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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经的目光也变了,少了几分轻蔑,多了几分郑重。他明白王羽屡屡派祢衡出马的用意了,他是要借这一战,彻底奠定祢衡的恶名,令天下人皆知,以后谁跟青州打交道,想搞舆论战什么的,事先都得好好掂量一下。
会骂人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人跟疯狗一样,全不在意自身之名。
“差不多了,就让衡再送他最后一程吧。”祢衡感受到了众人目光中的含义,但他不在乎。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知遇之恩,恩同再造,这是自古以来最大的道理,自己没别的长处,只有这一张铁齿铜牙,只要主公不嫌弃,自己又何必在乎那些虚名?
“却说那袁阀之中,藏污纳垢……”抬手一指,指向城楼,祢衡的骂阵再次展开,这一次,他的言辞却突然正经起来,不再说那些带点桃色的段子,反而说起了袁家欺男霸女,欺压良民的旧事。
若说之前两军将士还觉得有趣,说到这里,众人胸中陡然却生出了一股怒气,幽州将士更是纷纷喝骂出声,城头上不时还有人附和。
都是平民出身之人,最恨的就是这个。
骂不多时,城楼内忽然一阵纷乱,依稀有人高喊‘医匠’二字,可惜,医匠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城楼内猛然传出一声厉喝:“祢正平,吾必化成厉鬼,索命于汝!”
声音高亢且凄厉,最后一字吐出,却如琴弦承受不住高音,猛然断裂了一般,戛然而止。随即,城头传来一声哭嚎,有人大呼‘主公’,从城头一跃而下,砰然落地,当场气绝。
城内城外,一片肃然,这场旷日良久的河北大战,以袁绍的败亡而彻底告终。
四二六章 招降纳叛
名声这东西,压根就不能信。
又高又胖的淳于琼被捆得跟肉粽似的,忿忿不平的想着。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呐,要不是错信了许子远那厮的名声,自己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
左右看看,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连逢纪、辛评之流都出现在了队伍之中,淳于琼先是一阵悲凉,继而更加愤怒了。这么多人都没逃掉,偏偏被那个卑鄙龌龊的许攸给跑掉了,这天底下还有没有正义和公理啊!
奈何现在是阶下囚,身边熟人虽多,但都是被人押着的,他的一腔怨愤却也无从述说。憋了一阵,他突然发现,身边的看守并没怎么严加看管,只要动作不太大,还是有和其他人交流的机会的。
他往前拱了拱,凑到了阴夔身边,低声问道:“里面正审着的是谁?好像已经很长时间了吧?”
阴夔看了他一眼,本不待回答,可想了想,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是审正南。里面不是在审问,是在劝降呢。”
“劝降?”淳于琼眼睛一亮,语气急促的问道:“不是说王君侯对世家出身的名士有偏见,统统不予招纳的吗?”
“哼,那都是谣言!”阴夔鼻子里哼了一声:“淳于将军,你来的晚,可能还不知道,之前虽然被斩了几个,但同样也降了好几个了。传言不可信,王君侯并不算嗜杀,倒是有几分任人唯才的意思。”
“都谁啊?”任人唯才还是唯亲,对淳于琼来说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王羽招降纳叛的标准,好求个活命的机会。
“陈孔璋……据说王君侯请他去泰山书院讲学。”阴夔轻声道出一个名字,搞得淳于琼很是颓丧。
“他啊……那咱还真比不了。”淳于琼很失望,陈琳的诗文可是一绝,在朝中也是很有名的,而且还不算是袁绍的嫡系,属于边缘人物,和自己完全没有可比性。难怪阴夔这厮看起来不急不躁的呢,原来他心里有底啊。
“还有荀友若……”阴夔又道:“王君侯倒是没招揽他,听说就是问了些家事,然后就给放了,说是还让他向家中的某些人致以问候。”
“这个啊,咱也没法比……”淳于琼再叹一口气,颍川荀家,还是很有几个人才的,荀谌自己差了点,但荀攸、荀彧那对叔侄可是了不得,王君侯想借机卖荀家一个人情,也是应有之义,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给曹操添点堵呢。
“还有呢?”
