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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癸卯,天未明,元衡入朝,出所居靖安坊东门;有贼自暗中突出射之,从者皆散走,贼执元衡马行十余步而杀之,取其颅骨而去。又入通化坊击裴度,伤其首,坠沟中,度毡帽厚,得不死;人王义自后抱贼大呼,贼断义臂而去。京城大骇,于是诏宰相出入,加金吾骑士张弦露刃以卫之,所过坊门呵索甚严。朝士未晓不敢出门。上或御殿久之,班犹未齐。
六月,癸卯(初三),天色尚未大亮,武元衡前往朝廷,从他居住的靖安坊东门出来。突然,有一个贼人从暗地里出来用箭射他,随从人员纷纷逃散。贼人牵着武元衡的马匹走出十多步以后,将他杀死,砍下他的头颅,便离开了。贼人又进入通化坊,前去刺杀裴度,使他头部受伤,跌落在水沟中。由于裴度戴的毡帽很厚实,因而得以不死。随从王义从背后抱住贼人大声呼叫,贼人砍断他的胳臂,得以走脱。京城的人们都非常惊骇。于是,宪宗颁诏命令,宰相外出时,加派金吾骑士护卫。金吾骑士张满弓弦,亮出兵器,在需要经过的坊市门前喝呼搜索,很是严密。朝中百官在天未亮时不敢走出家门。有时皇上登殿,等了许久,朝班中的官员仍然不能到齐。
贼遗纸于金吾及府、县,曰:“毋急捕我,我先杀汝。”故捕贼者不敢甚争。兵部侍郎许孟容见上言:“自古未有宰相横尸路隅而盗不获者,此朝廷之辱也!”因涕泣。又诣中书挥涕言:“请奏起裴中丞为相,大索贼党,穷其奸源。”戊申,诏中外所在搜捕,获贼者赏钱万缗,官五品,敢庇匿者,举族诛之。于是京城大索,公卿家有复壁、重者皆索之。
贼人在金吾卫与兆府万年、长安两县留下纸条说:“不要忙着捉拿我,否则,我先将你杀死。”所以,捉拿贼人的人们不敢操之过急。兵部侍郎许孟容进见宪宗说:“自古以来,没有发生过宰相被人在路旁杀害,盗贼却不能捉获的事情,这是朝廷的耻辱啊!”说着,他便哭泣起来。许孟容又前往中书省流着眼泪说:“请求中书省申奏起用裴中丞为宰相,全面搜索贼人的同伙,查清他们为恶的根源。”戊申(初八),宪宗颁诏命令在朝廷内外四处搜查捉拿贼人,对将贼人拿获的人,奖赏钱一万缗,赐给五品官位。如有胆敢包庇隐藏贼人的,诛杀其整个家族。于是,京城的大搜索开始了,对家中筑有夹壁、复屋的公卿都进行了搜索。
成德军进奏院有恒州卒张晏等数人,行止无状,众多疑之。庚戌,神策将军王士则等告王承宗遣晏等杀元衡。吏捕得晏等八人,命京兆尹裴武、监察御史陈中师鞫之。癸亥,诏以王承宗前后三表出示百僚,议其罪。
成德军进奏院中有恒州士卒张晏等几个人,行为无礼,众人多怀疑他们就是贼人。庚戌(初十),神策军的将军王士则等人告发王承宗派遣张晏等人杀害武元衡,吏人捉拿住张晏等八人,宪宗命令京兆尹裴武与监察御史陈中师审讯他们。癸亥(二十三日),宪宗颁诏将王承宗先后三次所上表章出示百官,商议他应受的罪罚。
裴度病疮,卧二旬,诏以卫兵宿其第,中使问讯不绝。或请罢度官以安恒、郓之心,上怒曰:“若罢度官,是奸谋得成,朝廷无复纲纪。吾用度一人,足破二贼。”甲子,上召度入对。乙丑,以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度上言:“淮西,腹心之疾,不得不除;且朝廷业已讨之,两河藩镇跋扈者,将视此为高下,不可中止。”上以为然,悉以用兵事委度,讨贼甚急。初,德宗多猜忌,朝士有相过从者,金吾皆伺察以闻,宰相不敢私第见客。度奏:“今寇盗未平,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议,”始请于私第见客,许之。
