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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肃见她是个哑巴,问道:“这个小孩子是你何人,为何不能言语?难道她出生下来就这样吗?”
妇人没有回答,先是推门进去,似到里面报信。岳肃恐她媳妇躲避,急着也进了大门,里面有三个屋子,下首房门一响,见一女子半截身躯向外探望,却巧和岳肃对面。岳肃也就望了一眼,但见那个媳妇年纪在三十以内,虽是素装打扮,无奈那一副淫眼,露出光芒,实令人魂魄消散。眉梢上起,雪白的面孔,双颊上微微的晕出那淡红颜色,却是生于自然。
看有生人进来,即将身子向后一缩,“哐”地一声,将房门紧闭。只听到里面骂道:“老贼妇,连个木匠也带回家来。才清静几天,今日又要吵闹一晚,也不知是哪里的晦气!”
岳肃见到这样神情,已是猜到八分,“这女子必不是个好人,其中总有原故,我即到此,无论如何毁骂,也要访个根由。”当下说道:“在下初次到府也不知府上尊姓,方才这位女孩子,想必是令孙女了。”
妇人见问,只得答道:“老身姓柳,夫家姓毕,我儿子名叫毕虎。可怜他身死之后,只留下这七岁的孙女。”说着,将那女孩拖到面前,不禁两眼落下泪来。
岳肃说道:“现在天色不早,我这就上房。对了,你这孙女的哑子是怎么起的?”
柳氏说道:“皆是家门不幸,自幼她生下来,真是百般伶俐,五六岁时,口齿爽快得很。就是他父亲死后,没到两个月光景,那日早间起,就变成这样。无论再有什么事,虽是心里明白,嘴上也说不出来。一个好好的孩子,成了废物,岂不是家门不幸么?”
岳肃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当时她同和人睡觉,莫非是有人将她药哑?你也不追究,如果有人药哑,我倒可以设法。”
这一次,不等柳氏回答,只听她媳妇在房内骂道:“青天白日,无影无形的混说鬼话,骗人家钱财也不是这样做的。我的女儿终日随我一处,有谁药她?从古至今,只听说人医兽医,还未见能医哑巴的人。这老贱妇,只顾一时兴起,带人回家修补房子,也不问他是何人,听他如此混说。儿子死了,也不伤心,还看不得寡妇媳妇清静,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柳氏听她媳妇在房内叫骂,只是不敢开口。岳肃心想,“这个女子在外面必然有个相好的,老妇不能识人,当她真心守节,以我之见,她丈夫定是她害死的。天下节妇,尽是孝妇,既然以丈夫为重,丈夫的母亲更应孝顺,岂有开口老贱妇、闭口老贼妇的道理?这个女孩子,既是她亲生所养,虽然变成哑巴,没有不想她病好之理。听见有人能医,就当相当欢喜,出来动问,怎么全部关心,反而骂人不止?有此两点,明明是个破绽,我先不动声色,等回到街上再行打听。”
随即佯怒道:“我虽是个行走江湖的,倒也有脸有皮,你家这女人无辜伤人,我也不要你工钱,何必受此闷气,你再请别人修补吧。”说罢,转身出了大门,柳氏也不敢挽留,只能随岳肃自去。
岳肃到得镇上,见天色不早,现在回城已来不及,于是决定在镇上住一晚,将此案访察明白,明日再说。
前边有一个不小的客栈,走进门去,早有小二上前招呼,“这位师傅,是睡通铺暂住一宿,还是包个客房住下?”