“第三个就是审正南了。”阴夔向帅府努努嘴,然后招招手,示意淳于琼附耳过来,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审正南一开始大骂不绝,但王君侯却没动怒,其他人一见面就乞降,却……”
“当真?”淳于琼眼睛更亮了。
“多少人都听见了,焉能有假?”阴夔意味深长的说道:“王君侯是个极有气魄的人,想来对慷慨豪壮之士也是另眼相看的,淳于将军,你不妨仔细参详参详。”
“嗯,嗯。”淳于琼忙不迭的点头,胸脯也挺起了几分,有气节就能得另眼相看,这个标准确实很合理。想到这里,他又连忙向阴夔道谢:“危难之时见真情,阴兄今日一言之恩,琼他日当涌泉相报。”
阴夔是个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被抓的时候也没抵抗,身上倒是没上绑,他一拱手,满面恳切的说道:“涌泉相报倒也不必,其实眼前在下就有一事相求。”
“……说说看。”淳于琼迟疑了,若过了今天这一关,以后怎么报答都好说,可看阴夔这架势,似乎有点不对劲啊。老子刚刚吃过坏书生的亏,这次可得惊醒点。
“将军也知道,在下是个书生,听说王君侯虎威惊人,实在没什么自信能抗得住,想着再多酝酿酝酿,在下的顺序又比较靠前,审正南之后就轮到在下了,将军乃是武勇之人,故而……”
“你是想跟某换位置?”淳于琼冷笑着接口道。
“正是,正是。”阴夔本还不知如何不着痕迹的开口,对方却自己说出来了,当下也是大喜,忙不迭的称谢:“将军果信人也,他日夔必当厚报之……”
在这里候着的,都是被俘虏的名士,青州军的看守也不怕他们闹事,也不管他们是不是交头接耳,私下串联,就是顺序不能动。排到第几,就得按顺序进去,规矩分明,井然有序。
阴夔要和淳于琼换位,主要还是想多观望一会儿,看看怎么表现,最容易保命。前面两个都学不了,后面的审配看来命也保住了,但他的脱身方式风险却有点大,所以……“阴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想让某帮你试水吧?”淳于琼一口道出了阴夔的目的。
阴夔当即一滞,勉强笑道:“哪儿能呢,天地可鉴,我阴夔若是那种无良之人,士林中岂能有如今的微薄名声?”
“得了。”淳于琼冷笑道:“你自己也说了,名声这东西不可靠,再说,老子刚刚上过许攸那厮的当,哪能两次都掉到一个坑里。指点之恩,先行谢过,换位之说,再也休提,哼!”
谁骗谁啊?越后面的,就越容易总结规律,特别是那些风险较大的应对方式,没人试水,谁敢乱用啊?
淳于琼想的没错,王羽确实不是故意摆什么礼贤下士的风范的,审配是个特例。
帐内,审配捧着故友的遗书,泪满衣襟:“公与啊公与,我当日为了自保,视汝如陌路,你临终之前,却仍然以赤子之心待我,审配何德何能,能得你这般看重啊?你却又让我如何自处啊?”