裴度创口不愈,卧病二十天,宪宗颁诏命令卫兵住在他的府第中,前去问候的中使接连不断。有人请求免除裴度的官职,以便使恒州王承宗、郓州李师道放下心来,宪宗生气地说:“倘若免除裴度的官职,那就是邪恶的阴谋得逞了,朝廷不再有法度可言。我任用裴度一个人,就足够打败王承宗和李师道两个人。”甲子(二十四日),宪宗传召裴度入朝奏对。乙丑(二十五日),宪宗任命裴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裴度进言说:“淮西地区是腹心之患,不能不予根除。而且,朝廷已经讨伐淮西,河南、河北骄横强暴的藩镇,都打算比照此一战事,来决定对朝廷的态度,因此,讨伐吴元济是不能够半途而止的。”宪宗认为言之有理,便将采取军事行动的事务全部交托给裴度,对吴元济的讨伐甚为急切。当初,德宗往往猜疑妒忌臣下,对于相互往来的朝中百官,金吾卫一概侦察情报,上报德宗,宰相也不敢在私人宅第中会见客人。裴度奏称:“如今敌人还没有平定,宰相应当招揽延引各地德才兼备的人才参与谋划计议。”于是,他初次请求在私人宅第中会见宾客,宪宗答应了他的请求。
陈中师按张晏等,具服杀武元衡;张弘靖疑其不实,屡言于上,上不听。戊辰,斩晏等五人,杀其党十四人,李师道客竟潜匿亡去。
陈中师审讯张晏等人,他们都承认杀害了武元衡。张弘靖怀疑他们的话不属实,屡次进言,宪宗不肯听从。戊辰(二十八日),朝廷斩杀张晏等五人,杀掉他们的同伙十四人,李师道的宾客终于躲在暗中,逃亡而去了。
'12'秋,七月,庚午朔,灵武节度使李光进薨。光进与弟光颜友善,光颜先娶,其母委以家事。母卒,光进后娶,光颜使其妻奉管龠,籍财物,归于其姒。光进反之曰:“新妇逮事先姑,先姑命主家事,不可易也。”因相持而泣。
'12'秋季,七月,庚午朔(初一),灵武节度使李光进去世。李光进与弟弟李光颜关系和睦,李光颜娶妻在先。他们的母亲将家中事务都交给了李光颜的妻子。母亲去世后,李光进后来也娶了妻子,李光颜让自己的妻子捧着锁钥,登录好家中的财物,交给她的嫂子。李光进将锁钥、帐簿又退了回去,他说:“弟媳赶上了侍奉已故的婆婆,已故的婆婆命令她主持家中事务,这是不能够更改的啊。”于是,两人握着手哭泣起来。
'13'甲戌,诏数王承宗罪恶,绝其朝贡,曰:“冀其翻然改过,束身自归。攻讨之期,更俟后命。”
'13'甲戌(初五),宪宗颁诏数说王承宗的罪恶,不再让他入朝进贡,还说:“希望他能够翻然改过,主动投案。前去攻打的日期,再等候以后的命令。”
'14'八月,己亥朔,日有食之。
'14'八月,己亥朔(初一),出现日食。
'15'李师道置留后院于东都,本道人杂沓往来,吏不敢诘。时淮西兵犯东畿,防御兵悉屯伊阙;师道潜内兵于院中,至数十百人,谋焚宫阙,纵兵杀掠,已烹牛飨士,明日,将发。其小卒诣留守吕元膺告变,元膺亟追伊阙兵围之;贼众突出,防御兵踵其后,不敢迫,贼出长夏门,望山而遁。是时都城震骇,留守兵寡弱;元膺坐皇城门,指使部分,意气自若,都人赖以安。
