将真实意图公诸天下,这些阵前战将。未必知道得仔细。”
契丹人对张迈又恨又怕内心又带着敬意,但背地里说话通常也不敢直呼其名,石敬瑭虽然登基做了皇帝,辽国的人背后说起他也没半点敬意。
萧辖里道:“虽然如此,但也不能真就把云州城让给他们!”
耶律屋质道:“就且告诉晋军,让他们先解了云州之围。我们自然交接城防。”
萧辖里笑道:“他们人马不过万余人,能退得对面数万大军?”
其实白马银枪团的精锐不过数钱,剩下六七千人都是辅战人员。
耶律屋质道:“那是他们的事情了,与我们无关!”
辽军将话传来,高行周在营中郁闷得要死,他自信白马银枪团的战斗力不在汗血骑兵团之下,但对方毕竟是赫赫有名,兵力又比自己充足,要让自己上前冲击。那是要让他去送死!
高怀德气呼呼道:“在应州时,骗我们来云州,来到云州,又不让我们入城!这是欺我们!爹,不打天策了,给我一支人马,我去夺城!”
高行周骂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想害死全家吗!临出发前。陛下将我们掌军诸将特地叫去,三令五申。不许我们与契丹人有冲突,今天若去冲击云州,消息传到洛阳,我们高家就是满门抄斩!”
高怀德听到满门抄斩四字这才缩了脑袋,却是十分的憋屈,说道:“咱们这位陛下。做皇帝做得窝囊,连带着我们也跟着受窝囊气。”
吓得高行周赶紧捂住了高怀德的嘴巴骂道:“小心点说话,还要你奶奶你娘的性命不要!”
他想了想,又是一阵怅然,对高怀德低声道:“朝堂之上。比战场还要凶险,这次肯带你这闯祸精出来,倒是你娘的意思,不是要让你立功。而是万一有不虞之祸时,你不要管家中老人,自己逃生去吧。如今边境纷乱,以你的本事,要活下去不难,做个绿林也罢,找个山沟沟躲起来也罢,不要再做官了。”
这边高行周被迫准备进兵,那边耶律屋质和萧辖里也做好了两手准备:只要唐晋战火一起,他们就要相击而动。
耶律屋质算计着日子,道:“只要再拖得几日,薛复再想不顾一切赶去临潢府也来不及了!那时候我们就将云州这块肉甩给石敬瑭,让天策与石晋狗咬狗抢肉去!”
萧辖里笑道:“这云州本来我还真舍不得,但退回幽州看他们汉人自相残杀,也是一乐。”
韩德枢则心道:“会有这么顺利?”
最靠近云州的怀仁县内,这时也来了一营人马那是折德扆亲自来了,他要就近观察形势。
只因石敬瑭死死按住了前线战将,高行周无法,只好进兵,真的以兵马逼近天策营寨。
他环顾手下兵将,都是自己一手一脚练出来的好儿郎,心中暗道:“这次打的是汗血骑兵团,不知此战过后,这些儿郎能活着回去的有多少!我受军令所迫,不能不进,这些儿郎却都要跟着我上前枉死了。”
但说也奇怪,白马银枪团进一步,汗血骑兵团就退一步,高行周步步而进,对面则步步退让,竟然不与接刃!到最后高行周全军都进驻于云州之西,唐军就在他的对面,双方相望不相及。
高怀德哈哈笑道:“狗屁的汗血骑兵团,果然不敢与我军交战!汗血骑兵,遇不得白马银枪!他西北精锐也见不得我燕赵男儿!爹,给我一支人马,我去教训教训薛复!”
高行周摔了他一巴掌,骂道:“薛复二字是你叫的!虽然各为其主,但那是敢冲击契丹腹心部,差点抓到契丹皇帝的好汉子!你再狂妄,嘴上也给放尊重点!”
高怀德半边脸肿了起来,却是不敢回口。
这时不但高行周情知有异,城内萧辖里也是暗暗纳罕,他们契丹皮室敬畏天策,却看不起晋军,萧辖里道:“薛复在搞什么鬼!”
耶律屋质心中隐隐不安。说道:“我们算计了这么久,可别又让唐人给算计了!”
不但契丹人这边,曹元忠也察觉形势不对,他对曹延恭道:“薛复兵马不进反退,这不对路!你出城一趟,到我们军中走一遭。看看薛复是什么打算!”
他们叔侄身份特殊,契丹这边待为上宾,回到唐军营中又是自己人。耶律屋质也想知道唐军虚实,就派人护送曹延恭出城,这时云州西面防线已在晋军掌握之中,曹延恭要想回唐营,先得经过高行周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