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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尔巴科夫乘电梯到达最底层,走进指挥室不大的过厅,一位上尉值班员迎过来,他戴着红袖章,腰上挂着防毒面具。他上前报告说,指挥室已开始指挥反空袭作战,但亚历山大·谢尔巴科夫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踏着走廊中的地毯径直走去,走廊的左側有一溜数不胜数的门,每个房间负责一种指挥业务,担负分工明确的任务。
他走进宽大的作战室,在一个高台的桌子边看到了茹拉夫廖大,在他周围有几位参谋军官。茹拉夫廖夫凭直觉抓住了谢尔巴科夫进来的瞬间,他眼睛离开空情标图板,在转椅上舒展了一下身子,想站起来,但亚历山大·谢尔巴科夫赶紧说。
“全当我不在场,工作吧。”
指挥室确实已开始工作。这就是作战。谢尔巴科夫在大厅内的空地方踱步,看着他们。
周围一切好象不完全是现实,如同刚读过一部科学幻想小说后沉浸在梦境中一般。茹拉夫廖夫将军在空情标图板前象在腾云驾雾,呼风唤雨一样,从茹拉夫廖夫那边看去,谢尔巴科夫觉得这幅图宛如翻转过来的天空,上面有德国轰炸机和我方歼击机标记,从自己这边看,透过天空可以看见大地。上面敷有一层透明的大赛摊踏板,板上有能移动的座标格。旁边一个仪器是用来计算被发现目标的座标的。
巳发现目标,而且数目很多!在地图上和荧光屏上可以看到,对空情报哨、歼击机和探照灯进入了战斗,敌轰炸机和我夜航歼击机越来越多。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有时又觉得,他是在观赏一出奇妙的戏剧,而主角又都是他的朋友。在这个大厅里,在隔壁,以及上面一层对空情报总哨和探照灯指挥室里,确实在演着活剧。格拉泽尔上校和一个军官小组就是对空情报总哨的关键部位。各哨报来的每个目标,它的高度和航向,都要立刻标示在图上,而且在记录簿上登记。再从许多目标中选出最危险的,通过内部通信线路转报坐在茹拉夫廖夫将军旁的作战处长库利雅诺夫上校,他马上标示在情况图上。
格拉泽尔上校的记忆就象摄像机上移动着的胶片,凡落入听觉镜头的情况,都牢牢记录下来。当需要截取记录下来的主要材料时,只须一霎时作前后扭动,就会准确无误地选定目标……真是超人的记忆!
选出的目标用小铝质飞机模型标示在地图上。这些小飞机就象粘到了图上,它们表示机群,开始沿着公路和铁路逼近莫斯科。在军长的情况图上,这些飞机的数目在不断增加……
库利雅诺夫上校不慌不忙而又干练地标示出每个德国机群的战斗航向,准确地猜出它们的任务。而茹拉夫廖夫将军象平日一样,端坐在转椅上,镇定自若地判断情况,不时按动控制台上的按钮,各勤务主任的控制台红灯闪亮。这就是说,线路内的全部通话暂时中止,此时,就可以听到大家所熟悉的将军下达命令的声音……
歼击机和高射炮这两支强大的惩罚力量,按照防空第一军军长茹拉夫廖夫将军的命令,顿时在远近空中展开活动。
总指挥室大厅的右侧是航空兵第六军军长克里莫夫上校的指挥室,左侧一个房间,是拉夫里诺维奇上校的高射炮兵指挥室。茹拉夫廖夫的命令也传达到这里。在第二层,与对空情报总哨毗邻的是以探照灯勤务主任萨尔布诺夫上校为首的作战小组,他们在这里指挥大量的探照灯。
谢尔巴科夫注意到,随着德国飞机数量不断增多和越来越逼近莫斯科,指挥部的工作节奏随之加快,人们也就更加紧张。从偶尔的高声吼m1或窃窃低语中,从剧烈的举动和不耐烦的目光中,不免令人感到,这里的人们过于紧张。但是,工作却无可挑剔……
