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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崇高的地位!
眼看冯道当选,中原的士绅与旧官僚一时之间均有扬眉吐气之感,就连范质李沼也公开前来道贺。原本日益冷落的冯氏门庭很快就热闹了起来,每日都有无数人投帖求见,等候的人群在府外排成了长龙,如此景象,自天策开国以来从未有过。
但对于这个变化,商界忧心忡忡,冯道在那次廷议中所表露的政见对商人来说只怕是不利的,而军界也有所警惕,中原文士从来就没有掩盖他们以文制武的意图,在这次选举中各自为战的这两派力量,开始考虑是否要联合起来,对抗声势日大的士绅联盟。
这日曹元忠忽然轻车简从,拜访郑渭,郑渭见了他,说道:“掌兵权的枢密来见掌政权的宰相,不怕引来流言么?”
曹元忠冷笑道:“我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却也是光明正大地来。再说你政府中的执政可以去见大代言,我为什么就不能来见你?”
郑渭笑了笑,迎了他进去,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开门见山地说吧。”
曹元忠道:“大代言之位被冯道夺去,你就不着急?”
郑渭道:“纠评台以下监上,但其监察作用主要体现在基层,论宪堂虽然崇高,但只有建制修法的权力,没法影响到我具体的行政,我怕他何来!”
曹元忠道:“你现在在位,自然没影响,但下一任呢?你可别忘了,天子有权委任宰相。却得加盖大代言印才算合法。有这一环制约着,往后的事情便很难说!你虽然还年轻,但范质更轻,宰相一位不可能再让霸占个十年二十年!那时候他趁势起来,政府和舆台,就都成他们的天下了!若他们到时候再设法推举一个文官来制枢密院。嘿嘿,只怕就连天子也都会被架空了!”
“他们?”郑渭皱了皱眉眉头:“冯道其实还是个节操不错的人,范质也是一位君子,别说的他们好像结党了一样。”
曹元忠冷笑道:“他们没结党么?若没结党,这过半的支持哪里来的!”
郑渭沉吟不语,对于曹元忠所提出来的忧虑,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曹元忠说道:“舆台既能制法修法,就得小心他们慢慢将律法变得只对他们有利!说到读书,我们不如他们。但说到做事,这些人又哪里成!现在让他们在舆台指指点点也就算了,但要真让天下都落到他们手中,非坏了国家大事不可。”
郑渭冷笑道:“你也会忧心国家大事?你忧心你曹家的荣华与权势吧。”
曹元忠脸都不红一下:“那又如何!既是为公,也是为私。再说他们那边,也不见得有多为公!”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就算是元帅那边,又真的大公无私了?他弄出这么多环环相扣的建制来。到了他那里,事情少。权力却大,真要任性起来,谁制得住他!政府军府舆台貌似全放开了,但军中核心番号,没人插得下手去!虽未登基,其实早独裁天下了。咱们在这里斗归斗。前提却是不能触犯他,若真有谁触犯了他,他一手拍下来,谁都得灰飞烟灭。”
郑渭淡淡一笑道:“元帅的事情,我不想议论。但要真让冯道坐大下去,也非我所愿。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曹元忠道:“冯道他们的理念和我们背道而驰,但你我这边却颇可互补互助。现在大代言虽然被他夺去了,但论宪堂中的席位、二十四堂的首席,我们却还得接着争取,要让纠评台能发出我的声音,不能让纠评台沦为他们的传声筒。”
郑渭十分谨慎地说道:“我身为政府首脑,本来不该掺和此次纠评台选举的,这次我暗中传话,其实已经有些过线了,如果再与你勾结……”
“别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勾结!联手罢了!”曹元忠道:“京中逐鹿,有时候别那么假清高。咱就说句实在话吧,你从西北执政,到现在十来年了,自古到今,冢宰很少干这么久的。两枢密合并成功之后,你的功劳就更大了。杨易征服漠北、破灭契丹,就受到了多少猜忌!而你的功劳,算起来会比杨易小?想想西汉建国,萧何的排名可还在韩信之上!我看元帅西巡回来后,只怕就是你卸任之时。”
郑渭听得愕然,他生性疏散,本来不喜欢这种繁重的政务,但执政天策十余年,这事于他早变成了习惯,忽然听曹元忠说近期自己可能卸任,不免感觉别扭乃至不习惯,然而曹元忠的分析,听起来却不是没有道理。
曹元忠又说:“冯道转入纠评台,往后的路就通畅了,以他的年岁,只要身体撑得住,兴许能干个十年,十年时间,够他培养一大帮门生亲信了。你这边呢?如果卸任,真的就打算全退了?就算你自己无所谓,你的家族怎么办?郑家生意做的那么大,若无人在最高层保驾护航,不出三年,这艘大船就得被人给拆了!”
郑渭淡淡道:“你这话,是要我趁着还没下台,赶紧在政府安插亲信么?”
“这样的蠢话,也是我说的?”曹元忠冷笑:“现在的政府,除你之外,自然以范质为尊,张毅也比不上他。你看看范质最近,何等低调?事情不怕不做,只怕做错,他啊,就是在等着你下来,他自然而然就接手了。”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要退就自己退,而且晚退不如早退!等到被人抓住把柄地退,不如找个理由风风光光地退。”
郑渭正奇怪曹元忠怎么说话前后不一,就听曹元忠说:“但是,你又能做到退而不退!”
“哦?怎么个退而不退法?”
曹元忠笑道:“定国老从军方退下来后,就没人忌惮他了,为什么,因为他没了兵权。你如果风风光光地退下来,不也就成了国老?那时也没人忌惮你了,因为你没了政权。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行。以你的资历,论宪堂少不得你的一席。你说出来的话,就是冯道这个大代言也得掂量几分。”
郑渭哈哈大笑:“你的意思,是要我撇下宰相不做,去论宪堂养老,顺便帮你制衡一下冯道?”
