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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当地所有的人的希望,这所有的人不求自己不死,却赞成唯独把破坏人推上〃不死之人〃的特权位置。
每到夜里,我就被死亡的恐怖纠缠着,这时的我已经十七八岁了。
现在把破坏人可怕的死的方式问题接着说下去。在这个传承之中的破坏人,他的漫长的晚年时代成了一个只能让人恐惧的暴君式人物,谁也不爱他,所以他只能孤独地打发他的日子。远远超过百岁的破坏人每天黎明走出他的家门,登上俯瞰峡谷的山顶,他是为了锻炼身体才登山的。峡谷还是黑夜,人们仍在睡觉,他们就听到天上打雷一般的脚步声,他快跑几步跳过山顶上的大白杨,在快掉进峡谷之前一把抓住白杨梢头再翻个跟头跳到巨大山崖顶,响声震天,地动山摇。巨人在山顶上如此活动锻炼,住在山下峡谷里的人却不免心惊胆颤。人们担心,他如果偏巧没有抓住杨树梢头,或者把大白杨也连根拔起,巨人化的破坏人像大石块一样滚下山来怎么办?但是没有向破坏人要求停止这种危害他人的锻炼,因为破坏人早就不和峡谷和〃在〃的人们交谈了。破坏人天亮时在白杨树上跳来跳去的运动搞完之后,就俯瞰整个盆地,看看有无外敌入侵,以及峡谷和〃在〃的治安状况是否良好,然后仿佛对人间已经失掉兴趣,便越过〃死人之路〃进入原始森林,在那里转悠,太阳落之前他是不会回到峡谷来的。峡谷和〃在〃的女人便为他轮流做饭,送到〃死人之路〃,妹妹,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记得那个称之为破坏人饭桌的那个旁有泉水涌出的平平展展的大石台吧,送饭的妇女就是把饭送到那里的。那饭很多,因为破坏人已经巨人化,而且还不停地运动,所以饭量很大。给他准备吃的和做饭送饭的妇女很辛苦,峡谷和〃在〃的妇女们无不苦恼和哀叹。但是破坏人对于人们的这种反应满不在乎。因为他已忘了人的语言,只会可能称之为森林语言、山谷语言,能够和整个盆地交流感情的语言。妹妹,希望你从这一点回忆作为语言理论家的破坏人。如果想让破坏人用峡谷和〃在〃的人们使用的语言使盆地的上缘到下边整个地形学的构造都能理解他的话,与其让他重新恢复人的语言,莫如尽力让人们熟悉掌握表现盆地地形的语言,倒是一条近道。这样,首先是别人比破坏人更当作一项自己的工作接受下来。实际上破坏人对于大家毫不关心满不在乎,所以也必须承认,人们也就背离了破坏人。从这个时期又过了很长的时间之后,尽管父亲=神官是外地人,但他却是花费一生心血搜集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的传承的人,所以有一个时期他半夜登上〃死人之路〃,想了解破坏人语言方面的问题。正因为这个关系,所以我认为父亲=神官才能和进入〃洞穴〃冬眠的干蘑菇一样的破坏人交流感情,所以他才实现了他的计划:早在你还是个幼女时代他就打算让你给破坏人当巫女,而今借你的身体使破坏人获得复活。
破坏人对于他自己领导建设起来的我们当地人的语言漠不关心,和人们的关系渐渐断绝的过程中,创建者们难道就没有在破坏人和峡谷以及〃在〃的人们之间发挥调和作用么?实际上和破坏人同样巨人化也是超过百岁的老人们什么都不能干了。还在破坏人的离人癖表面化之前,老人们就全都从盆地上消失了,此事是这里一系列传承中这么说的。碳坏人巨人化并超过百年的最晚年,把和他一起创建新世界的同志们全送进集中营,而且一个一个地清除。创建者们虽然全都超过百岁,但是巨人化的肉体仍然保持活力。他们也确实很耐强制劳动。集中营在〃死人之路〃的紧下边,那一带有许多〃洞穴〃。担任监视创建者们强制劳动的人,必须也像他们一样有巨人化的身体和活力的人才有这份能力,也就是说,惟有破坏人才能当此重任。破坏人从天亮开始上山,钻进森林,太阳落了才回峡谷,他的任务就是监督送进集中营隔离起来强制劳动的创建者们,当他想到这一工作的性质时,他觉得应该如此。
