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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沼怕他说出令将校哗变的话来,不等他拒绝,便道:“范将军为部下所求,也不是图个眼前蝇头小利,而是图个长远生计。军士赏银那边,钱粮暂缺,不如许以良田土地如何?范将军这头,裂土之封也该给一个承诺的。”
赵普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便道:“这个可以!我军大破辽国,自上京道以至于中京道,新拓之地何止数千里之地?更别说已是我们囊中之物的幽蓟之地,契丹将百姓迁徙一空。那里的良田美宅就都成了无主之物了。我可代元帅许诺,以良田五十万亩代替赏银,由范将军量功颁赏,范将军以为如何?”
他言语之中暗藏玄机,提了一提幽蓟之地,又许下五十万亩良田的泼天大赏赐。一下子把在场将校乐晕乎了。
土地是中国人的命根子,一听有五十万亩良田,这可比发下百万贯的钱帛更叫人心痒难搔两眼发红。大辽中京道上京道那些长城之外的塞北之地,他们是没兴趣的,但幽州却是好地方啊,虽然现在是边境,但看天策现在的局面幽州将来肯定会成为内地,契丹人将那里的百姓迁徙一空邺都兵将也都知道,若能得到幽州五十万亩良田。举家搬过去固然可以安家立业,转手贩卖那也是一大笔钱啊!
不等范延光应诺,他麾下的将校们怕范延光不肯,已经有好几个在叫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赵普又对范延光道:“范将军,我天策大唐国中,至今只有军爵,没有王侯。这个你也应该听说过,无爵只有封。千里之地赵普不敢保证,但五百里之封,赵普还是敢拿项上人头一保的!”
五百里之地,那可不止一州了,范延光大喜,忙道:“赵参军这是什么话!我老范可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这群弟兄,只要弟兄们答应,老范便无二话。”
赵普回顾诸将校,众将校都叫道:“答应,答应。赵参谋许下这么大的重赏,我们怎么会不答应!”
范延光脸上含笑,招了招手,张奇迹便将虎符、令旗、印信都捧了出来,李沼请赵普站在北面侧位,范延光率领诸将面北而拜,跟着将虎符、令旗、印信都呈给了赵普,说道:“我等愿意弃暗投明,从今往后我范延光便是天可汗龙骧元帅麾下的臣子,请赵参军向元帅转呈我等的心意!”
赵普收了虎符、令旗、印信,一个侍从上前,赵普将虎符、令旗收好,却取出一面新的令旗来,交给范延光道:“从今日起,从今日起,邺都所有兵马,便皆属天策大唐麾下,尔等须受我大唐军律约束,听我元帅号令。而我大唐,也将是整个邺都的后方靠背!元帅有训示:国家倚君等为干城,望君等勿负国家;君等为国家征战,国家也必不相负!”
范延光率领诸将齐声道:“谨听元帅训示,我等愿奉元帅号令,律令宣调,莫敢不从!”
赵普又将转向李沼,李沼也面北而拜,赵普道:“军权掌于范将军,至于邺都政务,则请李大夫代掌。”李沼欣然领受。
封授完毕,范延光便下令全城易帜,赵普已经习惯了天策唐军的氛围,对邺都兵将临阵勒索讨赏的行径十分不满,然而为了河北大事也就隐忍不发,一边监视范延光与折德扆沟通防务,一边协助李沼清理邺都政务。
李沼动作神速,拿到印信后便召集城中官吏,清洗掉一批不可靠的属吏,又提拔了一批贤才,他在河北的根基本就深厚,半日之间就掌控了全城民政。
邺都易帜的消息传出,黄河两岸再次震动,除了邺都下辖诸县尽数臣服之外,邺都临近的相、磁、博三州一十四县也在五日之内全部来归,不仅如此,就连山东地面,也有不少州县翘首以望。
邺相磁博既降,折德扆的前路再无阻拦,兵马继续南下直逼卫州,卫州守军听说范延光投降,又见折德扆逼来,一哄而散,折德扆轻而易举地便取了州城,夺了码头卫州已在黄河边上,运河北段就在这里进入黄河。邺都一降,卫州一得,晋军的东路大军与洛阳的联系便彻底切断。
与此同时,张迈也收到了赵普的奏报,知道了邺都归附的消息后心头一喜,但再看到军权交接的具体细节后,猛地双眉一竖,连连冷笑了三声。
这时曹元忠也到了易县,看到张迈的神色,问道:“元帅,怎么了?”