'15'李师道在洛阳设置了留后院,本道的人们杂乱地往来于此处,吏人不敢责问。当时,淮西兵马侵犯东都周围地区,防御他们的兵马全部在伊阙屯驻。李师道暗中将兵马安置到留后院中,多达数十人到上百人。他策划火烧宫廷,放纵兵马连杀带抢,已经事先烹煮牛肉,对将士们进行了犒赏。第二天,就要发动时,他的小兵前往留守吕元膺处告发了这一事变,吕元膺连忙追回屯驻伊阙的兵马,前来包围李师道的留后院。敌军冲了出来,吕元膺的防御使兵马跟随在他们后边,不敢迫近。敌人出了长夏门,向山上逃去。这时候,东都的人们震惊恐骇,留守的兵马单薄微弱,吕元膺坐在皇城门前,指挥部署,态度镇静自如,东都的人们仰赖着他得以放下心来。
东都西南接邓、虢,皆高山深林,民不耕种,专以射猎为生,人皆勇,谓之山棚。元膺设重购以捕贼。数日,有山棚鬻鹿,贼遇而夺之,山棚走召其侪类,且引官军共围之谷中,尽获之。按验,得其魁,乃中岳寺僧圆净;故尝为史思明将,勇悍过人,为师道谋,多买田于伊阙、陆浑之间,以舍山棚而衣食之。有訾嘉珍、门察者,潜部分以属圆净,圆净以师道钱千万,阳为治佛光寺,结党定谋,约令嘉珍等窃发城中,圆净举火于山中,集二县山棚入城助之。圆净时年八十余,捕者既得之,奋锤击其胫,不能折。圆净骂曰:“鼠子,折人胫且不能,敢称健儿!”乃自置其胫,教使折之。临刑,叹曰:“误我事,不得使洛城流血!”党与死者凡数千人。留守、防御将二人及驿卒八人皆受其职名,为之耳目。
东都洛阳西南面与邓州和虢州接壤,都是高山深林,山民不从事农业,专门靠打猎维持生计,人人矫捷勇猛,被称为山棚。吕元膺悬出重赏,捉拿贼人。过了几天,有一个山棚正在卖鹿,贼人遇到了他,便将鹿夺走了。山棚跑回去召集同伴,而且领着官军共同将贼人包围在山谷中,将他们全部捉获。经过审讯核实,找出了他们的首领,却是中岳寺的僧人圆净。圆净过去曾经担任史思明的将领,勇猛强悍,超过常人。他向李师道献计,在伊阙、陆浑两地之间多多购买田地,使山棚居住下来,而且供给他们衣服与食品。有名叫訾嘉珍与门察的两个人,暗中部署带领山棚归属圆净。圆净用李师道拨发的一千万钱,装作修治佛光寺,集结同党,制定计谋,邀结并命令訾嘉珍等人在洛阳城里暗中起事,圆净在山上点起火来,集合伊阙、陆浑两县的山棚前往洛阳城中援助他们。当时,圆净已经有八十多岁,捉拿敌人的官兵得到圆净后,用子猛打他的小腿,但并不能将他的小腿打断。圆净骂着说:“鼠辈小子,连人的小腿都打不断,还敢称作强健的男儿吗?”于是他自己将小腿安放好,教给那位官兵打断了它。到受刑时。圆净叹息着说:“你们耽误了我的大事,不能血染洛阳城了!”被处死的圆净的党羽共有数千人。留守、防御使的将领二人以及驿站的士兵八人,都接受了李师道的职名,为圆净刺探消息。
元膺鞫訾嘉珍、门察,始知杀武元衡者乃师道也,元膺密以闻;以槛车送二人诣京师。上业已讨王承宗,不复穷治。元膺上言:“近日藩镇跋扈不臣,有可容贷者。至于师道谋屠都城,烧宫阙,悖逆尤甚,不可不诛。”上以为然;而方讨吴元济,绝王承宗,故未暇治师道也。
吕元膺审讯了訾嘉珍和门察后,才知道杀害武元衡的主谋是李师道。吕元膺将此事秘密上报宪宗,用囚车将二人送往京城。宪宗已经讨伐王承宗,不再彻底处治。吕元膺进言说:“近些时候,藩镇骄横强暴,未尽臣下的礼数,还有能够宽宥的地方。至于李师道图谋屠杀东都,焚烧宫殿,悖乱忤逆,格外严重,不能够不加诛讨。”宪宗认为言之有理。然而,朝廷正在讨伐吴元济,又与王承宗破裂,所以没有余暇处治李师道。
'16'乙丑,李光颜败于时曲。
'16'乙丑(二十七日),李光颜在时曲战败。
'17'初,上以严绶在河东,所遣裨将多立功,故使镇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