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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无意中经过月桂宫,看见大门敞开着,庭院不远处的小亭中坐有一抹天蓝色身影。
一阵风儿吹来,吹落了亭中石案上的纸张,有几张竟飞落到门槛前后。
我上前拾起,雪白的宣纸上写有几行流畅娟秀的小字。
我盯眼一看,正是李白的《长干行》: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堆。
五月不可触,猿鸣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再拾起其他的几张,写得也都是这首诗。
这时那名亭中的女子也走过来拣纸,我们抬头一看,彼此都略有一惊。
原来是被封为茗婕妤戚氏。
茗婕妤一直无宠,因为她总是拖着一副病怏怏的身体。刚开始众人还颇为关心常常看望劝慰她,皇后也请了许多太医为她诊治,怎奈她依然反反复复的总不见好,时间长了大家倒也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她的门庭也渐渐冷落起来。
我看着眼前茗婕妤姣好的面容,又是一阵感慨,这样的美貌不伴君侧真是可惜了。
何况她的家世那样的好,得天独厚。
茗婕妤很快的恢复了常态,笑着寒暄道:“这不是奴兮小姐吗?”
我向她一拜,说:“刚才正巧路过。”
然后我瞥见她手里几张的宣纸上写的也是那首《长干行》,便好奇的问:“婕妤也喜欢李白的诗么?”
茗婕妤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是极喜欢的,尤其是这一首《长干行》。”
我来了兴致,高兴的说:“是吗?我也是爱极了他的诗赋的。”
茗婕妤好像也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那奴兮小姐最喜欢青莲居士的哪首诗呢?”
我想了想回答说:“我最欣赏的莫过于《将进酒》了。笔酣墨饱,情极悲愤而作狂放,语极豪纵而又沉着…读起来痛快淋漓,使人心中涌起豪情万丈…”
茗婕妤好像也被我感染了情绪,轻声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真真好诗,难怪世人赞其诗曰:‘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我也深以为许,点了点头。
茗婕妤说:“我好像和小姐很有缘份呢。如若不弃,不妨到里面喝杯茶吧。”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姿态优雅大方。
我也没有客气,笑着说:“那就叨扰了。”
从房间的装饰来看便知茗婕妤是一位很有品位情趣的女子,她的举止仪态处处显示大家闺秀风范,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高贵典雅的气质,不由得让人赞叹。
我们坐下说话,无论是论诗品画,引经据典皆相谈甚欢,彼此都多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茗婕妤闺名唤作“静梳”,今年也不过二八年纪,只比我大了两岁。
我临走时,她送了我一本唐朝珍藏版的《李太白诗集》。
过了几天,我又回送了她一张李白真迹字墨。
就这样我和茗婕妤的交往多了起来,我们常常一起做诗弹琴,待在一起一天也不知疲倦。
我竟有了生平的第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
真是一种美妙的感觉。
***
我与巫朗哈穆王子真正熟稔是在我向他学骑马之后。
那一段时间京城里的贵族小姐们开始流行穿着特制的飒爽女猎装骑马打猎。
我看着十二皇子骑着高头骏马威风凛凛的在猎场驰骋早已羡慕多时,这样的好机会我当然也不会错过。
我央求十二皇子教我骑马打猎,可没想到他一脸坏笑的说:“女孩家骑马太危险,前些日子就听说乌姬从马背上摔下来,手臂上划破了一个口子还险些落下疤痕。奴兮你若是想骑马我带着你便是了。”说着从马上向我伸出手来。
我脸一红,呸了一声,说:“我才不想和你共乘一匹呢。”
十二皇子的笑意更深,故意皱眉道:“那就没办法了呀。”
我不服气,说:“你不教我,我也能学会的。”
十二皇子挑眉,明显不相信的样子。
“打赌。”我说。
“赌什么呢?”
我想了想,“输的人要学小狗叫。”
十二皇子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毕竟他已经行过元服礼算是大人了。
“你怕输了?”我故意这么说。
十二皇子咬了咬牙,同意了。
“不过奴兮我可不让你学小狗叫。”
“那你要做什么呢?”我好奇地问。
十二皇子神秘的一笑,“我赢了再说。”
就这样我思来想去,找到了巫朗哈穆。
他是在草原上长大的人,骑术一定很高。
他刚开始不答应,说:“我凭什么要帮你呢?”
我说:“帮助我你自然也有好处的。你外出的时间我可以和侍卫们说延长些,当然也包括不用他们看护。”
纵然这个条件是不公平的,但也让他有些心动,因为我知道他现在最缺少的就是自由。
他后来终于答应了。
我们先到养马阁去选马,他为我挑选了一匹白色的小母马。
我见了十分欢喜,带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抚摸它的皮毛。
巫朗哈穆笑着说:“你们女子骑马也不过是玩玩罢了,只看外表。其实称得上好马的只有那边的才算…”
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那边的几匹高头大马正嘶声长叫,看起来有些怕人。
我壮起胆子说:“那么我便要那边的马…”
他摆了摆手,“你刚开始学骑马总要挑温顺的好。”
我说:“它们若不听话,可以驯服它们。唐太宗曾有一匹烈马,武则天就这样驯服它们:她说:‘要治这匹马,只需给我三样工具。一条鞭子,一个锤子,一只匕首。我先用鞭子抽它,不服便用锤子凿它,再不服就一刀把它杀了。’”
巫朗哈穆先是一愣,继而说:“傻瓜,怎么能这样想呢。马也是通人性的,你待它好它自然就会报达你。人当然也是这样。马是有尊严的生灵,若是像你所说,它不仅不会屈服你,最后你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我愣愣的听着他的话,他伸出大手抚了抚我的头,笑着说:“走吧,我们去试试你的马。”
他叫我踩着马镫把我扶上了马,自己竟然也一个翻身坐到我后面了。
我惊叫一声,问:“你怎么也上来了?”
