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袁天把车支好,神秘兮兮地探头向门内张望着。
“哎,你这儿寻摸什么哪?”
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袁天冲着门市里仍在吃饭的楠楠努努嘴,压低了的声音掩饰不住窥探到别人隐私的那种快感。
“我操,我说这些日子也不照面儿了哪,还以为你埋头苦干呢,敢情是金屋藏了娇啦!”
他回头看了看门内端坐的楠楠,“呸!”了袁天一口。
“你当我跟你似的?”
袁天不以为然。
“那可说不准!”
他不愿再和他纠缠这个问题,岔开了话题。
“你找我干么?”
袁天翻了个白眼。
“嘿,刚当了老板就眼儿高了?没事儿就不兴串个门儿?”
这个和他同在一片屋沿下共过患难的朋友,永远是改不了他那个嘴不饶人的毛病。
“成,成,谁拦得住你呀?”
袁天摸出烟来,俩人便在初夏的阳光中温暖地喷吐出一片蓝蓝的雾。
“请到里面来喝茶吧!”
楠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吃完了午饭,并且已经在收拾得很干净的终端桌上摆好了两杯刚刚泡好的茶,此刻正跨出门来微红着脸招呼她的老板和老板的客人。
袁天看了看羞怯的楠楠,又看了看他,眼神中泛出了几分诡秘。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
他重重地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有什么不一样的!”
55
正是午饭的时间,这是门市上一天中最空闲的时候。
他和袁天在仅有的两把椅子上坐了,楠楠便独自端了一盆水蹲在门市外,擦拭着他立在门口用来写广告的那块宽大的黑板,那上面经过无数次擦拭后留下的粉笔痕迹已经掩盖了黑漆的底色。
袁天感慨地晃晃脑袋。
“我们李云要是这么勤快就好啦!”
他不满地看了他的朋友一眼。
“哪儿的话呀,你给李云开工资吗?”
袁天伸了伸脖子。
“工资我是不开,可我把我这个大活人都开给她了呀!”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要是我把自己开给人家,也还不定怎么着哪!”
“哎,是不是有希望进一步发展的那种?”
袁天压低了声音问。
“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他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对男女之间的关系有着极其强烈的好奇心,就连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们也不能免俗。
“真的没啥想法?”
袁天依旧不屈不挠地追问着。
他感到有些厌烦。
“一天到晚累个半死,还有闲工夫想三想四的?我说,你今儿是不是专门来跟我讨论男女关系的,怎么没完没了啊?”
袁天解嘲地摆摆手。
“没有,我是看哥们儿你这儿添人进口的,越来越兴旺,羡慕得不成!”
“少来!”
他把一杯茶向袁天面前推了推。
“你是爱情的蜜糖吃多了,跑我这儿找砒霜来啦!”
袁天叹了口气。
“什么蜜糖,砒霜的,现在我算是明白了,蜜糖也不能当饭吃!”
袁天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在他的记忆中,这家伙属于那种从来不知愁滋味的绝对乐天主义者,今天这是怎么了?
“跟李云闹别扭啦?”
袁天摇摇头。
“那是怎么啦,怎么忽然看破红尘似的?”
袁天把头仰在转椅的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袁天竟然是来向他告别的。
李云的父母终于无法继续容忍他们这个未来的女婿再这样朝不保夕,永远让人看不到希望地在中关村混下去了。
“昨天,老头儿、老太太把我们叫回去,给我们下了最后通牒。”
袁天神色黯然地说。
“怎么说?”
他关切地问。
“还能怎么说?”
袁天坐直了身子。
“李云这回又给拒签了,操他妈美国佬儿,净跟老子添乱!这回她倒是真死了心,不打算再出国了,可她们家又来事儿啦。……”
“什么事儿啊?”
他问。
“原来,我在中关村混混,他们家里虽然也有意见,可总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她能办出国,我跟着一去,就算有了交代。可现在,她出国的事这么一黄,我这个在北京既没有户口,又没有工作的‘盲流儿’就成了人家的一块心病啦!他们老头儿、老太太都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真到了要把女儿嫁给一个无业游民的时候,这脸就觉得没地方儿搁啦!也就是我们李云铁了心地跟定了我,要不,他们早就得来个‘棒打鸳鸯散’啦!”
“没那么不近情理吧?”
他宽慰着他的朋友。
“真的!”
袁天极认真地说。
“那现在怎么办呢?”
他想起李云和袁天那快乐的忘情和无忧。
“我能怎么办哪?!”
袁天喝了一口茶,把嘴中的一根茶叶梗吐得老远。
“她爸、她妈说啦,给我两种选择:第一,我把这摊儿小买卖收喽,马上跟李云正式办手续结婚,然后他们出面疏通疏通关系,先把我的户口弄进北京来,再给我找个正经八百的工作,踏踏实实地跟李云过太平日子。”
他想象着那俩位望婿成龙的老人的期望。
“第二种选择呢?”
“第二种?简单的很,我愿意干么就干么去,就是不能再跟他们家闺女来往了!”
