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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道。终有一天,自己脸上的肌肉会在这违心的标准的微笑中永远地僵硬了。
远远地,袁天在对他笑,一脸的轻松,腋下夹了上个月过生日时女朋友送给他的“皮尔·卡丹”的公文包,迈着一双长腿悠悠地向他荡过来。
“真够勤奋的!”
看来这家伙昨晚又和李云温馨了一把,一片好心境。
“我要是有人搂着睡回笼觉儿,保证比你懒惰一百倍!”
他们并肩走着。
“接到张大单子?”
袁天看看他车上推着的货,眼里很有些钦羡的味道。
“二十套386内藏。”
他尽量淡淡地说。
“淡季的时侯,算得上好收成了。”
袁天右手拍拍左腋下的公文包,一脸的无奈。
“你瞧瞧我,瞎跑了一上午,白搭了二十多块‘的’钱,崩子儿没见!”
他摇摇头,一绺被雨浸湿的头发垂到额前。
“这个月连他妈‘黄世仁’的租子还没挣出来哪!”
袁天忿懑地说。
他嗓子哽哽的,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同命相连的朋友。
黄勇可不管你有没有生意,每月的柜台费是一分钱也不能少的,而且如果连着三个月没有达到他要求的营业额,让他收不到足够的管理费,还得被他扫地出门,要知道,现在盯着这块黄金宝地的柜台的人可是“海”了去了。真他妈脑子有水,眼睛长了管出气儿的,那个他妈什么主任怎么就相中了黄勇那块料,又给资金,又给门市,还发他一个什么“高科技企业”的证书,连税收都大大地优惠了,这小子究竟有多么高深的床上功夫,把那个做他母亲都绰绰有余的主任伺候得那么舒服!
“想什么呢?”
袁天歪过头来看他的脸。
“操!”
“操?”
袁天一脸的惊讶过后,突然迸出一片晴朗。
“操!”
在门市卸下装货的纸箱,他又把自己柜台里的主机板和内存条装好,袁天帮着他把所有的货装上沈清替他从街上拦来的那辆“面的”。
他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跨上车去,摇下车窗。
“下班儿等会儿我,咱们去喝点儿!”
他对站在车下袁天说。
“算啦,别刚‘脱贫’,就惦记着赈济灾民!”
“卖嘴哪?!”
他假意地板了脸。
袁天笑了。
“叫上李云!”
袁天一脸的不置可否。
“就这么着,听见没有?!”
车开了。
3
这条路他走过多少趟了?
从冬到夏,又从秋到春。
撅着屁股骑着他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心里在暗骂了老张的贪婪之后,又把那个永远嘟着两瓣切一切足够一大盘子的肥厚的嘴唇的家伙大大地感激了一番。不管怎样,老张毕竟是他第一个客户,他给了他利润,虽然并不能算丰厚,但却使他在不顾后果地纵身跃入这泛着苦涩的“商海”中的最初的日子里,免受了饥饿的威胁。
他感激老张,从心底里。
怀里硬硬的一卷票子,那是给老张的回扣,崭新的九十三张“四人头”,齐刷刷的揣在那儿。
他看见老张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脸上坦然的平静。
真他妈合适!
他想不出应该怎么形容老张如此轻松地攫取利润:“又娶媳妇又过年”,还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有缘,他和老张。
那天如果他没有“赊”到那块286主机板作样品,他是不会在那样一个飘了雪花的早晨,徘徊在“颐宾楼”前,寻找他的第一个顾客了;而那天如果不是因为以前一直给老张供货的那家公司组织去北海观雪景,暂停了营业的话,他也绝不可能把这个客户抢过来。
缘份哪,这就是!
岳小宁是他大学同学小岳的哥哥。
当他终于对每日的打开水、拿报纸,再就是“专业对口”的用单位那台崭新的微机打制“工资单”,还有对那个尝过一次他的“童子鸡”后再也不肯松嘴的老姑娘感到再也无法忍受时,他便横了心,奋不顾身地扑到日见繁荣的中关村电子一条街上来,而当时他,一个外省留京的青年人的唯一的心理寄托就是小岳那位在这条街上做老板的哥哥。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的失望是否让岳小宁感到不快,他顾不上这许多了,因为,当他面对岳小宁那间小得不足以让三个成年男子同时容身的小门脸儿时,他那一腔的奢望和幻想全都失去了色彩。
这就是中关村电子一条街上的“老板”?
这就是他要为之奋斗的那个宏伟目标?
当他看到岳小宁亲自撅着屁股蹬了三轮车外出送货时,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那个德国大胡子马克思曾经睿智地告诉全世界人民的——原始积累总是赤裸裸的残酷。
“怎么着,兄弟,”
因为门市里堆了货,岳小宁把他让进门市之前,不得不先让他的会计兼出纳,后来终于成了他老婆的那个叫小梅的女孩子出来。
“也想在这条街上混混?”
岳小宁很开朗,瘦巴巴的一张脸上总有笑。上大学的时侯他到他家去玩时见过他,不过那时他还是个没有转业的通讯兵部队的连职工程师。
“你现在这样是不是也在‘混’?”
话出口时,他发现尽管自己在国家机关打磨了三年多,竟然还没有把过多的棱角磨的平整一些。
“挺冲!”
岳小宁递过一根烟来。
他接了,扫了一眼烟上的牌子,是那种一块多钱一包的“中南海”。这种烟就连他们这样坐机关、拿干工资的人现在也极少问津了。
袅袅的烟雾蓝蓝地蒙了岳小宁瘦削的脸,他看到一双亮亮的眸子透过烟雾射住自己的眼,不,更深,那是射住自己的心。
“有心理准备吗?”
