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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锦回文传-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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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郑虎,解送赛空儿到京师刑部衙门,听候梁状元发落。正是: 
   
  刺客杀人虽有误,当官捉贼更无差。 

  孙龙、郑虎领了公文,押着赛空儿随即起程。因知他是个刺客,恐怕他有手脚,一路紧紧提防。晓行夜宿,不则一日,行至商州界上。孙龙、郑虎对着赛空儿说道:“这里是你前日行凶的所在了。”赛空儿也不回言,低着头只顾走。到得城外,日已傍晚,三人便投客店宿歇。那店里各房都有客人住铺,只有近门首一间小房还空着,里面设下两个草榻、两个草铺。店小二引三人到那房中歇下。孙龙便叫打火造饭。郑虎道:“有好酒可先取来吃。”店小二道:“小店只有村醪,不中吃。要好酒时,客官可自往前面酒店中去买。”郑虎听说,便一头向招文袋中取银子,一头喃喃呐呐的道:“我们晦气,解着这个囚犯,一路来水酒也不曾吃他一杯,日日要我们赔钱赔钞。”孙龙接口道:“他劫掠人的东西,只会自己换酒吃,前日这样金钗儿,何不留几只在身边,今日也好做东道请人。”赛空儿只做不听得,由他们自说。两个唧哝了一回,郑虎问主人家讨了个酒壶,正待去买酒,只见店小二引着一个客人进来,口中说道:“客官,你来迟了,我家客房都已住满,只这房里还空着一个草铺,你就和这三位客人同住罢。”那客人道:“罢了,只要有宿处便了。”说毕,把背上包裹安放草铺上,向孙龙等三人拱了一拱手,便去铺上坐下。孙龙看着那客人,私对郑虎道:“这客人面庞有些厮熟,好像在那里会过的。”郑虎点头道:“便是我也觉道面熟,只记不起是谁。”正说间,只见赛空儿坐在旁边草铺上,忽地对着那客人笑道:“你敢是杨府虞候时伯喜么?”孙龙、郑虎听了,齐声道:“是也,是也,正是时虞候,我说有些面熟。”那客人涨红了脸,忙起身摇手道:“我不是什么时虞候,我自姓景,你们莫错认了。”孙龙道:“我记得钟防御老爷做提辖的时节,我们曾在督屯公署中见过你,你正是时虞候,如何认错?”郑虎道:“赛空儿和你同在杨府勾当的,难道他也认错了?”那客人见赖不过,乃低声道:“我实是时伯喜,望你三位不要声张。”赛空儿道:“闻你已发配剑南去了,今几时赦回来的?”伯喜道:“不瞒你说,我与贾二都问了剑南卫充军,贾二已经道死,我却从半路逃回,变了姓名,叫做景庆,逃到此处。幸遇一个财主看顾,容我在门下走动,胡乱度日。目下,托我出去置买些货物,故在此经过,不想遇着你们三位,万望你们不要说破,遮掩则个。”孙龙笑道:“我和你无怨无仇,没来由说破你做什么?”郑虎指着赛空儿道:“我们自不说破,只要他也放口稳些。”赛空儿便道:“时虞候,我被防御钟爷拿了,要解送长安,身边没有盘费,你若肯资助我些,我便不说破你。今两位长官在此,也要你替我做个东道,请他到酒馆中吃三杯。”伯喜道:“这个容易。”便打开包裹,取出一锭银子来,说道:“便请三位到前面酒馆中一坐,何如?”郑虎正想要买酒吃,听说请他吃酒,如何不喜。孙龙也应允了。 
  伯喜拉着三人一同走出客房,把房门带上。分付店小二照管房中包裹。四个人一径走到酒馆,占了一副座头。伯喜请孙龙、郑虎上首坐定,自己与赛空儿下首相陪,叫酒保有好酒好肉只顾取来,四人尽量畅饮。孙龙、郑虎并时伯喜都吃得酩酊大醉。赛空儿有心不肯多吃,却到妆做十分醉态。伯喜见郑虎善饮,临起身,又劝了他两杯,方才算还酒钱。一齐走出酒馆踉踉跄跄回到客房,叫店小二点上灯火。赛空儿假醉佯颠,一进房,便向草铺上一骨碌睡到了。伯喜也就在自己铺上和衣而卧。孙龙、郑虎醉眼朦胧,见赛空儿已睡到,便也放心去睡。孙龙还醉得略省人事,把腰里挂刀和腰牌都解下撇在榻上,脱去上盖衣服,除了帽,又脱了脚上快鞋,然后到身而睡。郑虎却十分大醉,连衣帽也不除,腰牌挂刀也不解,横卧榻上,竟似死狗一般。赛空儿假睡在旁,偷眼看他三个睡得甚浓,想道:“我一路来常想要逃走,却被这两个鸟男女紧紧提防,脱身不得,难得今夜这好机会,趁此不走,更待何时?”挨到三更以后,合店客人都已睡熟,他便悄悄爬起来,将颈里长枷扭开,抖搜身体,恰待要行,又想道:“我这般蓬头跣足,腌腌臜臜到路上去,明是个逃犯模样,岂不被人拿了?有心逃走,须要走得冠冕。”便剔亮了桌上灯火,轻轻走到孙龙榻边,把他除下的帽儿戴了,鞋儿穿了,套了他的衣服,又探手去榻上取他的腰牌、挂刀,紧缚在自己腰里,再去时伯喜铺上取了他的包裹,然后掇开房门,轻轻走出。且喜这房原近着店门,两三步就走到门首,“呀”的一声把门开了。店小二睡在门房里,听得门响,问道:“可是那位客人出去解手么?进来时,可仍把门关好。”赛空儿含糊答应了一声,竟一道烟走了。正是: 
   
