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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离忧夺回陶罐放在石桌上,不由分说把温墨疏推向房间,冰凉指尖无意间碰触到温墨疏手背,立刻被温暖手掌紧紧攥住。
“手凉得像冰一样。”温墨疏合起手掌将言离忧的手包裹在内,低下头轻轻呵气,透过团团白气,隐约可见言离忧脸颊两朵绯红云霞。这般动作似乎不太合适,但温墨疏没有放手的打算,反而稍稍拉扯让言离忧离自己更近,看着她乌发上点点素雪,语气中几许黯然:“定远王世子很快就会带你走,我只想多陪陪你,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温墨疏尊重言离忧的选择,同意她随温墨情去往安州,依着温墨情果断利落的性格,大概这两三天就要离开帝都上路。
分别这个词,总容易让人生出些平日里没有的冲动和勇气。
“像王爷这样的人应该早有妻室才对,为什么一直一个人?”言离忧打岔以减少尴尬,手却不听使唤,明明应该离开,却还是赖在温墨疏掌中不愿抽出。
“我还觉得言姑娘应该早有心上人呢,结果不也是一个人吗?”罕见地,温墨疏开起玩笑,自然而然地把言离忧的手贴到胸口上,“起初相识只觉得言姑娘很特别,不似寻常女子那样扭捏作态,却也不同于青莲王的任性孤傲。后来慢慢发现,言姑娘安安静静的表象下藏着一颗良善之心,有胆量,敢说话,是真正的重情重义,纯粹得仿佛与我们不是一个世间的人,很……”许是一时间没有想到合适的形容词,温墨疏顿了顿,抬手拂去言离忧发上雪花:“该怎么说呢,总之,言姑娘很耀眼,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看得见你的光芒。”
言离忧平生第一次听到别人用耀眼这个词来赞扬她,有些茫然,更多的却是心底一缕甜蜜和温暖。
并不是所有人眼中的她都有青莲王影子,还有人把她当做唯一的存在,相信她,默默呵护她,愿意为她出头,不教她卷入可怕的权谋算计中颠沛流离。
遇到这样的人,遇到温墨疏,是她这辈子最想感谢上天的事。
“我该不该多想呢?还是说……王爷的话,只是单纯的称赞?”言离忧仰头,认真地与温墨疏对视,眸中有着温墨疏万分欣赏的直率、大胆。
主动追逐喜欢的人与想要的生活,言离忧并不认为这是错的,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与命中注定之人相遇吗?无论结果是否圆满,爱过,经历过,才能无愧于生命。
温墨疏并没有被言离忧的坦率提问惊到,然而他还是有些迟疑不决,深吸口气,语气颇有些小心翼翼:“言姑娘会介意与一个病痨缠身的人在一起吗?”
“别忘了,我是只为你诊病的女大夫,大夫不就该与病人纠缠一辈子吗?”
忽而抽回手掌跳到石桌边,言离忧抱起陶罐,回眸时笑如春风,瞬息融了漫天冬雪。
第062章 去马如飞
约好第二天退朝后在宣冉楼小筑再聚,因着当日温敬元仍旧称病没有上朝,温墨疏和楚辞早早就到了宣冉楼,言离忧不想见温墨情,索性在外面马车里等候。
“王爷今天心情大好,可是昨夜梦中与哪位仙女相会了?”楚辞走马观花看着架子上一排排茶具,丝毫不肯放过揶揄温墨疏的机会。
“梦中都是幻化虚影,哪有现实重要?”温墨疏略显病弱的脸上挂着平素少见的和煦笑意,满眼温柔,“以后王府中要多一个人了,虽不是什么仙子,于我而言却比仙子降临更值得高兴。”
偏殿就那么大一块地方,昨晚谁在外面看雪、谁在外面一诉情衷,同居一处的楚辞怎会不知道?看温墨疏全然没有隐瞒的意思,楚辞轻笑:“我是不是该恭喜王爷觅得佳人?”
“为时尚早,真想恭喜,等言姑娘从安州回来再说吧。”
安州,繁华秀美的山水之乡,言离忧将要前往的地方,温墨疏不知道在那里会不会有危险存在,但他相信,言离忧一定会平安归来。
“这么说来,王爷打算娶位王妃结束寂寞男人的生活了?”
