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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的感怀出于一个名副其实的职业军人自我控制吧?夏季的晨曦,使原生林的常绿树富有旺盛的精气,落叶乔木那巨大的树干和它的小小的叶子似乎有些不相称,但是每片叶子却绿得闪闪发光,站在峭壁上好像还得仰着看的那些森林,一眼望去,眼前的一层后面还有许多层,重叠起伏,迤逦绵延不绝地伸向远方,极目无垠。他此刻浮想联翩,觉得在这原生林的大海中央开垦出一片盆地,在此建起人们聚居的村落,实在令人觉得不可思议。妹妹,从我们这些人来说,正是有了这样一块土地,所以破坏人率领的创建者们才能在这里建起新天地,进一步说,正是因为有了破坏人才有可能建设起村庄=国家=小宇宙。
在这纵目远眺无际无涯的原生林里,峡谷和〃在〃的人们还饲养家畜,甚至养了狗。居然敢于兴风作浪,建起巨大堤堰,不惜把峡谷沉进水底,出人意料地大搞自我破坏性的放水作战,使军方的一个连惨遭灭顶,干出如此叛逆勾当。原生林一望无际,据说这里面有生产超现代武器的兵工厂,但是眼前却是一片宁静,根本感觉不到什么地方有人。半夜里工兵们来峡谷报告,说是发现大山深处有个地方起火。妹妹,那火实际上是为〃不下树的人〃举行火葬,藏在森林里的反叛者的人影在晨光熹微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是〃无名大尉〃他们的任务是必须把男女老少从这广大而深邃的森林里一个不剩地弄出来,以便重新调查户籍,而且这任务非完成不可。
就〃无名大尉〃个人来说,他很想对森林大声地向他们喊:喂!出来!藏起来的人们!赶快出来!干嘛干这种没任何好处的事?!但是,看来这位〃无名大尉〃并没有了解从老人到孩子,男男女女,从家畜到狗一概躲进森林而坚决抵抗的意图。总之,带领一个连进驻峡谷的〃无名大尉〃,看起来似乎一鼓作气攻进来的,但实际上始终是打被动的仗。陆军士官学校同学、而且毕业以来一直是好朋友的同学所指挥的混成一连,战端甫启就全军覆没。后来他的部下一名士官被杀,四个士兵被缴了械。派出去讨伐游击队的士兵们,没等碰上敌人就被对方下的捕兽夹子弄得心惊胆颤,多人负伤,其中被夹断脚而成残废兵员的重伤者达五人之多。只有一方受损失的他这个连还不能不继续打下去。〃无名大尉〃率领的这个连虽然对手是老百姓,然而却是不折不扣的战争,而且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永远挨打的战争。
同样的情况总是重复,原因是〃无名大尉〃对于他的对手造反者们究竟为什么抵抗这个至关重要问题仍然处于五里雾中。峡谷和〃在〃的人企图只负担纳税和服兵役各二分之一的义务,所以从改正地税①以来,在户籍登记上采用了双重制的欺骗手段。两个人共有一个户籍,这种幼稚的办法,盆地的人们多年来就按这规矩行事,直到现在才被发觉。为了发扬大日本帝国国威,普降皇恩,特别是在这非常时刻,这种叛逆行为必须纠正。于是军队就带着这种使命以维持治安的名义而来,但是他们没有料到一开始就受到全面战争一般的抵抗。首先是派一连进村,对顽民威慑,让他们牢牢记住,对户籍登记消极怠工式的态度是反国家的行为。随后是县政府派主管官员前来检查户籍登记并指导重新登记事宜。而且连此地的警察也要当主要责任者予以追究。大致的程序就是这样。但是在实际进行的过程中,峡谷的分驻所警察是不用说的,即使学校教员、僧侣、神官等人,也要求他们发挥居间调停的作用。