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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半年前,环宇公司秘书常早薇辞职了,是到她未婚夫的地产公司充任其中一份当家。几个女同事,包括我和础咏在内,实在替她高兴,于是摆下丰富的一席日本菜为她饯行。
两杯米酒下肚,各人都有牢骚与感概,常早薇说:
“最谢天谢地的是,以后不用再经历那种辞工的落寞感觉,每次转工,临走收拾手尾时的感觉,难受得要死。”
当时感慨不及如今深切。
的确,不论是自愿的或被迫,总之,要结束一段曾有过的感情与关系,都不好受。
常早薇是环宇内人缘极佳的同事,都说她是积回来的福分,四十五岁的高龄,突然有那么一天,风和日丽,那男人抓牢她的手臂,非常紧张地说:
“我不要你再在人家屋檐下当差了,要捱就跟在我身边捱,最低限度没有人敢欺负你!你要欺负人呢,还是可以的!”
唉,这是命,是不是?
我走过走廊,在转角处,竟听到有两个护卫员说:
“那姓童的,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辞职不干了?”
“人家说是被老板娘赶走的!”
“为什么?”
“还用说,跟老板有点不对劲。”
“不会吧!她人是斯斯文文的。”
“贼的额头凿着字呢?这年头,女人厉害至极,遇到我们这等没本事之人,当然是斯文有礼,点头招呼算数,对那些大老板,媚眼还恐抛不及,万一捞个一亿几千万,下半世就享福去了,巴巴的还一直做女强人?”
“这么说,这回是吃不了兜着走!”
如果我不把这些是非看成狗口长不出象牙,岂不是要当场吐血,就死在环宇的大堂,化成了厉鬼,跟造谣生事之人算帐去。
原以为娱乐圈才时尚生按白造的新闻,原来个个行业都是其中好手。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这故事的教训是,做善事,必须为自己心安才好做,以为会举世赞扬,名留千古,十而九失望。
一行四众,去吃宵夜去。
不知是不是刚受了刺激,我竟陪着唐狄饮了好些白兰地。
只蓝康年滴酒不沾唇,干睁着眼,看我跟唐狄碰杯。
“唐狄,祝你的电影开拍顺利!”
“还没有找到女主角,要那副独特的气质,不容易。”
“我呢,成不成,减收三折,反正下星期开始,我成无业游民了!”
当然是开唐狄玩笑。
唐狄煞有介事地望住我,好一会才说:
“童曦远,你是真能拍电影的一个人,可是,不能演我这部戏的女主角,将来有适合角色我找你。”
他倒是认真的,逗得我哈哈大笑。
“我老早说了,方哲菲其实最适合,唐狄不信我,见都不要见哲菲一面!”康慈埋怨。
我翘起大拇指,说:
“真是大美人,你去看一看,值回票价。”
唐狄问蓝康年:
“她们有没有夸大?”
“你道中国四大美人是谁?”蓝康年问。
“谁?王昭君!貂禅——”
话未数完,蓝康年就笑,截他的话:
“在她们几个心目中,中国四大美人不就是方哲菲、童曦远、阮秀竹和我的妹子了!”
还是方哲菲排名第一,我莞尔。
“你去死!”蓝康慈啐了她大哥一口。
扰扰攘攘的吃罢了宵夜,康慈嘱康年送我回家去。
他们兄妹并不同居,康年住在公司供应在豪华宿舍,离我的家其实不远。
车上,我没有做声。
“曦远,你有心事吗?”
“何以见得?”
“很少见你喝酒,且喝得那么凶!”
“高兴嘛。”
“有值得高兴的事吗?除非是为了你的仗义辞职,才值得干杯。”
我眼眶刹那间湿濡了,就只这句话,刚才所受的委屈都一扫而空了。
有人知道的委屈就不算委屈了,尤其那个人在自己心中有一定的地位。
“难怪康慈这么疼爱你,你的确是她们的知已。”
“也没有什么,反正经此一役,跟潘家夫妇相处下去也太尴尬了。潘令涛若为了哲菲的关系,有半分歉疚,而把我照顾提携,这个情我不愿领。若是为了同一件事,变成他们夫妻俩的疮痛快,对我这个知道内情的人,奈何不得,也别说会不会出手加害了,就这样成了眼中针似的,不也是没趣,我最恨办公室内闹恋爱,就是这道理。”
只没想到,自己规行矩步,仍然要落得如此收场。
“找到新工作了吗?”
我摇摇头:
“还没有开始物色。”
“打算小休一个时间才复出吗?”
“不,一星期就开始翻报纸,打电话到猎头公司去登记,我并不想闲下来,没有安全感。”
蓝康年点头,跟着说:
“有兴趣到我公司来工作吗?我正要找一位人事部经理,工作范围颇阔,要兼顾其余亚太区的高级职员物色与调度问题,以及集团的福利计划,也许是你的一个新尝试。”
不无惊喜。
一时间不知怎样答他。
“你考虑后再给我消息吧!”
车子停在家门前,道了晚安。
我回家去,躺在床上想:好不好就去当蓝康年的下属?
他的那家电子企业公司还真是跨国机构,论资产与规模绝不失礼,我们这起一旦爬上了中上阶层地位的行政人员,工作除了糊口这外还要讲服务机构的气派以及前景呢!
随随便便一个花档,再高薪也不能考虑的!
至于工作性质,我是驾轻就熟,信心当然有,至于说要兼顾其余亚太区的人事,这岂非在工作范围上比在环宇更进一步。
想想,也是快慰的。
然,忽又念及另一个扰人的原因。
我才刚刚跟那蓝康年说过:最恨在办公室内搞恋爱关系,他就随即双手奉上这个职位,不就等于说,他不会跟闹恋爱,请我放心!