他也吃惊的回答说:“否则我怎么教你啊。”
然后也不顾我的反对,将缰绳拉到我手上,自己朝马肚子踢了一下,马儿就奔跑起来。
骑马的感觉真的是很惬意啊。
我从马背上看猎场,感觉视野更加宽阔,有清爽的风儿不断从我身边擦过。
我正沉浸在美好的意境之中,突然耳边有不满的声音传来,“喂,你听没我说话啊?”
这句话把我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啊?你说什么?”我回头问他。
我猛然一回头,我们的脸突然离得很近。
我们都惊住了。
他盯住我的眼睛,口中喃喃道:“你的眼睛会闪出银色的光芒呢…”
“你说什么?”我并未听得清晰,便又问了一句。
他一愣,别开了脸,语气又变得凶了,“我说让你抓好缰绳。一会儿掉下来我可不管你。”
我听了只有乖乖的抓住缰绳,一心一意的按着他的教导操作起来。
***
过了几天,我开始可以蹩脚的自己骑马了。
凭心而论,巫朗哈穆算是一个好老师,我没想到他竟出乎意料的耐心教我。
我终于不用和他同乘一骑了。说实话,他每次坐在我后面,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皮毛味道,总是让我感觉有些异样。的44
这天下午他打猎了一只野雉。
我说:“上次跟你说过了,春天是不能打猎的呀。”
他一边利落的拔下鸡毛,一边说:“就因为春天不能打猎所以猎场才没有人,没有人看见的事就当是没发生的事罢。”
我有些无奈,翻身从马上下来,走到他面前看着地下的一堆五颜六色的鸡毛问道:“你要做什么呀?”
他一边收拾一边回答说:“烤鸡吃啊。”
不一会儿,他生上了火,将那只拔得干干净净的野鸡架在上面烤。
我在离他很远的火堆旁坐下,我缩起身子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他不时翻滚着被火烤黄的野鸡,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有几分相像权禹王,尤其是那道英气勃勃的浓眉。
尽管他的脸长得不及权禹王般精致,但是却另有粗犷豪爽之美。
我想权禹王了。
我喜欢他身上那股奇楠香的味道,像是蜂蜜般甜甜的逸满心头。
先前不觉得什么,可是越是将近夏天,越是觉得时间愈发的难熬。
我正这样想着,一股浓浓的香味传了过来。
我抬头一看,巫朗哈穆已经熄了火,将烤好的野鸡拿了下来。
他把烤得有些发黑的野鸡凑到鼻前,赞叹着说:“真香!若是带些油来就更好了。”
他瞄了我一眼,把鸡腿撕了下来,递到我面前。然后又走回去坐下自顾自的吃起来。
我犹豫的看着那有些发黑的鸡腿,样子虽然难看,但是确实又散发出香味。
我小心翼翼的咬上一小口,在嘴里慢慢咀嚼,的确不同凡响,比平常吃的那些膳食另有一番味道。
我咽下一口,小声说:“好吃。”
他抬头看我,笑着说:“你是一个诚实的人,比起那些惺惺作态的小姐们好。”末了他加了一句,“很可爱。”
我微红了脸,低头不语,一小口一小口地咬鸡腿。
待我们吃完了,他拍了拍手,说:“我们再转一圈就回去吧。”
我回答说:“好。”
他看了我一眼,“扑哧”的一下笑出声来。
我诧异的问他笑什么。
他连连摆手说没什么,说我们上马吧。
我登上了马,总是想着不对劲,再一看他又在看着我笑了。
我有些恼怒,问他到底在笑什么。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狡辩说:“你们这儿不是有首诗说什么男子看到美人就心悦,我一悦就笑啦。”
我又气又恼,索性转过头不理他了。
骑完了一圈,我下马正要和他告辞,他却拉着我到了水边,冲我笑,“你看看这水里有好玩的东西呢。”
我好奇的俯下身去,看向平静的水面。
水面上映着的是我的影子,可是却怎么看也不协调,原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脸上多了两道小胡子!
我呀了一声,慌张从袖子中抽出绣帕使劲地往脸上擦。
他在旁边笑着说:“好啦,已经擦掉了,再擦脸就肿了…”
我对他怒目而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挑了挑眉,说:“现在也不晚呐,反正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看见过。”
我看着他那副无赖的样子,虽恼怒却无话可说。
突然旁边的树林里有奇怪的声音传来,我好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