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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初怔了怔,面色里通出一点羞恼一点迷茫来。 嘴硬道。 “我只喜欢霍哥哥么。”
“去病?”他慢慢忆起记忆里意气飞扬的少年,那么年轻,桀骜不驯的脾气,光芒万丈。
可惜,过早地陌落了。
“初儿,”他道, “你要记得。 去病已经去世七年了。 ”
如果那个少年还在世,光芒万丈地少年,自然配的起他的宝贝女儿。 只是。 他多半要头疼,分属陈卫两家之人。 纵然些人看来是金童玉女,如何能相与嫁娶。
可是,霍去病已经死了。
他纵然万般喜爱那个少年,也还不希望,他最捧在掌心的宝贝女儿,将她的一生,系在一个死去的英雄身上。
“是啊。”刘初黯然低头,轻轻道, “霍哥哥已经去世很久了。”
刘彻看着女儿的神情。 便渐渐知道,他这个女儿,多半心里有了一个新地人。
否则,她会更激烈。 刘初,至少在性子上,还是很像她的娘亲的,爱恨分明。
刘初怔怔地想了想。 又犹豫了片刻,终于问道, “父皇,你爱娘亲么?”
他啼笑皆非,还真的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连阿娇自己也没有,却没有料到,最先问他地,是他的女儿。
他以为他已经做的很明白,毕竟,如果不爱,他又何必把阿娇留在身边这么多年?而世间美人千千万万,他又何必独守着阿娇一个?
“霍哥哥死的那年,我问了娘亲这个问题。 今天来之前,我又再问了娘亲一遍。 两次,娘亲给我的答案不一样。 我也问了哥哥,他爱不爱嫂子,哥哥给我的又是另一个答案。 现在,我想问一问父皇。 ”
爱,究竟是什么感觉?
她看着刘彻眼眸中的意味,思笑摇头道, “不行不行,我可不能出卖娘亲。 不过,”她调皮道, “我可以偷偷告诉父皇哥哥是怎么答我的。 ”
“朕对儿子的感情生活没兴趣。 ”他扬眉,淡淡道。
而阿娇么。
阿娇初嫁他地那年,比如今的悦宁,还小得一岁。
那一年,他骑着马,穿过长长的长安街头,从堂邑候府,将阿娇迎娶入宫。
那一年,阿娇的容颜,艳压笑蕖。 他掀开她的盖头,满心欢喜。
是的,一场盛大的欢喜。 但也仅只于欢喜,罢了。
然后,他登了基,成为大汉地皇帝。 再后来,他遇见了卫子夫。
连那份欢喜,都淡淡淹没在时间的嬗变里,了无痕迹。
昔日芙蓉花,翻作断肠草。 到了元光五年,他毫不留情的,罢黜了她。 然后,阿娇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再见面,已是七年之后。
他知道,七年后的这个阿娇,守着那一年的伤痛,刻在骨子里,想忘都忘不掉。
他们回不到过去,用尽全力也回不到过去。
于是,阿娇再也不能如少年时那般,会心全意的爱他。
很多事情,仔细看,都有脉络可寻。 当阿娇纯稚骄纵时,可以毫无保留的爱他,他在她的心头划了一刀,他为地爱的信念里理下一棵不可信的种子,到如今,那棵种子发芽成长成参天大树,那么其实,他没有责怪的立场。
他们回不到过去。
可是,为什么要回到过去呢?
平心说,过去的时候,他也没有现在那么爱她。
于是,回到过去也不可幸福。 将来的某一日,当他越来越爱她时,过去对她的伤害,便渐渐成为一种阻碍。
而他坐在天下至尊的位子上,不喜欢做那种悲春伤秋的事。 他从不住回看,他只想着,这剩下的一生,他想和阿娇在一起。
长长的岁月作证,总有一天,阿娇会信他,真的很爱她。
他缓缓一笑,看着女儿,慢慢道, “朕想,是的。 ”
朕爱她。
刘初的神色便奇异,想了半天,方告退。
刘彻慢慢沉下神情,看着刘初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方沉声吩咐,“杨得意。 ”
“给朕好好查查,这几个月,悦宁公主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
而他,倒要看着,那个年轻人,够不够资格,从他的手中,带走悦宁。
元鼎六年九月,陛下膝下最受宠的悦宁公主刘初,正是芳华正茂的十七年华,侍女看着铜镜中与皇后娘娘相似的清艳眉眼,轻柔的为刘初梳着青丝,笑道, “公主如今已到了嫁期,不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千挑万选,会挑哪个少年来匹配公主呢?”