然而最早前来的混成一连,被盆地人制造的洪水消灭干净。紧接着开来的第二个连一进入峡谷,村民们立即钻进原生林,毫不掩饰地表明了抗战意识。以前希望发挥调停作用的人们现在处于什么状态呢?如果不可能希望他们起居间调停作用,那么,皇军也许就得和藏在原生林里,又用捕兽夹子、野狗,又用超现代武器武装的游击队长期战斗,然后把他们消灭。但是开头将采用什么战术?〃无名大尉〃这样考虑下去,结果仍然是无计可施,所以,他在那十铺席宽的峭壁顶上顿足,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①对水田、旱田、宅地、山林征的税。明治6年(1873)改正。1950年废止,并入〃固定资产税〃中译注。
妹妹,在大日本帝国军队和自称〃不顺国神,不逞日人〃的盆地全体叛乱军之间理当居间调停的人们,在这个时间正在干什么哪?他们之所以被军队定为调停人,原因是尽管他们居住在峡谷和〃在〃,但他们不是真正的当地人,所谓外地人而已。峡谷寺庙的住持,早在龟开铭助起义时代就是颇有名气的人物,很久以前就住在盆地,户籍登记双重制的弄虚作假,他也参与其事,当然属于村庄=国家=小宇宙一边的人,他站在宗教人员的立场上,在五十天战争期间,采取中间立场态度,安慰死者亡灵,又当医生和牙医,积极从事红十字医疗活动。分驻所的警察,从破坏人最初向老人们预告五十天战争那时候起,就一个人躲了起来,再没有露过面。他也从破坏人那里得到过梦中指示,然而他潜逃了,据说他已被老人们处死。所以,军队方面希望当调停人,而且和盆地方面视为〃敌性村民〃相对应的人物,渐渐趋于明确的就是担负特殊责任的人们,也就是以包括父亲=神官在内的教师们之中非本地出身的人们为主了。被看作〃敌性村民〃们,在五十天战争期间,全都关进在森林里可以移动的强制收容所里。然而并不是把他们集中在一个强制收容所而和我们当地的人们隔离。非敌性村民们用的是德国造的供青少年徒步旅行用的帐篷,各户至少买了一个,把这种帐篷搭在原生林的巨树之下,在这些帐篷之间让〃敌性村民〃搭上帐篷住在里面。
我们当地人的野营生活是这样安排的,除了一个地方,即因为工作母机的关系不得不有一个固定建筑物的兵工厂之外,按照监视峡谷里的军队动静的巡逻队指示,野营的帐篷群常常在原生林里移动。一家人发给一顶或者两顶帐篷,战局连续安定的时候,孩子们各回各家的帐篷,享受战时下一家团圆的乐趣。平常日子孩子们全都集中到学校的野营点。现在正在打仗,所以野营地离峡谷和〃在〃较远,在原生林外缘的边缘附近。学校野营还要把负伤者和病人,其中特别是原生林的野战医院棘手的病人,转移到邻县医院去,还要把粮食、医药运进来,一句话,运出与运进的基地管理此事。后来,该〃无名大尉〃对于这种事态以漠然的态度对待,尽管接到侦察人员的有关报告,但并没有要求团部派兵从邻县那一边进来对此采取军事行动。原因是原定限制在深山盆地的战争如果把战线扩大,那就不能不担心这战争将广为世人所知。其次,〃无名大尉〃坚持军事上的克己主义,决不让孩子也卷进现实战斗中去。有人说,这是〃无名大尉〃的极好选择,因为他借助于伦理性的发挥,以免夜间的另一场战争,也就是梦中同破坏人的战斗处于下风。
为了强化战线后方,壮年夫妇一律把孩子送到学校营地,这就是,每一帐篷只有一对壮年夫妇。这样就组成了构成游击队的青年帐篷,专搞给养的姑娘们的帐篷,以及老年们的作战部的帐篷,从而组成森林帐篷的整体。战争开始时,〃无名大尉〃很少往原生林里派兵,所以我们这方面也就没有必要常常移动营地。但是营地却具备了按对方的举动很快改变地点的机动性。
