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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前,催季舒本抱定必死之心劝谏,却不料峰回路转,侥幸逃得一命,不过苟且偷生,怀才不遇,对于他这胸怀大志,心性骄傲的人來说却更加难以承受。然而就在这时,高兴出现了。
朝堂的冷遇让催季舒心灰意冷,而在他内心苦闷不已,对高纬彻底失望时,高兴却给了他希望,给了他重整旗鼓,振兴国家,施展自身抱负的机会。
能够重新执政一方,得到高兴完全信任,这对于催季舒來说绝对是恩同再造,更遑论高兴通过宜阳王赵彦深救了他以及整个宗族的性命,如此不亚于山高海深的大恩大德又怎会不叫他感激涕零。
而随着与高兴的接触,催季舒见识到从所未见的施政方针与政策,而高兴目光之长远,布局之高明更是让他在钦佩之余隐隐有些畏惧,还有一些火热。
武将希望能跟随明君纵马驰骋,一统江山,文臣何尝不想有朝一日能挥斥方遒,恩泽万世。高兴的势力愈发雄厚,催季舒对他的信心也愈发坚定,处理起政务更是精神百倍,意气风发。
隋王府虽然换了牌匾,但其中的布置格局却与高兴在时并无二致,只是因为隋王久居在外,高兴也长久未归,这处府宅倒显得幽静了许多。
当催季舒來到隋王府外时,守门的侍卫连忙恭敬地行礼,洠в型ūǎ侨惹榈刂苯咏敫校匀皇歉咝嗽缬忻睢
一进门,催季舒便看见了站在院中,一身白衣,潇洒俊逸,面带微笑的高兴。
“下官催季舒,参见总督!”催季舒先是顿了顿,调整了下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这才恭敬地向高兴拜倒。
“叔正(催季舒的字)省长,快快免礼!”不待催季舒拜倒,高兴身形一闪已经來到他面前,一边搀扶着他即将拜下的身子,一边温和地道。
今时不同往日,高兴威严愈甚,虽然对催季舒这可敬的长者他依旧十分尊重,但在称呼上却不能过于自降身份,阶层混乱,上下不明并不是什么好事。称呼催季舒的字,末了带上官职,足见高兴对他的厚爱与尊重。
“谢总督爱护,礼不可废。”高兴的关爱与礼敬让催季舒心中感动,但他还是固执地拜了一拜,这才站起身來。
虽然高纬敕封高兴为北平郡公,车骑将军,但催季舒却更愿意称呼他为“总督”。山东和江苏名义上虽然回归了北齐的怀抱,实际上却是自成一系,便是看作国中之国也不无不可,而且这般称呼高兴更显得亲近。
身为高兴的班底,催季舒自然十分清楚高兴的雄心壮志,是以尽管他知道依高兴仁厚淡然的性子并不在乎繁琐的礼节,但他却不得不用自身的行动來帮助高兴慢慢树立皇者的威严。
“外面冷,咱们进屋再说!”如今的高兴早已习惯了这个世界的礼法,是以见催季舒坚持便不再阻拦,待催季舒站起身來后他便亲切地握着后者的手,温和地笑着道。
进入会客厅,高兴招呼催季舒分宾主落座,待下人奉上茶水点心,高兴才一脸感慨地说道:“叔正省长,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山东发展的很好,很好啊,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总督过奖了!”听得高兴夸赞,催季舒心中一喜,毕竟洠в兴幌M约旱男晾偷玫剿说娜峡桑还暇剐扌难墓Ψ蛄说茫嫔系谋砬楹苁堑ㄇ椋跋鹿僦皇亲隽烁米龅氖拢桓揖庸Γ馊底芏胶屯跻罅χС郑
“呵呵,叔正省长谦虚了啊!”高兴轻笑几声,然后认真地看着催季舒道:“叔正省长,虽然对山东的大体情况我都知道,但具体如何我却不甚清楚。却不知这一年多來,你可遇到了什么困难?如今情势紧迫,北上已刻不容缓,有一个稳固的后方我才能洠в泻蠊酥嵌酝庥帽。
闻听此言,催季舒面色也不禁凝重起來。高纬大肆分封诸王的事情他自然有所耳闻,对高纬的险恶用心更是洞若观火。催季舒更是隐隐猜到高兴的用意,山东、江苏两地独特的发展方式将会成为未來全国改革中的模版和模式,而作为山东省长的催季舒提出的意见显然意义深重。催季舒兴奋火热之余,却也感觉心中沉重,更不敢轻易发表意见。
高兴静静地品着茶,并未有打扰催季舒的思考。虽然高兴心中知道许多先进的社会制度,但他也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明白一切要从实际出发,以当前的国情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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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了良久,催季舒这才开口缓缓道:“总督,下官知您宽厚仁慈,但对工商是不是太过重视?商人重利,自私成性,若是过于放纵,长此以往难免使之生出骄矜之气,怕是会引起不少祸事;而且普通百姓子弟得以就学,每日消耗钱粮无数,日后恐怕也不好统御管理!”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封建时代,等级何其森严,高兴不仅大力提倡鼓舞商业,更是对那些奇技淫巧偏爱有加,这无异于是对当世权贵礼法的挑战。
高兴改良了造纸术,发明印刷术让知识得以广为流传,这对控制天下士子书生的士族豪门來说可以说是对他们权威的挑衅,尤其是高兴普及教育,让普通百姓子弟得以上学,不啻于对士卒赤*裸裸地宣战。
催季舒虽然也是宽厚长者,爱惜百姓,但他毕竟也是士族出身,骨子里同样有属于读书人的清高孤傲。初时,山东、江苏两省根基薄弱,强敌环伺,人才凋零,资源匮乏,特殊时候催季舒对于高兴的各种举措自然是十分支持,但如今高兴根基稳固,为了将來国家的稳固,更有私心,催季舒不得不提出反对的意见。
对于催季舒所言,高兴既洠в蟹炊裕矝'有赞同,而是淡淡地道:“国无法不治,民无法不立。”
催季舒眉头微微一皱,静静地注视着高兴,心中很是诧异迷惑。高兴此言显然不是无的放矢,必然大有深意,但催季舒却不甚明了他的用意所在。
高兴放下手中的茶盏,离座而起,慢慢踱步走到窗前,眼神有些飘忽地看着庭院中吐出新芽的的花树,徐徐道:“叔正,自大禹立夏至今,有国开始已有两千载,国家朝代更是如同过江之鲫,数之不清,然而你可可曾见有一朝一国能千秋万载,永世长存?”
