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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高临下,望着山下那巍峨雄壮,如同蛰伏的猛兽一般的晋阳城,刘忠的眉头轻轻皱着,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花白的发丝随着山风轻轻飞舞着,然而他的心绪却是有些沉重而迷茫。
如今的他看上去整个人沧桑了许多,虽然依旧精神矍铄,但总是少了往日的一分锐气,多了一分迟暮与寥落, 眉宇间更是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阴霾,充斥着忧愁与疲惫,还有淡淡的感伤。
“莎莎”
刘忠的身子微动,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山风中响起:“照儿?”
“师父。”破空声中,武照踩着灵巧的步伐出现在山顶,在刘忠面前站定,隔着跳跃的火光看着刘忠,俏丽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
“你去见了高公子?”刘忠看了武照一眼,遂又将目光落向星光点点的晋阳城。
“是。”武照颔首道:“徒儿已经告诉他王妃北上和章家要在济州城外设伏的消息。”
“你有几成把握杀死章崇和章嵩?”刘忠默然半晌,又问道。
武照微微沉吟,然后直视着刘忠道:“如果师父愿意出手,我有十成把握。如今高兴重伤未愈,恐怕不是章崇的对手。”
“高长恭晶莹淮州数载,根基深固,只凭章家一家之力,若想寻到王妃的下落恐非易事,这其中有你的功劳吧?你欺骗高兴章家要在济州城外设伏,是打算引高兴出城南下,好在济州与章家决一死战吧?”
说着,刘忠转头看着武照,缓缓地道:“你是希望高兴就此死在济州的吧!”
武照浑身巨震,虽然面上竭力保持着镇静,但心中却是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从她袖中紧紧攥着的双拳便能看出。在刘忠那深邃的双眼下,她整个人便似通透的一般,洠в兴亢恋囊乜裳裕闶撬募撇咭卜治龅貌焕胧
“你真的希望高兴死,希望你的姐夫就此死去,让你姐姐痛苦终身吗?难道你真的要置自己喜欢的人于死地吗?”刘忠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如巨锤一般,一下下敲打在武照心头,让她脸色煞白无比,浑身更是颤抖不止。
武照强效着,佯作困惑无辜地看着刘忠道:“师父,您在说什么,徒儿为何听不明白?我怎么会希望高兴死去呢?我又哪里喜欢他了?”
刘忠不答,一脸慈祥地看着武照,语气温和地道:“照儿,你天资聪颖百倍于人,又志比天高,以你之才,若是男儿之身,居庙堂之上,能安邦定国,封王拜相;即便处江湖之远,亦能傲视群雄,独霸一方。只是你心高气傲,功利之心也有些重了。
人生一世不过数十春秋,荣华富贵,王图霸业,到头來不过是镜花水月,过眼云烟,纵然风光无限如秦皇汉武,最终也不过化作了一抔黄土。人活一世,不求轰轰烈烈,但求问心无愧,死而无憾。”
看了一眼虽静静聆听,但面上却有不服之意的武照一眼,刘忠缓缓站起身,遥看着晋阳城,话锋突然一转道:“照儿,你知道为师为何极力支持与高兴合作,甚至不惜拿出了赤霄宝剑吗?”
“难道师父不是看高长恭父子威望最高,终将一统大齐的江山?我教唯有顺势而为,方能获取最大的利益。”武照诧异地看着刘忠道。
刘忠轻笑一声道:“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罢了,但却不是全部。”
瞥了一眼困惑的武照,刘忠续道:“照儿,你可知我拜月教因何而创立?”
武照微微一怔,继而皱眉一边思索,一边缓缓道:“为了传承祖先治世救国,造福万民的学术思想。”
“那你看这数百年來我们又做了什么?”
武照怔住,眼中露出一抹深思,刘忠则兀自说道:“数百年來,诸子百家已不复昔日的盛名,更是有悖原來的初衷。这些年來,正邪两道,五大宗派只为利益斗得你死我活,早就将祖先治世救民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使得这世道越來越乱,百姓也越來越苦。”
刘忠一脸苦涩,喟然长叹道:“我们都是罪人啊!”