张迈先将奏报交给刘黑虎刘黑虎作为陌刀战斧阵执行首脑,虽然一直随侍于张迈跟前,但除了军务张迈从未与他讨论政事,曹元忠见张迈将奏报给刘黑虎看,不免感到奇怪。
刘黑虎文事上的天赋不如杨易,勤谨不如奚胜,年纪又比小石头大,所以文识粗浅,但作为高级将领,至少还是看得懂文书的,这时上下看了一遍,差点跳了起来怒道:“这狗日的货!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我们让他投降算便宜他了!还敢漫天要价!”
张迈让刘黑虎将被捏皱了的奏报递给曹元忠、范质时,他还忍不住在那里骂咧。
曹元忠接过奏报,只看了一半就暗叫:“这个范延光作死!”跟着交给了范质。
范质读后也怒道:“这算什么,功勋未立,就来讨赏!有这样的将兵么?这是兵油子,是兵匪!”又道:“赵普也是,竟然答应了什么裂土五百里,还分田!五十万亩的良田,我们去哪里找来给他们!”
曹元忠幽幽道:“等打下了幽州,那里无主的良田应该不止五十万亩。”
范质怒道:“就算有这么多良田,也轮不到他们!迂袭万里的鹰扬军,从征北战的龙骧军,千里急援的汗血军,哪一个不是将性命都拼了?更别说还有孤儿军、甘凉新军,甚至就是那些万里追随的辅兵、民夫,也该重赏!他们还没分到田地呢,什么时候轮到这帮从没给国家开拓过一寸疆土的兵痞子!”
(未完待续……)
第二九零章 拒降
看到范质的愤怒,张迈却冷静了下来,问曹元忠道:“交涉的大权,本该归元忠主管,当时事急,我就越过你向南发令了。如今出了这个意外,你有什么看法?”
曹元忠将赵普的奏报又看了一遍,说道:“既是招降,自不能半途而废,否则会闹笑话。只是这个范延光太没眼力价了,他以中原藩镇的习性行事,却不知是自绝于我大唐!但赵普的处置,依我看并无不妥,他的承诺,言语中颇有漏洞,可以供我们事后运作。”
范质也道:“赵普是代元帅许诺,纵有问题,言语既出,不能反悔。”
张迈道:“那好。”他沉吟了一下,对身旁李昉道:“拟册封文书,封范延光为卢龙节度使,待邺都稍定,便让他率领大军,循运河北上,会剿杜重威。”
刘黑虎心道:“幽州这边,我们冲过去打平就是,如果不是怕粮食问题,薛复那边骑兵南下,一个横扫保证将幽州扫平,还要那个范延光来做什么!”不过如今天策军方对张迈敬之若天,对于张迈的决策,就是心里有点疑问也不会贸然质疑。
曹元忠一听张迈这两个安排,马上就知道这是一个坑,范质虽是书生意气,这几年历练得多了,只一转念也隐隐有悟,李昉妙笔如花,落笔成令,写完交给张迈。他这段时间有些摸到张迈的脾气了,所以这道文书以简洁为要。
张迈看了一眼,却道:“意思是这样,但太短了,也太直白了,给我用典,要用古典。用到我都看不明白的那种。”
李昉一愣,但他作为秘书显然是超及格的,主上没解释的事情他也没有多问,埋头就改文书。将文章拓展了三倍有余。文词典雅,辞藻华瞻。真是一篇堪比六朝辞赋的好文章,只是和天策以往的诏令文风显得极其的格格不入。
册封诏书草稿拟毕,李昉再以正楷在卷帛上重抄一遍,然后便盖上天可汗的金印。南传邺都册封。
如今南北道路已经打通,文书往来不过三日之间,范延光得到册封心中大喜,卢龙节度使掌管的就是大幽州地区,赵普当初的言语就有暗示,再加上张迈命自己北上幽州会剿杜重威的命令,三下里一凑合。范延光心想果然如此,欣然领命。
他得意之下,又将册封文书传示于邺都臣将,诸将一看都来贺喜。没人敢细看,武夫们也不懂得这些,到了李沼这里,他一开始也没看出什么,直到看到加盖的印玺是天可汗之印,心中暗道:“有古怪!”
