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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悬疑经典小说-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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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真的,”杜圣大娘最后说,“我说的千真万确,就像二加二等于四一样。”

我惊讶地听着她说,虽然我并不完全相信这是真的,但那离奇而凄切的戏剧性情节却使我为之入迷。那位德·g先生,我曾听人说起过,还似乎记得他确实续过弦,而且确有一桩家庭不幸使他郁郁寡欢。难道这是真的?真有这么惊人的悲惨故事?人的嫉妒真有那么强烈,竟会发展到疯狂的地步?这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最可怕的情杀案:一个美丽无比的女孩,竟然会被她的继母所杀,又会被她的亲生父亲埋在地窖的角落里!简直骇人听闻,实在太可怕了。我还想问下去,但我想:何必问到底呢?听到一个带着民间丰富想象力的恐怖故事,不就足够了吗?

于是,我又骑上自行车,朝索瓦依埃尔望了最后一眼。那所凄惨的屋子在夜幕下张着一扇扇空空荡荡的窗子,就像死人的眼睛一样呆呆地瞪着我。秋风在老树间哀鸣。



为什么这个故事会深深印入我的脑海,使我久久难忘,甚至变成了一种执拗的念头,老是折磨着我呢?这是一个很难解答的心理学问题。像这样的传说在乡间是很多的,这一个也同样不足为奇,但我尽管对自己这么说,仍然没用。我心里就是老惦记着那个死去的小姑娘,耳边老听到那凄惨的声音,那四十年来每天夜里都在那所阴森森的屋子里叫着可爱而可怜的昂什丽娜的名字的呼喊声。

开冬后的头两个月里,我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我想,像这样一件失踪案,这样一个不寻常的奇闻,当时只要稍稍走漏一点风声,报纸一定会奉为至宝的。我于是就到国立图书馆去查阅当时的报纸,但没有找到任何与此有关的线索。后来,我又去找当时在杜伊勒利宫里任过职的人了解,可没有一个人能给我明确的回答。我得到的仅仅是一些相互矛盾的说法。虽然我对这件神秘的事情仍然无法忘怀,但要想查明真相看来是没有希望了。没想到,一天上午,我却意外地获得了新的线索。

我每隔两三个星期都要去拜访一次我所尊敬的而且和我亲密无间的老诗人v。他今年四月已经过世,死时将近七十岁。多年来,他由于两腿瘫痪,一直只能呆坐在阿萨街他的小书房里的一张沙发椅上。小书房的窗朝着卢森堡公园。他就坐在那儿,一天又一天地慢慢度过他充满梦幻的余生,凭着他那诗人的想象力为自己盖起一座远离尘世的理想之宫,而他就在这理想之宫里爱着、痛苦着。我们谁能忘记他那张清秀而和蔼的脸、那头像幼儿般的鬈曲的银发,和那双仍带着青春的纯真和温柔的蓝眼睛?我们虽不能说他一直在说梦话,但实际上他确实是不断地在幻想,因而谁也吃不准在他那儿现实在何处终止,梦幻从何处开始。他是个非常惹人喜爱的老人,由于对世事长期漠不关心,他说出来的话常常像泄漏天机似的既玄乎又奥妙,使人听了不由得神往。

那天,我正和他在窗边闲聊。小书房里生着熊熊的炉火,外面天寒地冻,卢森堡公园里白雪皑皑,一派无垠的洁净气象。不知怎么,我和他谈起了索瓦依埃尔,谈起了那个老挂在我心头的故事:父亲续弦,继母嫉恨活像亲娘的小女孩,以及小女孩后来被埋在地窖里,等等。他脸带微笑——即使在忧郁时他脸上也带着宁静的微笑——听我说完。接着是一阵沉默。他那双温柔的蓝眼睛茫然地望着远方,望着白雪皑皑的卢森堡公园。随后,他微微颤动了一下,好像被一种梦境所笼罩。