武照心中微颤,定定地望着刘忠的背影,有心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在武照看來,世人皆贪婪,追逐利益功名并无过错,所谓适者生存,强者为王便是如此,至于救世济民却是太过虚伪。然而看着刘忠那伛偻而落寞的背影,感受着空气中浓的化不开的惆怅与悲凉,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袁天罡道长预言天下有五个得天地眷顾,能执掌天下的人,而高兴便是其中之一,才智武功他都不缺,但却洠в械弁醯木椤R残碓谑廊丝磥碚馐撬旅娜醯悖欢馊词撬畲蟮挠攀啤!
“只有心怀大爱,悲悯终生的人方能真正受到万民的敬仰,才能彻底终结乱世的格局,才能真正造福万民,完成祖先的宏愿。而这,才是我选择与高兴合作的真正原因。”
刘忠的脸上带着崇敬,感慨地道:“如果天下真的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拜月教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我们又何必坚持下去?”
武照一脸震撼地看着面前这个苍老的身影,谁能想到刘忠存的居然是这个想法,在他那风烛残年的身体中却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而对他的这种坚持,武照心中也由衷升起一股敬意。
武照不禁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做的对吗?刘忠猜测的不错,她的确是存了将高兴和章家一网打尽的心思。章家是她执掌拜月教的障碍,而高兴却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座大山,如果不能将之除去,她永远无法傲立在巅峰之上。
高长恭一统北齐已是势不可挡,但如果后继无人,纵然高长恭如何民心所向,如何所向披靡,也不足为惧。
高兴才智武功都是惊才绝艳,实在是生平大敌,只有早早除去,万不能让他成长起來,否则必然后患无穷。
第五百七十五章 山上山下
武照之所以对高兴心存杀意,除了后者是她眼中最大的敌人外,还因为她心中对高兴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复杂情愫,这令她恐惧,甚至无法容忍。
心高气傲的武照不会承认她喜欢上了高兴,更不允许自己喜欢他,她只愿做一个征服者,而不能被征服。她不服自己只是女儿之身,不服自己空有治世之才却只能屈居幕后。
“我命由我不由天!”
四年前,有个道长机缘巧合路过武家,因感念武士彠的热情款待,是以便为武家众人卜算命数。当那道长看见尚显稚嫩,但却已是倾城绝艳的武照时,当即却是脸色大变,如同白日见了鬼魅一般。
良久,那道士才沉声说道: “龙瞳凤颈,极贵验也,若为男儿,当作天子!”说完,那道士便匆匆离去。直到后來武照被刘忠收入拜月教门下时才知道那道士乃是神相袁天罡,不仅是道教执牛耳者,武功出神入化,天下几无人敌,称骨算命,更是天下一绝。
武照本就天赋异禀,性情孤傲,有吞天之志,对于袁天罡“若为男儿”的说辞很是不忿,她偏要去与命运抗争,不仅要执掌拜月教,她还要让这天下臣服在她的脚下。袁天罡说高兴是天命所归之人,那她武照就要将高兴打倒,打破命运的桎梏。
“高兴,如果你臣服于我,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我或可放你一条生路,但若你执意不肯,我一定会杀了你,这天下始终只能有一个人说了算!”
武照遥望着晋阳城的方向,翦水双瞳中迸射出无比坚定的光芒,芳唇紧抿,勾勒出一个坚毅的弧线。
“照儿,你可知道神算袁天罡道长现在何处?”便在这时,刘忠的声音再次传來,不待武照回答,刘忠已继续说道:“半月以來,袁天罡一直盘桓在这晋阳城中,而昆仑山的玉清道长也在摄政王府之中。”
“袁天罡道长化外之人,不理俗务,行踪飘忽不定,怎么会突然现身晋阳城?玉清道长更是与世隔绝,早就隐退江湖十数年,又怎么会下山來呢?”武照惊诧地看着刘忠问道。
“袁天罡乃道门正宗,虽然比为师还要小上三十岁,然而他的功力之深厚却是为师我也是望尘莫及,便是我拜月教太上大长老,天道宗的天元子也难以胜之。而那玉清道长比之为师也不让分毫,如果有他们在,你觉得天下谁能杀得了高兴?”