曹元忠道:“只是在论宪堂占有一席的话,也还不够的。但有一个职位,我觉得你若退下来,刚好去执掌执掌。”
“哪个位置?”
曹元忠道:“就是冯道退下来的那个位置。”
郑渭又是一阵愕然:“你是说……大学士?”
“不错!大学士!掌院大学士!”曹元忠道:“现在商学士缺位,掌院大学士也缺位。你若进了翰林,掌院大学士的位置,谁能跟你争?再说,大学士这个位置,可以很清闲,也可以很权重,只看其与天子的关系如何罢了。冯道不得天家亲信,这个职位在他那里就只是一个虚衔,但换了是你,只怕你说出来的话,无论元帅还是夫人都会听吧?这样一来,你虽不是宰相,关键时刻却能制衡宰相。不是枢密使,却能与闻军机。且你不在相位了,说话可以更加无所禁忌,若在论宪堂也有一席之位,那时纠评台上也能制衡大代言。如此你人虽然退了,却可以退而不退。明里的权力小了,隐形的权力,兴许却反而更大了。进退之间,也更加随心自如。”
郑渭笑道:“更妙的是,若我不想,甩一甩手,游山玩水去也是可以的。”
曹元忠笑道:“正是!”
郑渭笑道:“被你这么一说,倒像我现在就该赶紧去请辞了。”
看到对方要被自己说服,曹元忠正自得意,郑渭忽又说道:“只可惜……”
“可惜?”
郑渭正色道:“只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
“当然不是时候!”郑渭道:“如果天下已定,我这颗政务总理印交给范质也没什么。但现在迈哥儿西巡,长安太原不稳,南国窥伺在旁,契丹蠢蠢欲动。这个局面,只怕范质还应付不了。所以我就算要退,也先等到这一切都解决了再说吧。”
曹元忠听到这里,神色忽然有些黯然,郑渭这一番话其实并没有拒绝他,他之所以心情一阵暗淡,主要是郑渭口吻中那“迈哥儿”三字!
自天策唐骑吞并中原,良臣名将纳入帐下者车载斗量,然而能于私下里自然而然地叫出“迈哥儿”三字者,仍然就那么几个!郑渭就是其中一个,而他曹元忠永远都不可能是其中一个。能叫出“迈哥儿”三字的,无论什么位置,与张迈都是利害一体,而与这三个字无缘的,不管怎么蹦跶,终究都是外人。
所以郑渭可以在政务院,可以在翰林院,可以在论宪堂,对他来说,都只是挪挪座位罢了,并不是很需要像曹元忠那般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势地位而穷尽算计、战战兢兢。
不过,与曹元忠的这一席谈话,倒也让郑渭受到了不小的启发,他第二日就前往西山,与郭汾有了一番详谈,又写了两封长信,一封给了张迈,一封给了杨易。过了两天,又追写了一封信,送去给郭洛。
给郭洛的信才发出,东面就传出了一消息,辽国皇帝耶律德光汉名刘德谨者,驾崩!
第三一八章 杨易入京
耶律德光驾崩的消息传来,燕京上下无不称庆。契丹素为中原大敌,如今敌酋死了,自然举国欢庆。
几日后定辽的杨易却发来一封书信给枢密院,建议中枢必须严防契丹。
杨易自受伤以来,不理事已久,漠北分切两部,东部兵权在石坚,西部兵权在石拔。乌州一线的防务,半归柴荣,半归耶律安抟,两人都属燕京直隶,杨易伤势渐愈之后,武学士丁寒山曾建议让他重新掌军,当时的大学士冯道却认为杨易的身体并未完全康复,还是继续养病的好,所以这段时间来杨易身为大将军却兵权全无,在定辽赋闲至今。
杨易的建议非是绝密,所以曹元忠便拿出来廷议。
按制,大代言有权与闻一切绝密,只是往日里杨定国将心思大部分都花在民事上,张迈与政务院不邀他他就权当不知,冯道接任之后表现却更加活跃,既闻此议,便要求让二十四堂之一的议兵堂参议此事。
郑渭对此颇为反感,当场就拒绝了冯道的要求。
纠评台虽有议兵堂的设置,但在功能上与枢密院完全不同,其主要作用有三:第一是议论有关军事的制度建设问题,并形成立制动议;第二是监察军队系统的制度问题的现状,并形成改制动议;第三是对军队的监察系统法曹进行监察,如果法曹的倾向出现偏差,议兵堂有权过问,以防止法曹系统自身的腐化。
以上三项,都是制度层面的作用,所以议兵堂的五位御史,是从军中的基层、中层和高层以及军眷中各选举出来一个。再加上一名非军事人员,这些人很能代表各界的军心,却不是军中的智将、勇将或者名将。而有关杨易的建议是执行层面的事情,郑渭的头脑逻辑十分清晰,他面对冯道也颇为强势,所以拒绝了纠评台的参与。只让枢密院、政务院和翰林院进行廷议。但出于对大代言的尊重,邀请了冯道旁听。
廷议的结果,翰林院武学士丁寒山只要是杨易的建议他就表示应该支持的,而政务院的几位执政却都觉得杨易是否太过敏感。
辽人会在燕京安插奸细,唐军自然也会在东京安排细作,近来辽阳府发生的事情,燕京这边的高层无不清楚,范质、李沼都认为以当前契丹的局势,耶律德光一死辽国多半会闹内乱。如此局面之下正所谓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能西侵呢!张毅以自己于军事上无擅长为理由,保持了中立。
就是枢密院中,鲁嘉陵也觉得杨易此论似乎不符常理,曹元忠从军日久,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