岳肃怎么说也是一县之长,大有身份的人,怎能睡通铺,说道:“我是单身过客,想在镇上做两日生意,有单房最好。”
小二见他的打扮也就是个木匠,但人家要单房,也不能放着钱不争,当时答应说有,引领岳肃来到中进,走到下首的一间客房,安排住下。
岳肃没有行李,交过押金之后,到前厅落座,点了两样饭菜,刚吃两口,客栈外走进一人,这人一眼望到岳肃,几步来到近前。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疑案
岳肃的警觉性不是一般的高,听到有人靠近,忙抬起头来,一见来人,不等对方开口,当下说道:“这不是童大爷吗,从何到此?今日真是巧遇,就在这店内休息,两个人也做个伴。”
来人正是童胄,奉岳肃的差遣,在四乡左近打听,寻访十里屯的凶手。访了几日,也无消息,今日午后,正巧来到皇明镇。见天色已晚,打算在此休息,不料岳肃也在这里,他上前准备打招呼,却听岳肃如此说话,当即会意,说道:“没想到岳兄弟也在此处,现在里面哪个房间,咱们进去喝上几杯。”
岳肃让小二将饭菜端进屋去,又点了两个菜和一壶酒,当小二出门后,童胄先到门口瞧了一眼,才走到桌旁躬身道:“大人几时到此?”
岳肃连忙制止,说道:“此乃客栈所在,耳目要紧,况且又是私下,你且改了称呼。眼下这案子,可曾有些眉目?”
童胄摇头道:“小人奉命访了几日,这左近没有一点形影,怕是那姓邱的已经走远。不知铁虬可曾有消息?”
岳肃也是摇头,又道:“这案虽未能破,我今日在此又得了一件疑案,今晚需要访问明白,明日方可行事。”当下就将乔装木匠遇到柳氏的事说了一遍。
童胄点头,“照此看来,是在可疑之列。但一无人告发,二没有实在形迹,如何办法?”
岳肃说道:“就是因为如此,才要先行访察。今日定更之后,你我到她家巷子里巡视一番,看看有无动静。再在左近访她丈夫身死时,是何状况,现在坟墓葬在哪里。”
童胄当时领命,二人吃过酒饭,等到定更之后,童胄故意喊道:“走了一天的路,身上尽是臭汗,咱俩寻个地方洗个澡回来再睡如何?”
“如此正好。”
二人一唱一和离开客栈,按照原先的途径,来到柳氏家胡同。来回转了几次,也不见有人来往。童胄低声道:“大人,想来时辰尚早,咱们到镇上闲游一圈,然后再来如何?”
岳肃点头答应,二人复出了巷口,向东来到正街。虽说是乡镇地方,因为进城的要道,许多店面都没关门。远远见到有个浴堂,岳肃笑道:“你不是说要洗澡嘛,咱们不如在此沐浴一番,也可搭着机锋问问话头。”
说完,两个人来到浴堂,明代的澡堂自是和现代不同,也没有什么淋浴,不过倒有浴池,大家都在里面浸泡。
岳肃和金蝉也入池坐下,冲着旁边的一个青年问道:“兄弟,此地离县城还有多远?”
岳肃是湖广人,口音当然和本地人不同,青年以为岳肃是路过的外乡人,就道:“此地离城还有三十里官道,老兄是要进城吗?”
岳肃笑道“我有个亲戚住在此处,故要去探亲。你们这地方想必是归阳朔管辖了。现在那县令姓甚名谁,哪里人氏,目下左近可有什么新闻?”
青年道:“我们这位县太爷,真是天下少有,都可堪比海清天了。自他到任以来,为民做主,替百姓伸冤,大家有口称颂。他姓岳名肃,听说是湖广人,老兄你来得迟了,若早来几日,离此二十里有个十里屯出了桩命案,甚是奇怪,听说两个客人五更天由客栈起身,天亮的时候被人杀死在镇口。不知怎么,又将尸体认错了,少年人变成有胡须的。你说奇不奇怪?现在岳大人已经验看过,标封出示,招人认领。不知这凶手究竟是谁,出了许多公差在外访问,至今还未缉获。”
岳肃故意抱怨道:“可惜、可惜,要是我早到几日,也能瞧瞧这热闹。”跟着又道:“我昨日到此,听说此地龙舟甚好,到了端阳就可瞧看,怎么去年打闹瘟疫,看了龙舟,就会身死的道理?”
那青年闻言笑道:“老兄岂不是取笑,我在此地生长,也没听见过这个奇事,你是过路的,从哪里听来?”