  虽无空空手段,也有小小聪明。 
  不杀防送军校,便是他的美情。 

  次日天明,店小二起来,见门儿半掩,说道:“昨夜不知那个客官出去解了手,竟不把门关上!”道犹未了,只听得客房里一片声嚷将起来道:“不好了,走了犯人!”店小二吃了一惊,忙奔去看时,早被孙虎劈胸揪住,嚷道:“犯人在你店里走的,是你的干系!”店小二慌道:“昨夜三更后,听得门响,只道是那个客官出去解手,谁知走了犯人!这是你们自不小心,与我店家什么相干?”众客人听得喧闹,也有走来劝的,也有怕事先起身去的。孙龙只是扯住店小二不放。郑虎道:“孙哥,这不干店家事。据我看来,多因是时伯喜这厮和他一路,故灌醉了我们,放他走了。”孙龙道:“说得是!”便放脱了店小二,一把扯住时伯喜。郑虎便取过索子来,将伯喜缚起。伯喜叫屈道:“连我的包裹也被他偷了去,如何说我和他一路?”郑虎道:“你和他原同是杨太监府里的人,今日做下圈套,放他逃走,先把包裹寄与他拿去,你却空着身在这里白赖!”孙龙道:“如今不要闲讲了,竟拿他去禀知地方官,着在他身上还我赛空儿来便了!”伯喜着了急,呼天叫地,真个浑身是口难分说。正是: 
   
  常将药酒麻翻人,今被好酒误了事。 
  生平愤会弄机关,谁料又遭人弄去。 

  当下孙龙、郑虎押着时伯喜,径至商州衙治前,候州官升堂,进禀前情,指称:“剑南衙逃军时伯喜,与犯人赛空儿是一路,设计放他走了。”伯喜分辩道:“赛空儿乘间脱逃,与小的无干。小的若与他一路,何不就同他一齐走脱?讫老爷详情。” 
  州官道:“你发配剑南,也逃了回来,量你也不是个善良。这顽皮赖骨,不拷如何肯招?”便喝教左右将他夹起来。夹得伯喜杀猪也似叫,却只不肯招认。州官唤过孙龙、郑虎来分付道:“你两个押解重犯,如何不小心被他走了?本当责治,始念是钟老爷的军校,且不深究。时伯喜这厮就不放走赛空儿,他是逃军,少不得也要问个重罪。我今权把伯喜监禁在此,一面出个广捕文书付你,想赛空儿还走不远,你两个可往邻近地方用心缉捕。如毕竟缉捕不着,那时竟把伯喜解送京师去便了。”孙龙、郑虎叩头领命。州官便将伯喜下狱,当堂佥押公文,付与孙、郑二人,前去缉拿逃犯。正是: 
   
