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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铃兰却坐在梳妆台前,犹豫了好一阵儿,才又回头笑说:“额娘,兰儿在宫里时……并不是现在的模样。”
见额娘不解,她便笑着用面霜涂了面孔,然后转过头来让她看。
钱夫人一看,果然大大吃了一惊,随后却笑着说:“你这丫头!怎么也不早说一声……”
铃兰忙撒娇似的扑进她怀里,“额娘,当初兰儿也是逼不得已嘛!”
但现在外面有客,铃兰也来不及给她说这件事。等到家门外一看,她才发现车下站的是四阿哥的随从,不由一愣。
那人一见铃兰出来,忙笑着上前道:“姑娘,我们爷想要见你一面,不知姑娘这会儿可有空闲?”
铃兰笑,“好啊。你们四爷现在哪儿啊?”
那人笑,“我们爷就在不远的茶楼上!”
铃兰默然点头,回转身子给家人说了几句话,之后这才慢慢上车。到了地儿,抬头一看,才发现上面写着“清泉居”三字。
等铃兰进了里面的包间儿,一看见四阿哥,便笑着行了个家常礼,随后说:“四爷,新年快乐,今儿您能在这儿,应该不是太忙吧?”
他见她笑,不由也露出一丝微笑,“怎么样,这几天在家过年还好吧?”
铃兰笑着点头,“还好,这样子全家团圆,很长时间都没有过了。”
他伸手指了指,让她坐在自己对面,“你要什么茶?”
她笑,“我最近脾胃不好,就还是白开水吧。”
落座后又主动问,“碧默最近也还好吧?那盆花她喜欢吗?”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稍稍怔了怔,神色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她很喜欢,那花现在已结小果子了。”
铃兰笑:“这就好,看来她的养法很是得当。”说着,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加深,“以前我就在想,世上有哪个有福气的能寻了她去。没想到是四爷,这样真好,那我们几个就放心了……”
见她这么一副表情,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丝难过:“铃兰,看到别人,那……以后你呢?有什么打算?”
她听过,脸上的笑慢慢隐了下去:“我?以后应该会好吧?听说有一只狐狸,想穿过墙洞去吃院子里的葡萄。但是墙上的洞很小,它只好在洞外斋戒七日,让身体瘦了下来。等它钻过墙洞吃够葡萄后,身体却又太肥不能出去,所以只好再斋戒七日,最终依然是一只瘦狐狸。你说,它得到了些什么呢?”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你说呢?”
她认真地想了想,“以前我也不是很清楚。现在想起它,忽然觉得留下的……应该是那葡萄的香甜滋味儿,留在那里好供以后回忆的吧?”
他听过,心里一动,“铃兰,十三弟的事,你已经听说了吧?”
她微微点头,随后却笑道:“听说了,这对他应该是件好事……”
他以为她是在说反语,不由开口道:“他也是身不由己,你不要怪他才是……”
她即刻辩道:“谁说我怪他了?天意不可违,不然会吃亏的。我这人心思不及你们细密,但好坏还是能分得清楚。以前,我就是自由惯了,所以现在一受束缚就难以忍受。要真说到身不由己,哼哼,以后四爷你与我们这些人相比,恐怕更是……”
话到这儿,突然意识到对他说这些实在是有些不妥,她这才忙停了前面的话头,“四爷,今儿您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他沉吟片刻,“大体上是,不过……我自己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铃兰眼里一热,忙低下头去,右手拿着手帕掩饰着贴在面上。过了一会儿,又抬头微笑:“我还好啊!今儿能见着您,也算是对他说话了。不过,还是想托您帮着带两句话……”
他看着她的笑脸,心里却一阵儿难过,“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她低头想了想,也不看他,只低声细语说:“就两句话。‘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因为懂得,所以感激;还有,‘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日子一久,我也会慢慢试着做到的……”
82。放手(下)
他听过,低头看了看地面,之后又抬头问她:“铃兰,这就是你以前所谓的‘敢爱敢恨’?”
她听了这些话,心里的渺茫感也随之一点一点地扩大。要她继续等着他,或者干脆什么也不计较,等着康熙随意一指,像碧默那样做个侍妾……
这样的事,她还从没有想过呢。可是如果继续等着,那还不如岁满出宫后过一个人的逍遥日子;做个无名无分的侍妾,对她这个现代人来说,简直就像是踩在针尖上艰难行路……
他们这里的男人,哼哼,就只能想到这儿。女人的尊严,他们怕是很少或者从没有考虑过。
所以对四阿哥所提的问题,她真的无力回答。想到钱家老小,声音也成了柔和的:“四爷,可能是我性子懦弱,所以也不要恨人。我不是非烟,更何况还有这么多让我牵挂的人和事,也做不了她能做的。一直以来,我就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十年。之后的日子,随意自然,既不想大福,也不要大祸。所以,刚刚所说的,拜托了!”
铃兰起身,郑重地向他行了个礼。
他见她如此坦荡,沉默不语好一会儿,这才点点头,“你所说的,我一定带到。铃兰,你……”
她对着他笑,“四爷,其实你也知道,我这人自小在山上太过散漫,若真和人一起搭帮过日子,说不定很快就会散伙的……”
搭帮?散伙?他怔了一下,随后也笑,“哎!铃兰,我在这儿还有点儿事,今儿就不多说了,我这就让他们送你回去……”
铃兰点头:“好。四爷,那我就先走了!”