武照震惊地看着刘忠,迟疑着道:“师父,袁道长和玉清道长都是世外高人,不重名利,她们又怎会为高兴所驱使?”
刘忠轻笑一声,摇头道:“你可知那伤在章嵩手上名叫陆晗玥的女子是何人?”
“难道,难道她与玉清道长有关系?”
“陆晗玥正是玉清道长唯一的嫡传弟子。”
“嘶”
闻言,武照顿时倒吸了口凉气,一脸惊骇之色,实在是玉清道长这人实在可怕。
别看玉清道长模样清丽温和,不见苍老,然而她真实的年纪恐怕已经年过五旬,真真令人震撼恐怖的不是她的驻颜有术,而是她的武功超绝,心性狠辣。
玉清道长此人天纵奇才,武功进展神速,二十岁时便跻身江湖一流好手,年方三十便能与五大宗派超一流的高手一较长短,如今二十年岁月过去,其武功究竟达到了什么地步便是刘忠也不知晓。
最可怕的是此人嫉恶如仇,杀伐果决,护短至极。玉清道长曾在三天三夜之间奔波千里,荡平八山十六寨,斩杀上千人,让整个江湖为之震动,玉清之名从此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山匪贼寇更是对其闻风丧胆。而这一切,都只是因玉清道长身边一个侍女的家人受到了这些山匪的欺辱。
“而今,章嵩差点杀了陆晗玥,依照玉清道长的脾性,定然会寻章家报仇,再加上那个金月弯刀的徒弟,章家能有几成胜算,更何况王府中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袁天罡?”
“袁天罡此人一向行踪飘渺,少与人來往,如今却能在晋阳盘桓半月之久,可见他与高兴关系极其亲善。”顿了顿,刘忠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无比凝重地道:“据为师推测,高兴极有可能是袁天罡选中的那个人。”
“那个人?”
武照低声重复了一句,脸色变得尤其难看,便是口中也是浓浓的苦涩。虽然刘忠洠в忻裕仓懒踔宜档氖悄翘烀橹恕
袁天罡虽然看似闲云野鹤,形单影只,然而在道门的影响力却是极大,如果他摆明了身份支持高兴,那武照的机会便会愈发渺茫,尤其是她偏偏是女儿之身,在这个社会备受掣肘。
“照儿。”
便在武照心潮澎湃,激荡不已之时,刘忠已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言辞恳切地看着她道:“照儿,高兴是上天选定的乱世终结者,为师希望你能够好好辅佐她,不要让一身才华浪费,更不要让这天下再陷入纷争之中。”
顿了顿,刘忠的语气有些萧索落寞,但却极其坚定地道:“如果你真的心意已决,师父也不阻你,只是希望你今后好自为之,莫要将來悔恨。”
武照娇躯轻颤,脸色再变,颤声道:“师父,师父可是要将我逐出师门?”
刘忠慈和地看着武照摇头道:“不是将你逐出师门,而是我会离开,将拜月教真正交到你的手上。我知道,以你的文智武功,拜月教在你手上一定会发扬光大,我也不算愧对祖宗了!”
“可是章家,太上大长老”
见武照激动欣喜,一脸热切,刘忠脸上闪过一抹失望和伤感,但很快便被他隐去,只是笑容中却多了一抹苦涩,声音更是透着无尽的寥落与哀伤:“其实这一切都是太上大长老的意思。”
“什么?”武照震惊莫名,在她印象中那太上大长老一向是沉默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