她本想说笑几句来讨好悦宁公主,不料刘初转瞬间板了脸,道,“瞎说什么,下去。”
刘初斥退了侍女,然而心事已经被翻起,她知道,随着她年纪一日目增长,终有一目,会面临这样的抉择。 身为大汉公主,她算是很幸运,父皇疼宠,娘亲也很爱她。 而娘亲初复后位,哥哥的储位亦坐的牢固,不需要她这个妹妹委屈自己来朕姻拉拢什么权贵。 就算形势没有这么明朗又如何,她自信,她的娘亲不是卫子夫,不会为了什么劳什子局势权位牺牲自己的女儿。 娘亲最看重的,不是那些身外虚名,而是她和哥哥的幸福。
所以。 年前哥哥择妃。 考虑地只是那些女子本身,而不是她们身后所代表地意义。
那可真是千般好了。 可是,她依然迷茫。 为什么女孩子一定要嫁人呢,如果可以,她宁愿当一辈子老姑娘,陪在娘亲膝下。
因为,她想嫁的那个人。 已经不在了。
霍哥哥,她翻来覆去的想,那个少年的眉。 那个少年的眼,一直记得霍去病骑在骏马上回过头来的样子。 笑容明亮如太阳。
赫然惊觉,到了十八,霍去病离开世间,已经有整整六个年头。
六年了,他墓边的青草,若无人清理,差不多,要长地齐人高了九月十八日,刘初瞒了娘亲。 偷偷带了人,来到茂陵。
刘彻极重视身后事的盛大排场,因此,他亲自选中的茂陵,从他登基伊始便开始修建,到了如今,还未完工。 本不允许闲人入内地。 然而刘初是公主身份,毫不在意这些,径直找到冠军候的墓地。
冠军候墓乃是日后帝陵地陪葬墓,修的极盛大的,洁白的坟墓,经了六年的风霜雨打,还是巍峨楂楦。 雄伟的祁连山脉形状墓冠下,埋葬着西汉一朝最耀眼的少年英雄。
“霍哥哥。 ”刘初拜祭了霍去病后,慢慢道, “你是英雄,若是还再生,定会遵守承诺。 我早就满了十四岁啦。 若是父皇答应,我也许已经嫁给你了。 便不用这么烦恼了。 ”
“不对,”她忽然想起来,苦笑, “你若是知道,你的皇后姨妈,因为陈家,失位自缢,只怕要恨死我了。 便是不恨,怕是也不肯承认诺了。”
从最初的时候,他们便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那么,霍哥哥过早地去世,至少保存了他们彼此心目中的美好形象,终不至翻脸成仇。
“霍哥哥,”她微微偏了头,若有所思的问道, “你在天上看了那么多年,可觉得哪家的儿郎好的,值得我悦宁托付终身?”
“公主,”茔心站在墓侧,看的心酸,想着要劝上几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经意瞥见远处山道向这边来的人影,忙道,“公主,有人来了。 ”
刘初怔了一怔,起身相看,山道上藏青色衣裳地少年,牵着一个五六岁男孩子的手,慢慢上来,却是霍光。 那男孩许是在说着什么,霍光侧耳倾听,便没有抬头,看见她们。
那,是霍去病留在世间唯一的儿子,霍嬗吧。
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刘初心中苦涩,满心满眼的思念那个人,便不想再见这尘世上与他最有牵连的两个人,低声道, “茔心随我来。 ”绕到了墓后,不肯见那两张和霍去病相似的面容。
只过了片刻,便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停在了墓前。 良久,霍光感伤道, “嬗儿,跪下,这墓里的人,便是你爹爹。 ”
“哦。 ”霍嬗的声音似懂非懂,奶声奶气,道, “叔叔,我听人说,我的爹爹,是个大大的英雄,是么?”