袁天的眼里茫然一片。
他不知道该对他的朋友说些什么。如果他是袁天,在这两种选择面前,他又会选择那一种呢?从理论和理念上来讲,李云的父母的这种排它性的选择本是一种错误,他们应该可以为自己的女儿和她所爱的人找出第三种、第四种,甚至更多一些的出路,但他知道,在很多深爱自己子女的父母那里,留给孩子们的选择往往象李云的父母这样狭窄,他们永远希望子女们沿了他们刻划的线路发展,延伸,他们永远用自己的幸福观和是非观来界定和衡量年轻一代的生活方式,而不幸的是,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至死都不会改变自己这种愚钝的行为。
“你选择了第一种?”
从袁天失落的目光中,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袁天走了。
临走的时候,袁天说,他这几天就要开始着手做歇业的准备了。
虽然他一向都认为袁天不是那种在商场上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的人,他把爱情看得要比事业重得多,或许是年龄比他小几岁的缘故,或者人生目标的不同吧,但现在看来,这也许正是袁天值得庆幸的一面,在事业和爱情之间,他选择了爱情,而他牺牲的那份事业原本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并不多么重要,这样,在多年之后,如果他的生活中出现了什么不如意的时候,今天的选择不会令他有太多的遗憾。那么他呢?
他不需要选择,至少是现在。
56
公司的财务工作楠楠已经全部操持起来了。
楠楠这个来自贵州大型国有企业的会计,刚开始的时候对他们这样的中关村电子一条街上的小公司的财务形式和财务人员的设置感到瞠目。
“经理,”
她现在不象初来时那样俗气地称呼他“老板”了。
“按照财务制度,我们至少还应该有个出纳员。”
显然她是把自己当成了会计。他想。
“按制度?”
他感到有些可笑。
中关村的中小型公司在经营中,又有多少是按照制度的呢?就说这财务人员吧,如果从规范和安全的角度上来说,至少是会计和出纳分开的,钱帐分清,相互制约,可中关村一般的小公司连老板都算上也不过三四个人,就连黄勇那样已经算是有些实力的公司,算上看仓库、守大门的也就是十来号人。这些公司永远是一个人当俩个,甚至几个人来使,怎么可能单单为一个财务部门就浪费那么多的人力和财力呢。不过,这些中小公司的老板们也并不单纯地为了省人、省钱,而忽视了财务上的安全防范,他们大多亲自掌管着涉及财务的最重要的部分,比如公司的公章和财务章、法人章等等,至于现金,则早早地被他们亲自收藏起来了,所以,那些财务人员的手中攥着的只是几本没有印签的空白支票,形同废纸。老板们把钱看得严严实实的。
“你去问问你表姐和表姐夫,他们在这个小门脸儿的时候也只有俩个人!”
他忽然感到在楠楠面前自己颇有几分长辈的味道。
楠楠抿了嘴唇,不作声,眼光中却依旧是那份执著。
“看不惯吧?”
他把散在地上的几个机箱靠墙角码放整齐,快要下班了。
“我刚到中关村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咱们现在的这个门市,”
他看看楠楠,顿了顿。
“当时,岳小宁和你表姐就窝在这儿,我那份失望,肯定不比你第一次来咱们这儿时小。想想当年在国营单位的时候,虽然没什么特别的,可那办公条件至少比这强啊,我们科里只有一台微机,但是会操作的也只有我一个人,所以,那一台机器加上一个我,就占了我们办公室那个小二十平米的大套间,关起门来,外面房间的同事们看不到,我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楠楠很认真地听着。
“你表姐夫对我说,兄弟,出来自己干,有心理准备吗?我说,职都辞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他说,那是两码事儿!”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
一切都象是不久以前才发生过的,现在回过头去看看三年多的时间里自己走过的那些坎坎坷坷,他不知道是应该后怕还是应该庆幸。他知道,有很多象他这样的创业者最终“牺牲”在通向成功的半途中了,和他们比起来,自己三年来所经历过的一切艰难困苦,得到的回报是要丰厚得多的。
商人有多种多样,但是衡量商人成功与否的标准却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资本。而在资本的积累过程中,尽管不同的人会采用不同的手段,但任何手段的最终目的仍然是为最大限度地为积累资本而服务的。因此,除去那些靠了祖荫或是裙带获得了资本的人以外,真正的商人是绝不会在意资本积累的过程中的形式的,他们看中的只是结果。但这一点,对于眼下的楠楠,就象对于三年以前的他一样,难以理解和接受。
商人们在积累资本的同时,也积累着人生。
“我从心里佩服象你和我表姐夫这样的人。”
楠楠的脸上带着真诚。
“我过去的生活和你们差得太远。刚回北京的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很傻,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见过,就象一个外星人。……”
他想起了自己,从家乡的县城踏上首都的土地的时候,那是怎样一种激动和惶恐交织在一起的战栗呀!对照着一切多年来编织的梦想,忽然发现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和奇特,当一夜之间你必须放弃过去十几,甚至几十年的生活,重新开始一种崭新的,而有时并不一定适合你的生活的时候,那种突如其来的失落和错位的感觉足以让你晕头转向,无法把持。他完全理解楠楠现在的感受,不会比十年前的自己轻松多少。
“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象是对她,又象是对自己说。
“我真担心。……”
楠楠的声音很轻,让他想起大学时第一次班会上同学们自我介绍时,羞怯的萍。
他专注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