岳肃说道:“我刚刚听说的时候,也是疑惑,后来那人确有证据,说前面巷子里有个毕家,他是看龙舟之后死的。你们是左近人家,究竟是有这事还是没有呢?”
青年还未开口,在他一旁坐着的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说道:“这事是有的,他不是因看龙舟身死,听说是夜间腹痛死的。”
正说着,对面又有一个后生向着那青年说道:“袁五呀,这件事最令人奇怪,毕虎那人身体结实,怎么回家尚是如常,夜间喊叫一声,就会死了,临殓时还张着眼睛,真是可怕。听说他坟上还时常作怪呢,这事岂不是个疑案。他那下面儿,你可见过吗?”
青年袁五道:“你也不要混说,人家青年守节,现在连房门都不常出,若是有个别故,岂能这样耐守?至说坟上作怪,毛家洼那个地方,尽是坟冢,何以见得就是他呢?”
后生道:“我不过在此闲谈罢了,可见人生在世如浮云过眼,一口气不来,人就死了。毕虎死过之后,他那女儿又变成哑子,岂不是可叹。”说完,跳出池子,擦身去了。
岳肃听了这话,知这人晓得底细,复向袁五问道:“此人姓什么,倒是个心直口快的朋友呀。”
袁五说道:“他是在镇上做小买卖的,从前毕虎的线绒店就在他家间壁。他姓王,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皆喊他小王。也是少不更事,只顾信口开河,不知利害的人。”
岳肃哈哈一笑,又胡乱聊了几句,这才和童胄离开浴堂。岳肃心想,这事虽然有些眉目,但无一点实证,要怎么办才好呢?
一路想着,已经到了柳氏家的小巷,来回走了两趟,仍是不见动静,只能回转客栈。在客栈住了一夜,次日天明同童胄返回县城。
回衙之后,岳肃先是寻问铁虬可曾回来,有差役回禀并未见到。岳肃又发下火签,让差役明日将皇明镇和毛家洼的地保、土工传到堂上。所谓土工,就是打坟的。
差役哪敢延误,当日赶到皇明镇。皇明镇的地保名叫马禄,接到火签之后,立即跑到毛家洼喊来土工,见天色不早,不能入城,只好次日赶到县衙。
岳肃升堂,先传马禄上堂问话。马禄上来,跪下见礼,却见岳肃猛地将惊堂木一敲,大声喝问道:“你是皇明镇地保吗?那年上卯到坊,一向境内有何案件,为何误工懒惰,不来禀报?”
胡传被打的事,马禄当然听说,知道这位大人严厉。现在一听岳肃如此问话,料想是自己地面上出了什么事,被岳肃访到。连忙答道:“回禀大人,小人是去岁三月上卯,四月初一到坊,一向小心办公,不敢误事。自从太爷到任以来,官清民安,镇上实无案件可报。小人蒙恩充任地保,哪敢偷懒,求大人明鉴。”
“既是四月到坊,为何去岁五月出了谋害的命案,全不知道呢?”
马禄听了这话,如同一盆凉水浇在身上,心脏直个乱跳,说道:“小人在坊,昼夜巡察,实没有这案。若是有了这案,太爷近在咫尺,哪敢匿案不报?”
岳肃微微一笑,说道:“本官此时也不究罪,但你镇上毕虎如何身死,你是地保,没有不知情的道理,赶快从实招来!”
马禄见问了这话,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回道:“小人虽在镇上当差,有应问的事情,也有不应问的事情。镇上共计有数千人家,无一天没有婚丧之事,毕虎身死,也是寻常的事。他家既没报案,邻里又无指控。小人只知道他是去年端阳后死的,因何而死,实不知情,不敢胡说。”
岳肃喝道:“你这狗头倒也辩的清楚,本官现已知悉,你还如此搪塞,平日误工,已然可见。先站到一边,传土工上堂!”
马禄赶紧爬起来,到一旁站着。外公的老土工听见县太爷传他,已吓得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