“……嗯。”
“好吧,那我不得不特别叮嘱下定远王世子,让他一定要小心照顾王妃,否则——”
“楚辞,你非要拿我消遣么?”温墨疏无奈至极,听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好了,别说这件事了,言姑娘从安州回来之前还是保密比较好。等下谈条件时还得你来把握分寸,其他的无关紧要,只要能保证言姑娘安全就行。”
楚辞抬眉,唇边一抹弧度似笑非笑:“玉玺呢?王爷打算拱手让给慈郡王?这可不像是王爷会做出的事。”
“如果玉玺意义重大,不用我说你就会想办法夺来,何须与人谈条件这么麻烦?”温墨疏从容不迫,靠近楚辞身边压低声音,“皇上已登帝位却不得民心,墨峥空有声誉但缺少夺位实力,他们都不自信,所以才寄希望于传国玉玺。可是说到底传国玉玺不过是个象征罢了,有能力的人不在乎有它无它,没能力的人,就算拿到玉玺一样是败者。”
精致如画的眸中闪过一缕精光,楚辞含笑不语,屈起手指轻轻弹了下腰间长笛。
温墨疏记得,这是楚辞心情愉悦时经常会做的动作。
坐在小筑外马车里的言离忧百无聊赖,不时掀起帘帐透过车窗向外望,看烦了便掏出颈上挂的红丝绳,静静凝视用树胶黏成一团的碎银。温墨疏送她的这份礼物她一直精心保管着,每次看到就会想起温墨疏清晰眉眼、温润笑容,烦躁的心会奇迹般恢复平和,甚至不知不觉中露出痴痴笑意。
喜欢温墨疏,想和他一起,互相依偎着走完一世。
言离忧低头看着白皙手心,犹记得温墨疏掌中温暖,素淡却美丽的脸庞渐渐显出柔和神情,带着某种憧憬期盼。她不是个只会怨天尤人的女人,能遇到温墨疏,能和他心心相印,在言离忧看来这便是上天待她不薄,是足以抵消许许多多跌宕遭遇的巨大幸福。
“一脸蠢笑。”
突兀地,淡漠声音闯入车厢内。
言离忧匆忙收好碎银坠,吊着眉梢瞪向拉开车门的温墨情,下意识缩到角落:“你来干什么?不会敲门吗?懂不懂礼貌?”
温墨情瞥了一眼,车门大开:“下车。”
“现在就要走?”言离忧隐约猜到温墨情出现的原因,愣了愣,目光越过温墨情望向小筑,“王爷呢?你们谈完了?”
“自然是谈完条件才来带你走的,我没兴趣做劫匪,何况还是劫一个只会浪费银子不会赚钱又不停找麻烦的女人。”
温墨情把话说得像是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想想跟着他风餐露宿甚至染上风寒,而这样做的最可能理由是“省钱”,言离忧突然有种想要抬脚踹在温墨情脸上的冲动。
“让开,我要去找王爷。”提着裙角跳下马车,还不等言离忧闯入小筑,温墨疏便与楚辞等人一同出现在视线中。
目送温墨疏进小筑前他还带着舒心笑容,这会儿却换成一抹惆怅,纵是刻意装作面无表情,言离忧还是看得见温墨疏平静面色下的低落情绪。
这是无可奈何的分别预兆吧?