我翻了一个身。
很心心不忿。
谁要跟他闹恋爱了。
都已经是十年有多的朋友,要闹恋爱的话,怕现今儿子都要上小学了。我才不要去他公司任事,海阔天空,真不相信会找不到事做,何必依从他,哼!
什么都假,好好的睡它个八小时,醒来再筹算一切。
留在环宇最后的一天,我跟上司黄董事说了再见,他恳切地握着我的手。
“请跟我保持联络,如果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你别忘了要在第一时间让我知道!曦远,你是我最得力的帮手。”
对他的诚意,我相信,并且感谢。
我跟他一点利害冲突也没有,只有一直帮他建功立业,他干么要对我不好呢?
且这些年,我还真是他一手提拔的。
“曦远,请记得,别太执着,你倔强的个性很可爱,但有时会害你自己。”
这是肺腑之言了。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当然,天佑吉人!”
回想这些年,在环宇再辛勤劳碌,也还是值得的,最低限度,有直系上司真心欣赏。
我回到办公室来收拾东西,部门里寂静,一片愁云惨雾,心肠软的女同事竟偷偷地哭肿了双眼,我那秘书小姐呢,简直泣不成声,真是的。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大多的惆怅。
我答应过两个星期,大家平一平气,再跟他们吃饭相聚。
有人叩门,进来的是础咏,手里拿了朵玫瑰花:
“送你。”
“女人送花给女人,这是荣誉还是悲误用呢。”我问。
两个人相拥着。
患难见真情。
或许女人太注意这种情感的表达问题,因而在某程度上还是不能跟男人在事业上争锋,然,不要紧,名利虽好,我尤重温情。
础咏在我身边说:
“别理什么闲言闲话,我们一起女经理,给你打气,铁定了个日子跟你大吃一顿,连常早薇也要参加。”
础咏又把一本书塞到我手里去,问:
“喜欢读亦舒作品?”
我点头。
“我们一班女经理给你送行的小礼物。”
是一本叫《意绵绵》的散文集,里头还有个精美可爱的书签,我顺眼望向页,题为《公道》的一篇小口。
亦舒写道:
“要讨公道,法庭相见,人情世故,当然偏帮亲密朋友——放着好友的场不捧,难道去捧敌人的场,废话。”
“有种人包拯托世,平时吃喝玩乐,忽然一声秉公办理,公管公,私管私,板起面孔不认人,讲起他心目中逆耳的忠言来,帮理不帮亲,敌我不分,似是而非,好不尴尬,不知以后怎么样称呼。”
“朋友最应该做的便是支持朋友,可以绝交,不可以主持公道。”
“一开头便〖他虽是我的朋友,但——〗这种人最危险不过。”
合上了书,心上的龌龊气已经泄尽,兼忍俊不禁。
础咏翘起大拇指,说:
“这亦舒,棒!人情练达即文章,对不对?我从前在银行做事,每年广告费五百万,一直往一家广告公司的口袋里送。那老板岂只当我是尊观世音,简直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差点殷勤得要替我做媒,给我找归宿了。”
“结果呢?”
我心急地追问。
“结果我辞职,还有一个月呆在银行里做交代功夫之时,有间慈善机构托我代登一则广告,也不是免费的,完全准备照足报馆价格付钱,谁知单子开来,还加足广告公司费用,半个子的回扣也不减。”
“你如何反应?”
“我,以这么便宜的价钱可以看到人心,上了一课,还不快快自掏腰包如数清付算了呢!”
做得对!
“好戏还在后头,日后这广告公司老板在飞机上碰上我那银行主席夫人,正正就是说着亦舒小姐那句话,开场白是:础咏这个人虽是我的朋友,但——航机飞了十二小时,非常荣幸,竟有四分之一时间在数落我的不是。”
我问:“你重新到环宇不,每年掌握更多的广告预算,那老板的嘴脸怎么样?”
“更差。我连打三次电话表示友善,约他吃饭,他都不作回应。”“奇怪!”
“不,因为我光顾了别家广告公司,他有权不高兴。新广告公司的客户部经理在我未到环宇上工,还是在江湖落难之际,久不久就给我电话慰问,又约我吃顿饭闲谈。在中环的餐馆内跟失业人士共进午餐面子上不见得光彩,且不能入公数,要自掏腰包,然,碰上了熟人,对方落落大方的介绍我:“这位是我的朋友!”值不值得在我翻身之日,把环宇的广告户口双手奉送呢?”
人就是这么奇怪,只看到别人移情别恋,并未曾好好检讨自己究竟以何种心肠相向。
我感慨地说:
“础咏,不要怪责那位广告公司的老板!”
“你说得太对了,他只不过没有选择我作为他的好朋友罢了,凡事反求诸已,人家没有选择我为友,想必有我的不是之处,然”础咏望住我:“一旦作出选择,就得对之负责。我们都羡慕那些能作为你好朋友的人。”
我安慰人。
有人知道的委屈再不成委屈。
我又何只有知已,江湖道上,竟还有不少心照宣、惺惺相惜的朋友!
并不能要求所有人都两肋插刀,只要肯在你有重重忧患时说上一句我们明白,在你们无权无势,更无依傍之时,又找上你问:还好吗?请振作。那就应该于愿足矣。
“础咏,下星期我请你们吃饭,多谢你们的礼物。”我扬扬手中的书。
“怎劳观音请罗汉了,没有这样子的事,一定得由我们作东道。”
哭得双眼红肿的秘书叩门进来,哭笑不分的说:
“童小姐,你看是谁来了。”
我往办公室门口望去,见到朱慧菁。
她抱着一盆小小的绿色植物,叫不出名字来的,讷讷地对我说:
“送给你,带到新的办公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