是啊,是个大大的英雄。 刘初在心中慢慢道。 这些年,她想起霍哥哥,都已经忘记,他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
却原来,纵然他在生,纵然一切都安好,他们,还是不能在一起。
她的心里忽然腾起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霍去病死的时候,她倔强的道, “除非这世上有比霍哥哥更好的男子,否则,我谁都不嫁。 ”
这天下何其大,她却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他一样好的男子了。
“是啊,是个大大的英雄。 ”霍光慢慢道。
霍嬗听了便欢喜,乖巧的叩了三首,叩在地上,犹咚咚有声。 叩完了,便抬头看着叔叔,却在向来神情温和的叔叔面上看到和平常有些不一样的神情,心里着实有些奇怪。
“大哥,你在下面放心吧。 ”霍光的神情有一丝敬佩,一丝优郁, “卫皇后虽然去了,长平候却没有受牵连。 皇二子进了齐地,这年来。 倒还平安。 今年还娶了亲。 也许,到了明年,你就会多一个表侄了。 ”
“嬗儿很好,他慢慢长大了,很乖巧,很聪明。 浣莲也好,我……也算好。 ”
“至于那个女孩子。她也很好。嗯,她已经十七岁了,还是很受宠。 前年在晋中。 我又见了她一面,她越来越漂亮啦。 还是很记得大哥。 只可惜。 我没有哥哥的俊功夫,她看不上眼。”
“叔叔,”霍嬗咬着手指,听得好奇,眼睛咕噜咕噜的转,问道,“你最后说的是谁啊?”
“是一个阿姨,”霍光淡淡一笑, “嬗儿没见过地。她是一个公主。 你爹爹还在地时候,和她最是交好。 ”
刘初站在墓后,初时听的很是尴尬,渐渐的便听的入神。 连霍光何时带着霍嬗离开的都没有察觉。 莹心站在刘初身边,听着听着便红了脸,捂着嘴偷偷的笑了三分,过了很久。 方道, “公主,奴婢听着,这位霍大人,多半喜欢公主呢。 ”
刘初骤然回神,狠狠的剜了茔心一眼,佯怒道, “胡说什么呢?”然而茔心跟着她多年,却是最知道她性子,半点不怕地,连眼神都变的笑谑,刘初被她笑的连头都抬不起来,匆匆走了出来,却不由一怔。
墓台之上站着一个人。 霍光虽然走了,他却又来了。 而她躲在墓后,心思杂乱,居然半点没听到。
“呀,”茔心站在刘初后面,见了金日单,也很是惊讶,屈膝道,“茔心参见金大人。”
金日单看着刘初,朗朗笑开, “公主殿下也来拜祭冠军候,候爷地下有知,定会开心地。 ”
她不知道金日单到底听去了多少,讷讷不成言,勉强问道, “你怎么也来此?”
“日单说过,”金日单淡淡一笑,不在意道, “金日单平生最佩服的两个汉人,其中有一个就是冠军候。今日是冠军候地祭目,日单来拜瞽一番,有何不可?”
“自然是可以的。 ”刘初嫣然一笑, “你慢慢祭拜吧,我要回宫了。”
“悦宁公主,”金日单喊住她, “秋高气爽的天气,公主好容易出宫,就打算这么回去了么?”
刘初闻言气结,转过身笑道, “依金大人所说,悦宁该如何呢?”
“磐,”金日单努努嘴,问茔心道, “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的落落大方,莹心怔了一怔,方答道, “奴婢叫莹心。 ”
金日单忽然伸手拉过刘初,道,“你家公主我带走了。 你在西司马门等,日落之前我自然会送她回去。”留着茔心目膛口呆的站在原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刘初冷不防被他拉着走,恼羞成怒,发了很要挣脱,然而她身子自幼就不好,力气如何敌的过金日单,还是被他拖下了山,怒道, “金日单,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