“正南先生,古语虽有忠臣不事二主的说法,但也有良禽择木而栖之说,公与先生举荐与你,尽是出于公心,迅速安定河北人心,使得民乐其业,各司其职,确非先生不可。”
王羽本来对审配没什么想法,但沮授在遗书中力荐此人,认为此人能在战后的安抚工作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沮授的话,王羽多少还是往心里去的,战后又多方打探了一番,发现沮授说的的确有道理。审配之才,不在军略,也不在政务、计略,他专精的领域是刑名律法。
此人执掌刑律最大的特点就是铁面无私,无论有无渊源嫌隙,都是一视同仁,在冀州享有很高的名望。
战后的形势虽然很复杂,全取冀州不太可能,但王羽辖下的领地肯定是要极大的扩张一次的。新占领的地方,占领军和当地民众的矛盾,是相当难处理的一个问题,特别是在张燕态度暧昧,刘虞跑来捡便宜的时候,稍有不慎,就有生变之虞。
但有了审配就不同了。
让此人执掌刑律,各方都能安心,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安抚人心,顺利的话,甚至明年就可以在新占区全境推广新政。
这对王羽来说很重要,故而他花了不少唇舌和精力劝降,最后连沮授遗书这个杀手锏都亮出来了。
“配不才,蒙君侯抬爱,公与看重,愿为冀州百姓,君侯的大业尽一分心力。”
审配死志本就不坚,夜袭那一战中,他的两个儿子被王羽生擒,之后袁绍对他就很疏远了,所以袁绍逃跑时,他也没跟着走。现在王羽把表面功夫做足,又有沮授的举荐,他更没了推却的理由。
当即一揖到地,口中已是换了称呼:“审配参见主公。”
王羽摆摆手,面带微笑:“好,正南先生不必多礼,且先去与二位公子相见吧。”
审配退下,阴夔被推进来了。
老实说,阴夔还没最后想清楚,但三个先例,实在太少了,远不足以总结出一条行之有效的规律来。不过想想他和审配都是冀州本地的豪强,情况还是很相似的,事到临头,躲无可躲,他索性把心一横,有样学样的骂上了。
“小贼,我家主公是一时不小心才着了你的道。若不是你趁夜偷袭,卑鄙暗算,摆开了阵势真刀真枪地打,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降不降?呸!要么把我给放了,要么赶紧给某一个痛快。别拿场面的话来惹人烦!”
他简单的换了一下台词,揣摩着审配的神态,倒是很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势。
一报名,见是个没听过的,王羽就不耐烦了,转向公孙瓒和张燕看看,前者无动于衷,后者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王羽心中一动,指指阴夔,对张燕说道:“张将军,此人就交给你处置可好?”
“多谢君侯!”张燕大喜起身,向王羽举拳致谢,然后转过身,杀气腾腾的说道:“阴令君,还认得张燕否?”
“你,你……”
张燕满脸狞笑:“当日在广宗,皇甫老贼攻城不下,就是你阴家人开的城门吧?皇甫老贼杀人盈城,也有你一份!来人,把他带下去,剜了心肝,祭奠广宗惨死的兄弟姐妹!”
“喏!”张燕的亲卫一听广宗,眼睛就红了,恶狼一样扑上来,拎着阴夔的脖颈就向外扯。
没等被推出中军帐,阴夔先尿了裤子。两腿拖在地面上,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喊道:“别杀我,别杀我。我愿降,愿降啊。我巨鹿阴家也是当地名门,可以出钱来赎命。我叔叔在朝为官,在天子面前也能说上几句话,广宗的事与我无关,你们别杀我,别杀我啊!”
“哈哈哈!”军帐里的将领们被逗得哄堂大笑,目光中立刻充满了鄙夷。开始还似模似样,本来王羽还想劝劝张燕,别株连了无辜,可阴夔一露原形,王羽就彻底厌烦了,这种人,死了比活着强。
有了前面的榜样,处理俘虏的工作就变得简单了很多。
没人试着总结规律了,都以本色面对,求饶者有之,宁死不屈者有之,类似陈琳、荀谌那样唯唯诺诺,降不降都在两可之间的亦有之。
王羽也不过分留难。将打算投降的名士、将领押入后营,暂时当客人软禁。日后有了充足时间,再根据这些人的本领和身世逐个甄别,决定留用,还是放掉。
对于那些誓死不降的,则全部斩了事。高干跑了,邺城还有个袁谭,若把这批人放回去,难保袁、高二人不励精图治报仇。虽然算不上多大的麻烦,但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呢?
杀了,也是成就其名声。
就这样,逢纪慷慨赴死,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