〃敌性村民〃们之中,小学教师们都和孩子们过集体生活。他们要受当地出身的同事们的监视之中,生活在位于能够很好地照顾好学生们营地位置的教师帐篷里,从事同平时毫无区别的教育活动。假如〃敌性村民〃的教师们有团结起来从教师营地逃跑的意图,在人数上极少的我们当地出身的教师们确实没有足以制止的实力。不错,只要他们没有武器,虽然是外地人,在孩子们目力所及之处把自己的同事枪杀,这肯定是办不到的。外地人教师们在原生林的深处怎么往外逃?且不说地理知识的问题,主要的是他们没有徒步走出森林的经验。话虽如此,但是以这个作为〃敌性村民〃的教师们没有集体图谋逃跑的理由,却是没有说服力的。他们如果想跑,与其往森林深处跑,莫如跑下山坡奔峡谷跑,那样,他们将受到大日本帝国军队的保护。从给孩子们设置的营地到〃死人之路〃,这中间地带平常有我们当地军队的巡逻队放哨,而且森林外缘还有捕兽夹子和野狗的威胁。
我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妹妹,我推测,外来人教师们没有从学校营地逃跑,就有了积极理由了。我们当地的老人们没有要求他们为村庄=国家=小宇宙而战。他们也没有主动地提出这种要求,不过,对于把一个山村的全部村民都看作敌人,派一个连的官兵围剿他们,对于这样的国家,难道就引不起他们的怀疑吗?有了这种怀疑,但并不用言语、行动表示反大日本帝国的想法,在原生林中的学校营地仍旧干自己的工作的同时,难道就没有下决心表示抗议吗?至于峡谷和〃在〃出身的同事们,他们根本不考虑自己将来的命运加何,首要的是不要让外来教师被当作背叛大日本帝国军队的对敌协力者而受到追究,所以采取了表面上监视他们,强制他们从事教育工作的形式吧?
我这样推测的根据是,他们虽然是外来人,但是在这五十天战争期间,始终站在村庄=国家=小宇宙的军队一边,简直是非常狂热的男子汉式的人们。他们之中的一位教高等科的学生,学生虽然不多,然而只有他一个人教,可是他却没有个正规的教员资格,他已经四十开外,仍然是孤身一人。他教高等科全体学生的农业和簿记,其他课程就不管了。然而他教的农业课和当地现行的农业实际情况有相当大的距离。他说,现在自己干的农事,跟自己的爹妈学最好。他和学生的父兄们组织为改良品种或改善灌溉设施的研究会。实验用的小块农田里培育各种各样的新品种,供学生的父兄们参考,但是这里的一切却不许学生们参与。他除了讲授欧洲的牧牛技术、果树栽培技术之外,传授了与本地有关的唯一的一项技术便是:从幕府末年到明治维新,使我们这块土地富裕繁荣的关于木蜡的独特制法,以及它在产业化过程中全体居民的协作体制。本来,这个时期的木蜡产业已经处于衰微状态。这时,他给学生们讲授乳酪制法和苹果栽培法的同时,还讲授了历来被视为与农民生涯无缘的一门学问:把蜡滴在水里漂白的技术、大批生产的方式方法、确立输出体系的过程等等学问。
学生们对于他讲的这些课觉得有些滑稽,也觉得老师可能是闲得无聊,觉得这位代用教员特别呆板,然而就是这位老师,五十天战争一开始,对于在峡谷筑堤,以洪水制敌的战术表现出狂热的兴趣。从建设堤堰阶段开始就激情满怀,到了向原生林里疏散和青壮年游击队化阶段,他简直成了盲目的战争支持者。据说,他曾经大为感叹地说过:〃真没想到能够干得这么出色!〃他上课时有一个不大受欢迎的毛病就是口吃,因为听他的课非常吃力,即使如此,他仍然东跑西颠地对老人们游说,说他为了打胜这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