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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娇点点头,向郭解示意。接了刘陌,带了刘初,登上宫车,绝尘而去。
众人这才敢抬眼,轻声议论。
“刚刚那位,真的是陈娘娘么?”
“大概是吧。我没敢抬头,不过众人对她如此尊敬,多半是了。”
“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怎么会来到长亭呢?”
“她是来接她的儿子。”
“儿子,就是那位年前听说最有希望继承太子之位地皇长子殿下。”
“这……”唐贺迟疑了半天,终于道,“这太荒谬了,怎么可能?”
“伍大人,堂堂皇长子殿下,要继承储位的人,怎么可能,进了我的使队,出使身毒,一去经年。”
伍被微微一笑,莫测高深道,“这位陈娘娘,行事总是莫测高深的。”
唐贺脸色惨白,记起此行数次对皇长子不敬的地方。只觉得此生虽漫长,于他,却已经结束了。
“不说这个了。”伍被淡淡道,“我们的任务,是接待身毒使节”
适才宏大的场面,身毒使节自然是看见了,连连问道,“刚才那位夫人,真地是贵国皇帝陛下第一宠妃吗?”
八卦,果然是无国界的。
“当真是很美丽呢。与我们身毒的姑娘,各有各的美丽,可是,真的是美丽的。”
“我们佩服你们的皇子殿下,居然敢匿名出使我们身毒。大汉有这样的皇子殿下,日后一定会更加繁盛。”
“那是自然,”伍被不动声色的答道,“我们的皇帝陛下,可是第一的英明君主呢。”
“各位使臣,请随我来驿馆吧。”
“郭师兄。”申虎抱剑,轻轻微笑着,“既然已经来了长安,就到我家住几天吧。”
郭解也不推辞,微笑道,“若不打扰,自然好。”
“衍娜始娘,”申虎回身,淡淡道,“随我来吧。”
衍娜看的一阵发狠,很想将一身傲气扔在申虎脸上,头也不回的离去。可是,这申虎毕竟是刘陌要喊小舅舅的人。若留下,才能不和刘陌断了最后的联系吧。
“阿祯,阿祯,”她并不知道刘陌的真名,只是喃喃的念着这个喊熟的名字,苦涩想,“你若回去,可还记得有一个曾爱慕过你的少女,名字叫做衍娜。”
她却不知,刘陌此时,心中的确闪过她的名字,微微叹了口气。一个男子,对生命中第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子,总是不能轻易的忘掉的。 何况,她喜欢他,不因他的身份,他的地位,只是,单纯的喜欢他这个人。哪怕,他并不喜欢她。
只是,回到了长安,她做她的平民女子。他继续他的皇长子生涯。再无什么交集。
生命中的第一场情事,到最后,只是一个叹息,徒留恫然。
这一年,皇长子刘陌与他的同胞妹妹刘初,都满了十四岁。将长成未长成的年纪。
宫车一路辘辘,向未央宫方向缓缓驰去。
“哥哥,”华丽舒适的宫车里,初夏的风缓缓扬起了帘子。见到久违的哥哥,刘初极是欢欣,赖在刘陌的怀里,撒娇道,“哥哥走了这么久,有没有想早早?”
刘陌失笑,道,“自然是有的。”
他从怀中掏去匕首,道,“哥哥说了要给你带礼物的。呐。”
刘初第一眼看见那匕首的形状,便极喜欢。“真的很漂亮呢。”她拨出了匕首,雪亮的刀锋闪耀着光芒,触手处冰凉洁白,“这刀柄是用什么做的呢?”她好奇问道。
“据说是大象的象牙。大象是一种极巨大的动物,有着很长的鼻子。它有着一对长长的牙。身毒人将它拔下,做为饰物。”
“那不是很残忍么?”刘初面上露出不忍之色。
“噢,”刘陌作色,“早早不喜欢么?那就还给我吧。”作势欲抢。刘初连忙藏在身后,“别,是哥哥送的,我都喜欢。”
“哥哥出使,有什么好玩的事么?”
“自然是有的,出使的使团走了那么久的路,自然有着很多事要讲。”
“哦?”刘初的声音向往,“那有哪些事呢?”