每天必须去〃死人之路〃给破坏人送一次饭。传承中说,为给他预备这顿饭,峡谷和〃在〃的妇女们疲惫不堪,对破坏人无不心怀嗟怨。但是,如果只是破坏人一个人的饭,可能负担还轻一些。妇女们最大负担可能是给强制在此干活的那些创建者们做饭。
当然,给创建者们做饭虽然是够累的,但是他们的劳动如果对峡谷和〃在〃的人们有益,妇女们即使挨累,对于破坏人也不至于怨恨和憎恶吧。然而破坏人构想的强制劳动,在峡谷和〃在〃的所有人看来根本毫无意义。而且巨人化的创建者们已经完成了规模巨大的事业,用不着再强制他们长期劳动。
妹妹,看看现在残存于我们土地上的建筑物再思考一下,我觉得除了〃死人之路〃就再也没有别的,破坏人领导的创建新世界,几番奋斗之后,有了百多年来共同生活经验的人们以及在破坏人监督之下以强制劳动完成了〃死人之路〃,仅此而已。被强制劳动的创建者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赞成破坏人修建〃死人之路〃的构想,但是他们只有在对于以强权压人的压迫者满怀憎恶之中,修筑这条〃死人之路〃。
妹妹,对于你来说,称破坏人为压迫者,也许听起来不顺耳,然而对于我这高中生来说,压迫者一词已深深烙在脑子里。至少压迫者当中的某些人以为他们才可能是永生的。听了这话之后的绝望感既深且大,是人们常有的经验吧?在掌握绝对权力的破坏人监督之下,只有该破坏人才知道劳役的目的,创建者只知道必须建〃死人之路〃而已。还有,为了使他们活下去,不得不使自己的生活陷于疲惫的峡谷和〃在〃的人们对于破坏人的憎恶和怨恨,难道不是首先以这个巨大的绝望为基础的么?
那是和任何一个目的地都不相通的〃死人之路〃。即使把它当作回廊式的散步场,从峡谷登山到这里本身就是一大麻烦事,堪称名副其实〃死人之路〃。这个名称,从古代起就是这么定下来的,但是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却是任何传承中都没有的。如果单纯地从美学角度来看,〃死人之路〃的确坚牢的很,表现了正确原理,极为出色。我在孩子时代就想,像〃死人之路〃那样完美的建造物,不论是峡谷还是〃在〃,一概找不到。盆地的白蜡在全国首屈一指独霸市场时期,以积蓄的财富在峡谷中心建造蜡库,尽管已经老朽,然而它却是独特的文化遗产。我们的哥哥战后立刻就在那里穿上女装跳舞,获得成功因而奠定他终生事业基础的带花道①的舞台,在这蜡库就有。虽然坏了,其构造依然堂而皇之的厕所,这蜡库就有。尽管我还是个孩子,在精神和情绪上,和担负着这样重要任务的蜡库比较起来,〃死人之路〃更是居压倒优势的建造物。幼年和少年时代的我,甚至把这〃死人之路〃和我们当地创建时期被炸掉的大石块和黑硬土块相提并论。〃死人之路〃确实是人工用形状规矩的石块组成的,但是修造得却像天然形成的一般,它和远处对面的原生林相同,虽然逾时悠久却丝毫未变。
①日本古典戏剧歌舞伎演员上下场的通道。从舞台左侧伸到观众席的细长通路,为舞台的一部分译注。