“我,曾经和德·g先生很熟……”他慢吞吞地说,“我认识他的第一位夫人,一个人间难寻的美人;我也认识他的第二位夫人,天仙般美貌,不比第一位逊色。这两个女人,我甚至都爱过,只是从来没有向她们吐露。昂什丽娜,我也认识,她长得还要美,凡是男人都会拜倒在她的裙下……但是,事情的经过,却不完全像您所说的那样。”

我不由得激动起来。我本已不指望能查明事实真相,难道说它就在这儿等着我吗?我就要彻底了解这件事了吗?我一开始简直不敢相信,但仍对他说:

“啊!我的朋友,您可帮了我大忙了!我的头脑看来可以得到平静了。请您快说吧,把一切都告诉我。”

然而,他好像并没有在听我说,眼光仍停留在远方。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用梦幻般的声音说话了,听起来好像他是一边说一边在虚构人物和情节:

“昂什丽娜十二岁时,她的心灵就已经像成年人一样充满了爱情,就已经强烈地体会到了欢乐和痛苦。她每天看到自己的父亲拥抱新娶的妻子,心里便燃起了如疯似狂的妒火。她痛苦万分,因为她认为这是最可怕的背叛。这一对新婚夫妇不仅侮辱了她母亲,对她自己也是一种折磨,使她为之心碎。每天夜里,她都听见母亲在坟墓里喊她,于是有一天深夜,这个十二岁的少女实在太痛苦了,或者说爱得实在太深了,她为了去见自己的母亲,便拿起一把刀,插进了自己的心窝……”

我大声叫起来:

“天哪!难道有这样的事?”

“第二天,”他好像没听见我的话,自顾自说下去,“德·g先生和他的妻子发现昂什丽娜躺在小床上,那把刀正插在胸口,一直插到刀柄。可想而知,他们是多么惊慌,多么害怕!他们本来第二天要去意大利,当时家里只有一个照料这孩子的老女佣。他们生怕有人告发他们,于是便在老女佣的帮助下把女孩的尸体埋了。这是真的。不过,是埋在屋后一棵大橙树下的花坛边上。后来,直到德·g夫妇都死了,老女佣把这件事讲出来,当天,人们便把尸体掘了出来。”

我忽然起了疑心,一边不安地打量着他,一边想他是不是在凭空编造。

“可是,”我问他,“您相信不相信昂什丽娜每天夜里都要回来,回答那神秘而凄厉的呼唤声?”

这时,他终于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长者慈祥的笑容。

“是呀!我的朋友,人人都会回来。那可爱的姑娘在那个屋子里爱过,也痛苦过,在她死后,您为什么不愿意让她的灵魂仍然留在那个地方呢?如果现在还有人听到有声音在喊她,那就是说她还没有获得新生,不过您放心,总有一天,她的生命会重新开始,因为世间万物都会重新开始,没有一去不返的东西,爱和美也一样……昂什丽娜!昂什丽娜!昂什丽娜!她将在阳光下,在鲜花丛中获得新生。”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当然既不相信,也无法平静。我的老朋友v,这个天真的诗人,简直把我弄得越来越糊涂了。他肯定是像做诗一样在凭空虚构。但是,也有可能,像所有先知先觉的人那样,他能预言未来。

“您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的?”我还是不揣冒昧地笑着问他。

他也报以和蔼的微笑。

“当然是真的,难道无限不是真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因为我不久以后便离开了巴黎。他的身影一直出现在我眼前,他的梦幻似的目光消融在卢森堡公园的皑皑白雪里,他对自己漫无止境的梦想充满信心,因此他才会显得那么宁静。然而我却无法安心,还一直想弄明白那件扑朔迷离的事情。



过了一年半。这一年半里,我不得不到处旅行。在那场只有上帝知道会把我们带到何处去的风暴(指“德莱菲斯案件”,在这一案件中,左拉不仅为受陷害的德莱菲斯辩护,还写了《我控诉!》一文抨击法国当局,因而被迫流亡英国。)中,我的生活既充满了忧伤,又充满了欢乐。然而,我时常还会听到那凄惨的呼喊声从远方传来,直入我的肺腑:“昂什丽娜!昂什丽娜!昂什丽娜!”于是我就浑身颤抖,疑心重重,想弄明白事实真相的欲望使我不得安宁。我始终没法忘却这件事,而最使我感到痛苦的是我对它一直半信半疑。