言离忧没了与温墨情闹别扭的兴致,低头走到温墨疏面前,深呼吸,仰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多谢王爷这几天的照顾。我留了几副药茶配方在房中,上面都写着对应的症状,王爷不喜欢喝药,闲时就当是茶喝下吧,虽不能去病根却可缓解体寒咳症。大夫不在,王爷更该多保重才对。”
“决定得匆忙,还来不及为言姑娘准备什么。”温墨疏细末一声叹息,解下狐裘披风轻轻披在言离忧背上,“这一路往安州需经过不少冷地,言姑娘也要照顾好自己,余下的事,等你回来我们再谈。”
依依惜别本是常情,放在言离忧和温墨疏身上却有些古怪,旁侧温墨情挑眉斜目,君无念若有所思,温墨峥则狐疑打量着关系一夜之间亲近许多的二人,颇有些错愕惊讶。
“我走了,王爷保重。”
道别的话终是言离忧先说出的,留给温墨疏最甜美的笑容后,言离忧转身头也不回走向马车。
“往哪走?马在这里。”满是别愁离绪的气氛被温墨情沉稳声音彻底破坏。指了指马车后一匹红棕色骏马,温墨情露出勉为其难的表情:“没马的话,我可以载你,不过最好你自己准备一匹,和别人同乘我没有安全感。”
“遇见你之前我从不知道吝啬两个字怎么写,现在领悟透彻,多谢了!”言离忧咬着牙挤出最后三个字,翻了个白眼,赌气爬上马背。
温墨情似是早已收拾妥当,扁扁的包袱往马鞍上一挂,利落翻身上马,扯着缰绳调转马头空踏一圈,有意无意瞄了温墨疏一眼:“你的人,定会安然无恙还回。”
温墨疏深吸口气,恭敬拱手:“多谢。”
轻信别人这种错误温墨疏不会犯,他只相信温墨情的承诺,也相信言离忧不会轻易出事——他们约定好要再见,为了这个约定,言离忧一定会努力活下去。
转身往马车方向走时温墨疏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君无念也不回头,朗声道:“永鄯王可有兴致到小筑坐上一坐,品评品评在下茶艺?”
“不必了。”温墨疏干脆拒绝,咳了一声,笑意愈浓,“这世间最美味的茗茶配方就在我房中桌上,我还要赶着回去收好,下次,请君老板一起来尝一尝吧。”
一阵马蹄踏响,朴素马车扬长而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消失在视野中。
君无念苦笑:“这才接触几次就被勾了魂,也不知该怪那位言姑娘魅力太大,还是该怪永鄯王意乱情迷、失了分寸,总之这淌水是越来越浑了。”
“墨疏王兄一向是个谨慎的人,怎么这次糊里糊涂就陷进儿女情长里?”温墨峥困惑不解,惋惜地不停摇头,“以前我还想,如果墨疏王兄身子康健能担起重任,皇位由他继承也不是不可。所有兄弟中我最敬佩的就是墨疏王兄了,聪明有主见,不管前朝政事还是边远军防,每一样墨疏王兄都很出色,且他又是个冷静细心的人,做皇帝再适合不过。可惜他现在……唉……”
君无念许久没有回应温墨峥那声失望叹息,一双眼看着马车消失方向,眉心渐渐凝重。
“王爷只看到永鄯王的优点,却看不到他并无心争位的深意吗?如果他想,在先帝驾崩时大可出来反对皇上继位,也有足够的实力与之较量,可是永鄯王选择了沉默,似乎他只想混混日子,说难听些,他一直在消极等死。”倒提口气冲破心头沉重,君无念勾勒出淡淡笑容,“不管怎样,我希望看到的是王爷能够君临天下,也唯有王爷才能让我相信,大渊会有烽烟平息、百姓安宁的一日。”
这样的话在过去两年间温墨峥听了无数遍,君无念不停给他信心和鼓励,可他仍是觉得有些心虚愧疚,亦如往常一样低下头,低声嚅嗫:“我……我会尽力,只要能让大渊子民过上好日子,我什么都愿意做……”
君无念笑着点头,瞳仁里,一丝安慰悄然划过。
“嗯,这样的话,我背叛师门也算是值得了。”
漂泊了一夜之久的风雪仍未停息,雪花飘飘洒洒落下,有几片沾在温墨情肩头,言离忧伸出指尖轻轻将雪花沾起,眼看那点微凉在指尖融化。
“你和王爷他们都做了什么约定?”终是忍不住,走到皇城外时言离忧开口问道。
“哪位王爷?”温墨情明知故问。
“当然是永鄯王,我与慈郡王又不熟。”言离忧收回手往披风里缩了缩,呵出的热气在发丝上凝结成霜,“我不想欠别人人情,更不想拖累他,所以才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交换条件——你这么小气的人,定然不会放过勒索的机会。”
温墨情扯着马缰悠然自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