刚迈了两步,才又想起曼卿师姐的事,这便又转身,“四爷,还有一件事得请您帮忙。”
“你说吧。”
铃兰正色道:“上次我拜托他姑姑的事,您也给说一声。就说……这件事不用再操心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四阿哥在包间儿里,看她一步步离开,这才重又坐了回去……
钱佳凌兰十六岁的花季就在夏铃兰默默忍受痛楚、舔着伤口的日子里渐渐湮没了。
在又是春光灿烂的三月末期,她不禁恍然惊叹,岁月的慢慢流逝,并没有抹去她心里比青杏还酸的滋味。
这酸味总是随着每天的夕阳悄然来临,像一个滴溜溜乱转的玻璃滚球来回地在心面上打着转。以前,心一闲就会想起他。可是现在,只有在这夕阳的余晖里,她才能真真切切地回首过往的旧事。
每当这时,她就会露出一抹不以为然的微笑,不由在心里怀疑:我还是以前的夏铃兰吗?以前的夏铃兰在偶尔潇洒时,也是这样一种隐忍的姿态吗?
安嫔娘娘的死,铃兰的释然大于伤怀。等到今年的中元节,她将会为安嫔和婉容各放一盏荷花灯,以求冥福。帘秀入了八爷府后,就再也没见过面,她的消息都只能在敦琳公主偶尔来延禧宫时才可以知道一些。荣儿到了澄心斋,前些日子也随她过来了一两趟……这些日常琐事一件盖过一件,如细水轻流一样滑过去,如果不是想起以前的事儿,可能铃兰也会认为原来就是如此。
四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太阳一大早就出来,在无声的温度中将昨日微雨的阴凉慢慢消融了。
上午过半时分,铃兰抚弄着面前那一片生机勃勃的花草,沐浴在这飞扬的光线中。停了好长一段时间,正收拾着那些花具准备回屋时,却发觉右手一阵疼痛。
细看手指,并没有什么弄伤的痕迹,这才明白是自己不小心触摸了正在花中采蜜的蜂儿,让它给蛰了。
三阿哥这时刚好带着几本书过来,见铃兰在地上似乎找着什么东西,忙开口问道:“在找什么呢?”
铃兰回头看了他一眼,“在找蜜蜂……”
他诧异地看看四周:“找蜜蜂怎么找到地上去了?这旁边的花瓣上多的是!”
“我找的是叮了我的那只……”
他笑,“怎么,你要找它大卸八块吗?”
她叹口气,“哎,哪里用得着我去这样!它身子里就那么一根刺儿,即使找到,现在怕是也活不成了……”
三阿哥听了这些话,不禁愕然,悄然看着铃兰将那只已死的蜜蜂慢慢掩埋。
铃兰抬眼时,看到他手中的书,莞尔一笑,“三爷,这几天没见,正想着麻烦找您来呢!前些日子问您借的那些有关花草的书,我早就看好了……”
“看你种的花开的这样好,我就知道了。”三阿哥伸手抚了抚小道两旁的花叶,“不过,今天我过来,可是要找你帮忙的……”
“噢?”铃兰放下手中的花具,接过他递来的书,翻开一看,竟然全是英文。
他缓缓低声道:“我们现在编纂的历法,可能会参照一下西方历法。你之前不是知道英吉利语吗?能帮我试着翻译一下吗?”
铃兰先不应声,仔细地看了两页,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才笑着问他:“这得什么时候交差啊?”
“四月底,怎么样?”
“好!”铃兰笑着合了书页,复递给他,弯下身子拿起花具,和他一起往前走。
因为今天那些太监们曾给花园浇过水,有些水不小心漫过路面,不经意间形成了几片泥泞。铃兰的花盆底鞋不小心踩在上面,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向旁边的花木倒去。幸得身边的人眼疾反应快,伸出手挽住她的腰,她这才躲过了摔倒的劫数。
但当两人的眼、脸相挨时,铃兰突然间又觉得有些不妥。
“谢谢你!”
说完,她低头、离身,忙往后退了退。短短三个字,化解了两人之前的尴尬气息。
他先起步走,忽然听她“哎哟”了一声,忙转过身子问:“怎么了,崴着脚了吗?”
她摇摇头,笑答:“没事儿,可能刚刚蹭破了点皮儿。不妨碍行走,等会儿回屋擦点药就好了……”
他这才想起接过她手中的花具。谁知刚拿在手里,周围的天色却突然间慢慢变暗了。等愣了十几秒钟,铃兰听他说话,这才也意识到这是自己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日食。
往上面看去,天上的太阳已被一个黑色的圆面遮去了大半部分,只剩下了一个月牙形。刚想仔细地查看一番,突然想起以前在地理课上学过的东西,如果此时直盯着这太阳光线看,对眼睛是十分有害的。穿过昏黄的光线看对面的三阿哥,见他也一直往天上望去,便忙对他说:“三爷,不要往上看,不然会伤了眼睛的,咱们还是快些到廊檐下吧!”
他们刚走到廊子下,黑暗就急速来侵了。铃兰把手遮放在眼睛上面,忍不住透过指缝向上瞧,偌大的一片天空现在有的只是一个白白的圆圈,这串闪闪发亮的细线,比那晶莹剔透的珍珠还要漂亮、珍贵。
真是没有想到,在这样的青天白日里竟然能够遇见这样的日食。虽然铃兰认为自己缺乏才情,但她还是在这样的黑暗是绿色的,给人一种深入内心的温暖感。
83。三阿哥的秘密
“铃兰,你小时候有没有遇到那种常欺负自己的男孩子?”
“嗯?”铃兰在黑暗中听到三阿哥说话,便将头转了过来。虽然觉得他的这个问题怪怪的,但还是翻箱倒柜地将童年的记忆搜索了一遍。
夏铃兰是夏母三十岁才得到的孩子,从小哪里曾受到过别人的欺负?钱佳凌兰自小体弱多病,除了备受呵护外,受人欺负的事就更不用提了。
她答话:“没有吧?身边的人似乎都对我很好呢!”
他听过她略带疑惑的回答,笑了笑。又过了一会儿,他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