从荧光屏和地图上可以看出,有些轰炸机并未飞抵目标就返航了,可想而知,是我夜航歼击机迫使它们提前扔下了炸弹。还可以清楚地看到,德军机群在我高射炮火力的打击下,队形大乱。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无论多么想倾听这大厅里的种种声响——报告声,口令声,下达指示声,地图纸的沙沙声以及通信仪器和设备的揿动开关声,但有一个念头却越来越使他不安:“斯大林和政治局的其他委员们为什么没来?……明明说好的,在克里姆林宫防空掩蔽部尚未修好之前,防空指挥部就是空袭期间政治局隐蔽和办公的地点。他们在哪里呢?……”
起初,有些情况还能使他稍许宽心,从空中情况图上看,德军飞机仅仅是飞近了莫斯科空域……但后来又看到,有些敌机闯过了高射炮火的阻拦,飞到莫斯科城边上空盘旋。向这几架飞机开火的已经是莫斯科市中心的高射炮阵地了。
最初传来击落敌机的消息,还能暂时使他放下自己的心事。后来,这种消息频频传来。地图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中间划着黑十字的红圈……
“可是,斯大林到底在什么地方?”谢尔巴科夫忍耐不住,走到走廊上来……
第十一章
在莫斯科近郊和市区上空的第一次大规模夜间空战持续了五个小时。参加对苏联首都长达五小时密集空袭的有近二百五十架德国最新式的轰炸机。有多少吨钢铁腾空而起!人类智慧所创造的发动机有多大的力量啊!螺旋桨卷起的旋风又是何等猛烈啊!每一架敌机都携带着二吨至四吨炸弹,里面装着大威力炸药和极其可怕的燃烧剂。只消一次投掷,这些炸弹的破坏 性力量就足以把生息着几百万生灵的大城市化为废墟,变成一望无际的墓场。
大家已经知道,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以来,欧洲大陆没有一个遭受德国法西斯空军袭击的国家首都有能力奋起自卫。法西斯第三帝国的统治者们因而坚信不移,在希特勒空军的狂轰滥炸之下,莫斯科也难以幸免。况且根据希特勒的命令,莫斯科已被判定彻底毁灭,因为它是布尔什维克的首都。
这样一来,两个世界、两种社会制度的斗争发展到天空。在莫斯科的远接近地上,苏联歼击机首先起飞去截击空中敌人。在这里参加空战的所有飞行员中,只有五六个人受过夜航训练。
维克多·鲁布列夫刚跨进歼击机座舱,立即感到有一股窒闷和汽油的气息,其间还混杂着枯萎的白桦枝叶的苦涩香味。伪装用的白桦树枝斜搭在飞机机身和机翼上,轻轻地摇曳着的失去水分的绿叶,直怔怔地窥探着鲁布列夫中尉的脸。左右两边友邻歼击机团的飞机也隐蔽在这绿叶丛中。乍看起来,就象从机场附近的松林中,有一片小丛林不甘寂寞,逃了出来,聚集一起,三五成群地在跳舞。
在伪装的歼击机中间,有个机场维护队的人,拖着沉重的靴子,吧哒吧哒地走着,扯着嘶哑而充满烟味的喉咙吆喝,让驻在这个机场的两个团的值班中队飞行员马上把通话器插头接在头盔上。维克多赶紧拿过挂在座舱内的一束多股导线,导线末端有个三向插头,他把插头接在头盔的插座上,顿时就象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奥妙的世界,这里有男人的低音和女人的尖声,有下达口令声,还有电钮开关的扳动声。有的声音隐含着怒意,有的声音显得心平气和,有的则惊慌失措。这里可以听出驻在莫斯科的航空兵军和两个歼击机团指挥所在进行战前准备:似乎觉得,上面马上就要下达命令,令各值班中队起飞去截击敌人。此刻,接上通话器后,各团团长就不必再浪费时间去复述军长向各机组下达的指令了。一俟信号弹升起,就开始行动,待到歼击机起飞后,就会通过无线电向他们明确任务,谁到哪个地区去截击德国轰炸机。不过,鲁布列夫中尉的飞机和昨天转场到这里的、其他“雏鹰”一样(不过,他们仍把这种伊-16歼击机称做“毛驴子”,没有安装无线电设备。因此,他们事先就领受了战斗任务。比如,维克多应驾机去索尔汉奇诺戈尔斯克探照灯照射区。