“什么?”
“下海呀!”
“职都辞了,还能没有?”
“那是两码事。”
岳小宁看着他。
他也看着岳小宁,对方眼中飘过一片淡淡的感伤。
真的不错,岳小宁说得一点也不错,那的确是两码事!
现在他站在那座中关村电子一条街上著名的“颐宾楼”前,腋下夹着一块从岳小宁那儿赊来的286-16的主机板的样品,在冬雪飘落的时侯,象一个人老色衰的低级妓女那样招拦着稀稀落落的过往行人,挖掘那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潜在的顾客时,他真正体会到岳小宁话中的含义了。
脚已经不再感觉到冷和针刺般的麻木了,因为,它们已经没有了知觉。尽管在这三个多小时街头的逡巡中,他一刻也没敢驻足,不停地追逐着每一位最终把一对大大的白眼摔向他的行人,但双脚却最终还是冻僵了。
摸摸裤袋,烟也抽光了。如果不是吝惜那只一次性打火机,他倒真想象那位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用那点微弱的火暖暖自己。
办公室里永远是暖洋洋的,财务科的同事们一进门就都把御寒的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后那只高大的衣架上,那个比自己大七、八岁,却一直找不到男朋友,和他同住一幢“筒子楼”里的老姑娘,总喜欢把自己的外套挂在他的外套上面,即使是旁边的挂钩全都空着。真他妈有病!
现在有病的换成了他。
两个外地人背着老式的人造革挎包在已经辟为电子市场的“颐宾楼”北配楼铁栅栏门外张望,一脸的犹豫不觉。
这该是他的机会!
他把僵硬的脚艰难地挪向他们,心里拼命地给自己壮着在这三个小时的僵立中渐渐垮掉的胆。
“师傅!”
声音竟然会有些抖,是风?
两个外地人把两双惊异的眼睛鼓得老高,看着面前这个向他们伸出那块绿绿的线路板的年轻人。
“要板卡吗?”
象是西单路口炒卖外汇的黄牛党。
“?”
他看到那两双陌生的眸中升起的戒备和怀疑。一时间,他差不多要相信自己一定是在混沌中扒光了身上的衣裳,赤裸着昭示于人了。
“真正的台湾‘大众’286主机板。您看看,绝对是进口的六层板子!”
在对方没有把白眼扔过来的时侯,他坚持着自己的进攻。
“‘大众’板子?”
将信将疑的目光,伴一只犹豫着伸向他的手。
这两位倒是真正的内行,把手中的板子连同说明书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又把所有他明白和不明白的问题问了个遍,让他发现自己四年的计算机本科学得东西竟然少得可怜。
摇摇头,那块绿绿的板子又被递还过来。
“?”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把一脸的真诚都倾泻到两个残酷的外地人身上。
“您要吗?保证是好东西!”
“东西是不错,”
象是大赦般的开恩。
“可我们是外地来的,在你这儿买了东西,回去万一有点儿问题,让我们找谁去呀?”
“我有呼机,您放心!”
他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急赤白脸了。
“我的板子三个月内保退换,终身保修!……”
他看到对方眼底泛出的一片嘲弄。
“我……”
他知道这桩买卖又将就此夭折。
操!
“什么好板子?”
一个声音带着一只手凭空飘过来,板子已经被拿在那只裹在皮手套中的大手里了。
“我看看。”
他侧过身去。
一对歙动着的肥硕的嘴唇。
天,切切一定要装一大盘!
然后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冷冷的,上面却嵌着一双亮亮的眼睛,他实在不记得在任何他所见过的中年人的脸上见到过如此亮的一双眼。
“就这,也敢叫‘好板子’?”
中年人把板子在手里摆弄了一番,满脸不屑地撇撇嘴。
“这板子还不好?”
他有点急了,指点着板子上的厂家标识给对方看。
“您看,这可是‘大众’,绝对的台湾原厂板子!”
中年人摇摇头。
“这些都靠不住,连人民币都有假的,做个厂标算什么?”
真他妈够矫情的!他心里狠狠地骂着。如今这买方市场让卖家总得象孙子一样,对任何一个潜在的客户都得竭尽一切迎合之能事,就象等着嫖客惠顾的妓女,明明是要任人蹂躏,还要强颜欢笑,泪,只能往肚子里咽。
“师傅,您说得没错儿,现在假货是多。”
他诚恳万分地说。
“谁都怕买着假东西。可我一看就知道,您不会!就凭您这眼力,谁敢在您面前使诈弄假呀?”
“你少来这套,拿嘴甜和人的事儿,我见多了!”
对方嘴上这样说,脸色却也和缓了不少。
“咱现在也别讨论是真是假了,先说说,多少钱?”
他报了价。
对方亮亮的眼睛很快地在他身上翻了个遍。
这样一双肥厚的嘴唇,让他联想到某种供人类肉食的动物。他很想笑,脸上却是僵僵的,笑不出来。
这人就是老张!
4
“面的”的速度较一般计时的出租车要快得多,它们比不得那些哪怕趴在原地不动也照样走表赚钱的高档出租车。
看看窗外,已经到了东三环路,大约再有十分钟就可以到老张他们那家计算机工厂了。
地面上的积水已经干了,竟然有几团早发的柳絮带着一身没有褪尽的潮汽沉重地在灰色的柏油路面上滚过。
真的是春了。
“你这板子是自己进的货?”
他报过价之后,老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