“比如,”刘陌道,“我听使团的人说,前些年,他们出使西域,那儿有个地方叫做夜郎。夜郎的国王问使臣,夜郎与大汉,孰大?”
刘初怔了一下,问道。“那,夜郎有多大呢?”
“不过是大汉一个中等郡县的大小吧。”刘陌道,“所以,人还是要行走一些地方,眼界才能开阔,不会坐井观天,以为自己十分了得。”
“呵呵,那,若是夜郎国王知道了实情,定会羞愧吧。”
伺候在宫车外的宫人会心地听着大汉最尊贵地一对兄妹的对话,和睦无间。这一刻,所有属于宫廷的刀光血影。都远离这座宫车,不能靠近。
“早早,哥哥不在的时候,大汉有什么事情么?”
“哦,自然是有的。”刘初偏了头,想了想,道,“有两件事,一件是喜事。一件是丧事,哥哥想先听哪件?”
刘陌怔了一怔,道,“还是先听喜事吧。”
“嗯,”刘初点点头,眼神柔和,“哥哥走的那年冬天。陵姨便怀上小宝宝了,虽然她还是不愿意嫁,但是袜陵候和袜陵候夫人却不肯再由着她,所以,今年新年的时候,陵姨嫁给东方大人了。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要又有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了。”
“这,”刘陌听地啼笑皆非,脸色有些古怪,“要恭喜师傅和陵姨了,虽然,这方式,实在不容恭维。”
“那,”他迟疑了一下,终究问道,“丧事呢?”
刘初沮丧的低了头,郁郁道,“开了年,我的师傅地夫君,司马相如大人去世。师博为夫守孝,要扶回蜀了。”
她可怜兮兮的抓着刘陌地衣襟,“我和细君,又没有师傅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若念着师傅,司马夫人知道,便安慰了。”刘陌安慰着她,想了想,问道,“细君今年多大了?”
“好像是比我小两岁吧。”刘初想了想,道。“怎么了?”
“没什么,她命里孤苦,但总是刘姓皇族。早早多照顾她些。”
刘初扑哧一笑,娥表姐宠着她呢。呃,咱们家的辈分关系真乱。”她无奈皱眉。
“早早说的都是家事,可有什么政事?”
“这,”刘初偏了头,想想摇头,“好像没有。”
“好了,”阿娇含笑看着一对儿女的亲昵,此时方道,“早早,你哥哥旅途辛苦,你别扰着他,让他先歇歇吧。已经回来了,接下来的时间,还不都是你的。”
刘初点了点头,道,“是我疏忽了。哥哥,你歇吧。过些日子我天天去吵你。”
刘陌失笑,走过那么长的旅途,终于回到亲人身边,心上那根紧绷的弦渐渐松了,虽然在宫车中,一路有些颠,还是很快沉沉睡去,心头温暖。
宫车一路未歇,从南司马门进了未央宫,到了玉堂殿,阿娇带了刘初下车,轻声吩咐道,“成烈,你背了皇长子,到偏殿休息去。注意,不要吵醒他。”
“娘娘,”新起地尚丞轻轻禀道,“皇长子已将成年,按例,不好歇在妃嫔宫殿了。”
“尚丞大人,”阿娇浅浅微笑,笑容淡肃,“陌儿是我亲子,又远出方归,尚丞看我爱子心切,就让他在玉堂歇几日。也许,过几日,陛下就有重新安顿陌儿的旨意下来了。”
刘陌倚在宫车上,听着娘亲轻轻的话语,便装着不肯醒来。
若是醒了,按理,是该辞的。只是,他真的想伴着娘亲几天。
“这,”尚丞知道,如今,未央宫没有中宫皇后,这位陈娘娘便是陛下的掌中宝,心上人,没有触犯大节的事,竟是无所不依地。而宫车中的皇长子殿下,更是很可能即将接下太子之位,能给的面子,她是一定要给的,便退了一步,道,“既如此,奴婢敢不遵命。”
阿娇便微笑,道,“多谢尚丞了。”
早有人将陈娘娘今日的行踪报告了刘彻。刘彻在宣室殿里听着,良久方挥了人下去。
“陌儿,”他在心里念着,“你还是回来了么。”
嘴边,便牵起了一丝极淡的微笑。
“陛下,”伍被在下面看见,心中松稳。恭敬禀道。“身毒使节已经安顿妥当,陛下打算什么时候见?”