  屈事世间原不少,从来折狱最为难。 

  话分两头,且说赛空儿脱逃之后,忙不择路,东奔西避,幸得身边有孙龙的腰牌为记,没人盘问,又得了时伯喜包裹内的东西,一路上买酒、买肉吃,好不受用。一日,来到凤翔府河桥驿前,只见人烟热闹,像要迎接什么官府的。询问旁人,说道:“今日梁状元老爷府中两位夫人要到驿里停宿,故在此准备迎接他。”赛空儿听了这消息,忽然起一个凶恶念头,想道:“我前日并不曾刺着真梁夫人,梁状元却苦苦要拿我,害得我几乎丧命。今日恰遇真的到此,何不刺杀了他,出我这口恶气。且又可取他些东西去前途用度。”算计已定,便到驿中去投宿。正是: 
   
  前误刺的是假,今要刺的是真。 
  假的只害一个,真的要害两人。 

  赛空儿来到驿中,见了驿丞,只说是钟防御打差出来的军校孙龙,要在驿中借宿一宵。驿丞验了腰牌,认道:“是真不敢不留。”但分付道:“今晚梁府中两位夫人要来这里安歇,你只可在驿门首耳房中权宿,休得惊动。”赛空儿应诺,便去耳房中住下,专等梁家两位夫人来,就要行刺。只因这一番,有分教:灾星过度,忽然绝处逢生;恶曜来时,又见凶中化吉。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卷分解。 

  
   


第十五卷 老判官显圣报往德 小白马救主赎前辜



  诗曰: 
   
  谁道苍苍报每偏,做天未始不周旋。 
  请看怪怪奇奇事,方信停停当当天。 

  话说赛空儿伏于馆驿中,只等梦兰、梦蕙来,便要行刺。你道梦兰、梦蕙为甚来到这驿里?原来他两个同往绵谷,完了桑公与刘夫人的葬事,回至兴元。且喜柳公侍妾已生下一位公子,那公子生于夜半子时。临产之际,柳公得一梦,梦见门前一派鼓乐之声,一簇人拥着一位官人进来,前面一对长幡引道,幡上大书两行字云: 
   
  九地法轮常转 
  一天明镜无私 

  那官人走至堂上,柳公看时,认得是刘虚斋,正待与他施礼,只见虚斋径望内室走去。柳公猛然惊觉,恰好侍妾产下孩子。柳公明知他是刘虚斋转世,便取乳名叫做刘哥。又将梦字排行,取学名为柳梦锡。有一篇口号为证: 
   
  刘氏先人,柳家后嗣。今世父亲,前生友谊。此日孩儿,昔年交契。梦兰本甥女而为姐姐,梦蕙本亲爹而为弟弟。梁栋材的小舅实系岳翁舅翁,柳爱锡的姐夫却是甥婿女婿。想来天地生人,不过换来换去,古今人数有限,那得多人与世?换世便是造物之能,换人将穷造物之技。只因糊糊涂涂,忘却面目本来;遂尔颠颠到到,一任形骸所寄。若教尽识前生,移换正非一处;偶然泄漏机关,辄共惊为怪异。那知本是轮回之场,何必认作骇人之事。 

  说话的柳公盛德,不宜无后,故天锡佳儿,此固理之当然。那桑公未尝不是正人,却如何有女无子?看官有所不知,桑公虽无子,其宗祀原未断绝。他有个侄儿叫做桑维翰,初因避乱,徙居他乡,后来功名显达,延了桑门一脉,子孙繁衍,正与柳家一般。此是后话,传中不能尽载。 
  且说柳公当日把梦中所见藏在肚里,并不向人提起。梦兰、梦蕙见柳公生子,十分欣喜,弥月之后,各出珠玉锦绣为刘哥作庆。柳公大排筵席庆喜,就为梦兰、梦蕙饯行。饮酒间,柳公对二女道:“常言:‘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我向来艰于得嗣,今幸生此儿,吾事已足,即日当上表乞身,告归林下。你两个先往长安,我上表后,亦将入京面谢天子,相会当不远也。”梦蕙道:“梁郎既蒙钦召,爹爹不日也要还朝。”梦兰道:“爹爹好生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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