范质和魏仁溥加入之后,其中一个很大的努力就是进行礼制的规范化,而印玺的制作又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如今张迈有两大印玺,一个是天策上将之印,用于军务,一个是大唐天可汗之印,用于对西域、漠北的册封,这两个都是金印。因为张迈尚未即皇帝位,所以暂时未制作天子之印。当初石敬瑭派桑维翰前来议和,曾在密议中提到要将传国玉玺来献,最后却毁诺不了了之,此事曾为唐晋外交埋下互不信任的伏笔。
至于对内事务,则有一颗大唐政务总理印,是用于阗国所献的极品美玉所制,如今由郑渭掌管,一颗“代万民言”印,以青铜铸成,由杨定国掌管,一颗“天下公法”印,也由青铜铸成,由**官张德掌管。另外有一枚刚刚铸成的华东政务总理之印,属于为东枢量身定做的临时印玺,在规定的东方地区拥有与政务总理印同等的威权,将来如果东枢撤除便会收回封藏。
在范质、魏仁溥的设想中,将来张迈登基,再制一枚天子之印,或者从石敬瑭手中夺取传国玉玺,便可形成二玉二铜二金六大至高印玺的体系。如今天子印未制,若有大事署理,便由天策上将金印、政务总理玉印和“代万民言”铜印三印联章才有相当于天子印的法定效力。
李沼对礼制十分看重,钻研也深,在加入天策之前就已对其礼制有了一番深入研究,这时见张迈册封节度使,用的却是天可汗印,便知其中有异,但他口中也未说破。
诏书传到张奇迹时,这个前算命先生文化水平不高,心眼却仔细,说道:“怎么不是皇帝的印玺,而是天可汗的印玺?”
李沼笑道:“元帅尚未即天子位,怎么会有皇帝印玺。”
范延光毕竟是武人,对礼制不大上心,笑道:“天可汗不就是皇帝吗?”
张奇迹受限于眼光学问,便没再继续想下去。
范延光接受册封之后,当即便传令三军整备,准备北上幽州范延光也不是没有半点政治眼光的人,自然知道邺都作为河北心脏之地,北控河北,南临山东,当初三国时代,曹魏政权甚至曾有一段时间将这里作为政治中心,这是一个无论谁做皇帝都不可能将邺都分封出去的都市,但幽州作为重要边镇,却正需要一员大将镇守,在范延光看来,舍自己其谁?
他的军马并非邺都土著,所以并不留恋此城,又听说幽蓟有五十万亩良田等着自己,所以人人踊跃,闻令齐聚,余下的守城兵马便暂时交给了李沼,邺都的运河码头留有大量可以运兵运粮的内河船只这本是当初石敬瑭为了大军北上准备的,如今都送给了天策。
大军正要出发,忽然北面传来消息平幽仓景延广投降了!
景延广是东路大军的两大副帅之一,石晋东路军三帅,杜重威贪酷无情,符彦卿为人中庸,至于景延广,他虽是武人,对华夷之辨却看得很重,杜重威种种亲辽反唐的决策他其实都是反对的,只是拗不过主帅。早就积下了许多不满。
景延广在平幽仓固砦自守,自知野战不是高行周的对手,便半步不出砦门,只是守住运河沿线和屯粮仓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