殿上端坐的帝王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对身毒使节,不可怠慢,让人以为大汉看轻了他们。也不必太着重,让他们自尊自大了去。”
伍被恭声道。“臣领会了。”
“十天后,”刘彻漫不经心道,“宣他们到宣室殿见吧。”
“是。”
“这些年。伍卿任典客一职,居忠职守。马上。博望候张謇亦要回来,朕意欲迁伍卿为御史大夫,令张骞接任卿职。”
御史大夫身份在典客上,这便是升迁了。伍被心下欢喜,面上却不露,淡淡道,“臣伍被,叩谢圣恩。”
“退吧。”
“是。”
“陛下,”杨得意觑着殿上再没了人。上前道,“皇长子久游未归,陛下要否前往玉堂探视。”
刘彻回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竟是冷锐。杨得意便觉全身冷到骨子里去,跪下惶恐道,“奴碑僭越了。”
“杨得意,”刘彻冷冷道。“你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是最清楚朕心思的。但是,朕并不容许,有人猜测朕地行止。”
杨得意连连叩首,“奴埤知罪了。”
宣室殿里政事繁忙,直到掌灯时间,才处理完毕。刘彻便吩咐了众人,舍了车驾,一路行到玉堂殿。摆手挥退了欲行礼地玉堂殿宫人,走到殿上,听见偏殿里阿娇的清雅的声音,“陌儿,你实话告诉娘,你真的不一喜欢那个姑娘么?”
“娘,”刘陌讨饶道,歇息了数个时辰,他的精神便回复了些。但此时,他宁愿自己仍在歇息。“不是你吩咐道,不许我带什么身毒女子回来的么。”
“我是这么吩咐啊。”阿娇无辜的眨眼,“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若真地有,也只好从长计议,另行安排了。”
“哦?”刘陌倒有些好奇,“如果,”他加重了语气,“如果,儿子真的喜欢一个身毒女子,娘亲会如何呢?”
“那,”阿娇的声音便渐渐萧瑟下来,“那便不是娘亲要如何,而是陌儿要如何了。一个人想要留住另一个人,要努力地是他自己,而不是旁人。陌儿要问自己,你愿意为了那个女子,付出多大的努力,做多大地牺牲。”
刘陌沉默了一下,咕哝道,“还好我没有。”
阿娇促狭的望着儿子,追问道,“你告诉娘亲,那位衍娜姑娘,美丽聪明坚强,已经很好了,你问什么不喜欢她?”
“娘亲问这个干嘛?”
“陌儿渐渐长大了呀,”阿娇道,“不知道陌儿喜欢怎样的女子,娘亲怎么给陌儿挑媳妇?”
刘陌想了想,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需要理由么?”
“我才不相信这样的话,”阿娇微笑,“当借口不错,敷衍娘亲就不行了。喜欢和不喜欢,都是有理由的。”
刘陌被逼的无法,只得道,“她没有娘亲好。”
“我从小跟着娘亲,后来长大,看天下女子,似乎都是此不上娘亲的。陵姨也是很聪明的了,却少了娘亲的淡然。表嫂亦美丽,却没有娘亲地善。”
“衍娜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性,是像娘亲的。却锋芒毕露,没有娘亲的内敛。所以,陌儿喜欢不来。所以,娘亲也不甩忽着给陌儿找妻子了,想找到陌儿中意的,很难。”
“这,”阿娇不禁有些讶然,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殿外一声熟悉的冷哼。不由回头,起身来到门外。见满殿宫人尽皆失色。廊上,刘彻熟悉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怒气充盈。
“娘娘,”绿衣战战兢兢地靠近,“陛下刚才前来,遣下众人,在偏殿外听了一会,脸色变的很难看,就走了。”
“哦?”阿娇沉吟了一阵,看来,未央宫舒适的生活真将自己的警觉心磨的所剩无几,竟连刘彻站在殿外都没有听到。
“娘亲,”刘陌走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父皇,”他迟疑唤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