耳机内人声嘈杂,噪音不止,仿佛海边轻轻的潮水声一样,使维克多飘飘然,神游天外。他的思想象辽阔牧场上的牛群,任意倘佯,令他眼花缘乱,目不暇给。不知为什么,昨天他随大队由伏尔加河东岸某地转场到此地来这件事,总让他不能忘怀。在当地的某兵工厂,他和别的“没有坐骑”的飞行员去接收新飞机,这种飞机空军称为“毛驴子”,而陆军则叫“雏鹰”。是啊,这就是那种伊-16歼击机,这就是他在白俄罗斯西部上空跳伞的那种飞机。当时,他在最初的几次空战中击落了两架“容克”和一架“米谢尔”飞机,后来自己的飞机也被击毁。跳伞落地后陷入包围,可又万幸地随同丘马科夫少将的军队集群突出重围。
一想起丘马科夫将军,他的思绪如同风中的火花一样,蓦地就会想起伊林娜·丘马科娃来,虽然他从不知道她就是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的女儿。他常常充满柔情想起她,默念着献给她的温存话语。他曾写过几封求爱的信,寄往列宁格勒,诉说对她的一片痴情,谈一些他在前线的生活……但是,糟糕的是,维克多没有伊林娜的小照,他只能凭想象,使她的倩影在他的记忆中闪现。不过,有时象透过浮着一层雾气的玻璃一样,若隐若现,看不清晰。他尽力会问想她那可爱的面庞,她的笑容,她那细眯着的眼睛。他还记得那眼睛忽篮忽灰,呈现出一种不可言喻的神秘感。总而言之,这个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美丽姑娘,仍留在他的记忆和心扉之中,他热恋着她,但她却难以亲近,总显得那么遥远,又是那样出奇的迷人。
维克多·鲁布列夫的思绪被耳机内突然出现的寂静所打断。他不知道,远在莫斯科防空区指挥部的茹拉夫廖夫将军正揿动按钮,发出通报,各勤务主任的控制台上,红色信号灯顿时闪亮,通信线路上的通话一律停止。于是,听到了茹拉夫廖夫坚定而又故作平静的声音:
“各部队进入一级战备!”
维克多打了个寒噤。他想象着,莫斯科市内和四周的广大空间,防空部队已进入战斗状态:飞机发动机罩摘下,伪装树枝拿掉(一想到这里,他立刻就象公鸡一样向机械师喊了一声:“去掉伪装!”),高射炮炮管高高扬起,探照灯卸去外套,转向敌机轰隆声越来越大的方向,阻拦气球放入高空……
接着,耳机里又传来方才那个人下达的命令:“克里莫夫同志,由勒热夫派出两个双机编队到七号空域。”
维克多猜想,这是向某航空兵指挥员下达命令。又听到新的指令:“萨尔布诺夫同志,迎接歼击机在第七照射区作战。”这回是向探照灯勤务主任下达命令。
有一分钟,耳机里再次响起了有高有低的嘈杂人声,但马上又出现一阵令人毛发惊然的静默,好象人间的生命嘎然停上了声息,不,迅即恢复了生机,响起了茹拉夫廖夫将军级铭有力地下达紧急命令的声音:“克里莫夫同志,命令斯捷潘诺夫斯基从库宾卡起飞两个大队,到索尔汉奇诺戈尔斯克至戈利奇诺一线探照灯照射区迎击敌人……”
就在这时,一颗红色信号弹象闪电一般从树林边上升空。这信号弹仿佛在星空下减慢了速度,平缓地弯成了一个弧形,接着放出了耀眼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