六月,一个晴朗的夜晚,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怎么会又骑着自行车到了通往索瓦依埃尔的那条荒凉的路上。是我有意想再去看看呢,还是本能驱使我离开大路朝那个方向驶去的?我说不清楚。总之,我去了。

这时已近八点,但在这一年之中天日最长的几天里,落日的余晖仍映照着,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呈现出一望无际的金黄色和蔚蓝色。微风轻轻地吹着,那样温柔;花草树木散发着气息,那样芬芳;辽阔宁静的田野一望无边,又是那样使人心情舒畅!

和前一次一样,我在索瓦依埃尔前吃了一惊,赶紧跳下车来。我一时甚至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难道这就是那所屋子吗?漂亮的新铁门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围墙已修复得整整齐齐,而那所隐约显现在树丛中的屋子,像重新获得了新生,整洁而明亮。难道这就是诗人所预言的复活吗?难道昂什丽娜已回答了那遥远的呼声,真的重返人间了吗?

我站在路边,心潮起伏,望着那所屋子。这时,我身边突然响起“笃笃”的脚步声,把我吓了一跳。原来是那个杜圣大娘,她牵着牛正从附近的苜蓿地里走来。

“这些人住在里面不害怕吗?”我指着那所屋子问她。

她还认得出我,拉住牲口停了下来。

“噢!先生,有些人是胆大包天的。那所屋子已经卖出去一年多了。不过买它的人是个画家,画家b,您知道,这些搞艺术的人可什么事都会做。”

她牵着牛走了,临走前还摇摇头说了一句:“等着瞧吧!”

画家b,就是那个曾为许许多多可爱的巴黎女人画过像的风雅而才气横溢的艺术家!我和他有点认识,在戏院、展览馆或者别的地方见过面,还握过手。我一下子产生了想进去的念头,想把我一直挂在心上的事告诉他,要是他知道实情,那就求他告诉我,以解开我心中的疑团。于是,我把自行车靠在一棵满是苔藓的老树上,没有多加考虑,也没有因为穿着满是尘土的自行车服而却步,因为这样的服装如今已不再招人讨厌了。一个仆人听到急促的门铃声,走了出来。我递上名片,他要我先在花园里稍等片刻。

我朝四周环顾,更加惊讶不已。屋子正面已整修一新:裂缝不见了,砖头也都严严实实了;台阶四周种着玫瑰花,又成了一道殷切期待着客人的门;那些窗户好像在欢笑,在讲述着白窗帘后面的房间有多么舒适愉快;还有,园子里的荨麻和荆棘也都已清除,花坛一个个显露出来,犹如巨大的花束散发着清香;那些多年老树也恢复了青春,沐浴在春天金雨般的夕阳下。

仆人回来,把我领进客厅,说主人到邻村去了,但马上就会回来的。我巴不得能在这里待上几个小时;我静下心,第一件事就是观察这客厅。客厅布置得很考究,铺着厚厚的地毯,摆着又宽又长的卧榻和又深又软的沙发,窗子上和门上都挂着印花布帘子。这些帘子很大,所以我刚进来时觉得客厅里有点暗。不一会儿,天色暗了下来。我不知道还得等多久,他们好像把我给忘了,连一盏灯也没有端来。我于是只能坐在黑暗里沉思冥想,那个悲惨的故事又整个地出现在我眼前。昂什丽娜究竟是为人所杀的呢,还是她把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想到这里,处身在这所黑咕隆咚的闹鬼的屋子里,我真的害怕起来。起初只是稍稍有点不安,身上泛起鸡皮疙瘩,后来越来越觉得可怕,浑身发抖,四肢冰凉。

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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