妹妹,你大概还记得,阿波老爹、培利老爹像乒乓球双打比赛一样,在国民学校礼堂的黑板前轮番你来我往地作关于〃死人之路〃的报告。战争时期什么娱乐也没有,所以这个报告会盛况空前,甚至走廊里也站满了人。可是报告会一完,从老人到孩子,都说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的这个讲演实在很差。这两位老爹疏散到我们峡谷来,当我们这些孩子们把〃死人之路〃告诉他们时,立刻就着了迷。他们利用天体力学的专门知识测量了〃死人之路〃。他们把开始因直感而感到的惊异,通过科学上的实证,更深刻更准确地重新掌握了它,对于他们的这一经验,不论峡谷或者〃在〃的人,无不承认而毫不怀疑。总而言之,这孪生的天体力学专家就是这样的人品。
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进行的关于〃死人之路〃的科学调查,报告说获得如下成果。这也不是我这个孩子听到的内容,而是出于好奇前来夹在人们中间听了讲演的父亲=神官的笔记中留下的。围绕盆地的森林下边,〃死人之路〃水平地划了一个极大的椭圆形圆周。这是在一个任意的地点上,形成以唐突开始同样的唐突告终的线,不论起点和终点,全是以坚固的石料组成,因为预先计划好必须防止从这里崩塌,所以两端有铺好石料的地带,可以明显地看出,当初就是这样设计的。于是,这铺石的道路,每一处都是按不同的自然地形,虽然路面宽度并不划一,但是不论任何地点,和山腰并行测量也好,同样垂直测量也好,这铺石道路完全是水平的。这说明,这只有高度的知识和技术才有如此成就,是个了不起的工程。但是,主持修建这条道路的人们似乎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的能力,只是围绕着这原生林的边缘修建了这条道路,此地再也没有与此相同的遗迹。这是因为什么?这条铺石道路是为达到什么目的而修建的?
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的报告,不仅没有解释明白峡谷和〃在〃的人们想知道的秘密,相反,而是以他们对这一问题提出反问而告结束。既然如此,这些天体力学专家成了笑柄,如果以我们当地人的观点来看,那就根本没有什么奇怪的了,不过我自己倒觉得这两位孪生子学者向我们提出新的反问,使我感到一种新的感召力。这感召力的根本就在于,学者们对于〃死人之路〃确认了不论是纵还是横,全是用石料水平地铺起来的。我在这天的讲演会的晚上,在我那远远处于〃死人之道〃下方、峡谷最低处的我的家里,百无聊赖地躺在被子中,幻想着盆地的天空一定有伟大者的眼睛正在俯瞰着我们。还有,森林的树木在它的树枝还没有覆盖住〃死人之路〃上方的时候,当满月高挂中天时,完美而水平的〃死人之路〃必然垂直地反射月光,那月光可能是一条白光的水带吧。那是不是给与从宇宙落下来的人以蛇形的路标?我一直为此兴奋而难以睡着,总是梦想着这回事。我想到破坏人把创建以来的同志们关进集中营的〃洞穴〃里,让他们劳动,让他们完成由他严密思考的铺石道路。那些超过百岁的人们终于完成了事业,这一天把他们巨人化的肉体组成队伍,让他们在这水平的道路上反反复复地来回走。到了夜半,创建者们的身体迅速地缩小,而且他们身体的密度也越来越稀薄,身体的轮廓也模模糊糊。于是几乎己成透明状态的创建者队伍消灭于空中。〃死人之路〃对于没有等到迎来自然衰老之死的创建者们来说,大概是平稳地离开大地去死的一条跑道吧?
能说创建者们被轰出家门接受强制劳动的时候破坏人还没有那种构想么?妹妹,民众最清楚,压迫他们的就是〃不死之人〃,对他已经肯定绝望,但是对于陷于孤立,徒然占据权力宝座的压迫者来说,当他知道被强制送进集中营隔离的旧同志们也是〃不死之人〃的时候,这是不是就成了他难以摆脱的恶梦之源?妹妹,你说是不是这样?你终于答应了父亲=神官的要求当了破坏人的巫女,我称破坏人为压迫者,你仍然不赞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