第五百三十二章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第五百三十二章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催季舒皱眉,低声道:“不能。”
高兴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落在庭院中充满勃勃生机的花树上, 语音低沉地道:“年饥,用不足,如之何?”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听见高兴此问,催季舒条件反射一般脱口而出答道,不过话出口,心中却更觉疑惑,仔细思量起高兴如此问的用意。
高兴与催季舒的一问一答出自,正是鲁哀公与孔子弟子有若的问答,正因如此,催季舒才会张口即给出了答案,这正是体现了孔子“政在使民富”的儒家思想。
“民富,君不独贫,民贫,君不独富。恺悌君子,民之父母,未见其子富而父母贫者也,故明主必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潢然使天下之有余,而上不忧不足。如是则上下俱富,多无所藏之,是知国计之极也。”
催季舒的眉头皱得更紧,高兴说的这段话出自,所要表达的意思依旧是“富民则国强”。催季舒虽洠в兄吹笔廊逖е6彩堑赂咄氐拇笕澹杂谌寮业木淙绾文懿皇煜ぁR舱蛉绱耍呒臼娌哦愿咝说囊馔几永Щ蟆
“叔正啊,自先秦开始,到两汉、三国两晋,直到如今,国家的灭亡虽然与昏君当道,佞臣横行脱不了干系,但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土地兼并,阶级矛盾,社会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顶峰,国家注定只有败亡一途。”
催季舒一怔,眉头皱得更紧,对高兴所言似懂非懂。
就在催季舒苦苦思索时,只听高兴继续说道:“建国之初,全国土地重新分配,相对來说比较公正公平,然而其后天灾,再加上贵族刻意收购兼并田地,终有一天百姓无田可耕,那时候所有的矛盾便将爆发出來,国家动荡不安,烽火四起。大乱之后便是大治,如此周而复始,朝代更迭,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农业对于国家虽然极为重要,但重农抑商却殊为不智!
‘商不厚,工不巧,农不力,不可成治’,农、工、商三业是社会治理的基础,相辅相成,然重农业而轻工商,却是打破平衡,只会束缚自身的发展。
土地终有限,人口却是不断增长的,总有一天会无田可分,到时候我们该当如何?唯有工农商三者并重,使人有其位,各尽其责,自食其力,社会才会进步,才会平稳。”
说到这里,高兴转过身,静静地看着皱眉不已的催季舒,淡淡地问道:“叔正,你任山东省长已有三年,我且问你,府库税收,來自农业几何?來自工商几何?”
催季舒一怔,然后道:“农桑十之一二,工商十之。”
“那当今青州比之曾今如何?百姓可是悉数弃农经商?大家可曾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社会可曾因此动荡,犯罪激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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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时代之所以提出“重农抑商”,除了因为所谓的“重义轻利”,最主要的却是统治者想要将农民紧紧束缚在土地上,供他们不断压榨,体现他们地位的高贵。
士族出身的催季舒对于商人是发自骨子里轻视的,但三年时间,商人所创造的巨大财富却让他艳羡,甚至嫉妒。作为山东的管理者,他更清楚山东这三年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今的青州,论人口比之曾今增长了近十倍,但百姓却洠в形尢锟筛霓限危嗣巧钊锤痈蛔悖庵卸鸦那覆莞侨缟礁吆I睿嘀菀矝'有动荡不堪,反而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以前催季舒也曾为此而惊奇而恐惧,但从未仔细深思过其中的究竟,而今高兴一番离经叛道,振聋发聩的话语却让他万分震撼,对于古人所言也隐隐有些疑惑起來。
“都说商人‘重利轻义’,普及教育,不正可以教导‘孝悌礼仪,伦理道德’,颁布律法不正可以约束工商行为,使他们不敢恣意妄为?况且工商对于依赖于农业,更会促进农业的发展。
国无法不治,民无法不立。百姓识字读书,才能知法守法,国家方能长治久安啊!”
高兴意味深长地看着催季舒,十分郑重而严肃地说道:“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君,是我,亦是你;这水,是农;亦是工商。”
催季舒浑身一震,高兴所言催季舒虽不能完全理解,但这些话却似乎在他眼前打开了一道崭新的门。虽然只是一道缝隙,还有些朦胧,但他却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冲过去,一窥究竟。
与催季舒的一番深谈,可以说是高兴与当世主流思想第一次深刻的碰撞。
时代的不同,价值体系的不同,使得高兴所发布的各项政令并洠в型耆凑账囊庠竵碇葱校且愿咝瞬呕嵊猩厦嬉欢尉篮椎难月邸
按照高兴对山东、江苏两地的掌控,他完全可以强势执行自己的每一条政令,但刚极易折,事极必反,过于强硬的态度难免会让催季舒等人心有芥蒂,对于国家是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