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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嬷嬷进了屋,依旧有些犹豫,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在齐攸面前说。
“有什么话就说吧,不用瞒着四爷。”荀卿染吩咐道。
许嬷嬷瞧了瞧荀卿染和齐攸的神色,心中有了底。主子们夫妻同心,她们做下人的说话做事就轻松了很多。
“奴才依着奶奶的吩咐,好酒好菜招待府里来的人。” 许嬷嬷道。
府里面来的人,旺财自然有前院的管事招待,旺财媳妇、王勤家的、善喜这些人,则是许嬷嬷亲自带着人招待的。荀卿染让许嬷嬷去,当然不只是陪着这些人吃喝,许嬷嬷心里清楚,特意将这几个人分开来招待,为的就是好打探消息。
酒酣耳热,旺财家的透露了些消息出来,宝珠更是个机灵的,从那跟车来的小厮、婆子嘴里,打探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就聊起府里的一些事,……府里接到四爷和奶奶的信,知道奶奶有了身孕,都极是高兴。二太太最为欢喜,当下就想派人要接奶奶回去养胎生产,说是这里穷乡僻壤的,怕奶奶有个……闪失。”
荀卿染心道,果然如此。
灯光下,齐攸的脸色有些发黑。
齐攸在给京城的信中,提到从陇西请了吕太医来照顾荀卿染,当初荀卿染请了许嬷嬷回来,也曾说过,许嬷嬷是极有经验的。
“还是老太太给拦下了,说是路途遥远,奶奶有着身孕,不宜长途跋涉,况且四爷也有了安排。太太依旧不放心,就说要打发人来伺候奶奶。老太太也就依了。”许嬷嬷继续说道, “因着二奶奶那边刚得了个姐儿,二太太觉得府里这一代男孙太少,更加记挂着奶奶这里,派人四处求能一举得男的方子,求到城外无量观,说是有个老神仙,拿着四爷和奶奶的八字卜卦,就卜了个命格出来,说是如能找到这个命格的女子,收入房中……”
“这些不必说了。”齐攸道。
许嬷嬷瞧了荀卿染一眼,荀卿染点点头。
许嬷嬷就略过这一段,“善喜姑娘是王勤家的外孙女,本是在二爷和二奶奶院子里伺候的,两年前,因为生病被退回家里养着,这么巧,就合了太太算得的命格。因此太太打发了她和王勤家的来。还另外给了两个小丫头服侍。她本来也不叫善喜,是叫做春妮儿的,是来之前,二太太特意给改的名字。”
原来善喜是这样一个来历,齐二夫人还给了她两个丫头服侍,这样的待遇,可不是一般通房能享受到了。齐二夫人这么大费周折安排的人,眼睛当然不会停留在通房那样的位子上。
“……旺财家的和奴才说了几句话,是方才没好在奶奶跟前说的,她得了二太太的吩咐……,善喜的命格,应该高看几分,位份不好低了,还一定要看着四爷将善喜那丫头收了房,才能回去覆命……”许嬷嬷最后道。
还要看着齐攸收了房,才能回去覆命,荀卿染看看齐攸,想笑,见齐攸脸色难看,只得拚命忍住。
…………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荀卿染和齐攸刚刚起床,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王勤家的和善喜等在外面,说要进来服侍荀卿染。
“一大早就来了,等了有半个时辰了。说是有老太太、太太的吩咐,她们不敢偷闲、忘了本份,要来伺候奶奶,也能让老太太和太太放心。”小丫头如是说道。
刚刚到这里,一天都不肯歇息,还真是颇为敬业。荀卿染心中想到,不过说是伺候她,齐二夫人那信中的意思,分明是要伺候齐攸吧。
齐攸已经梳洗好了,出了卧房,到外间坐了。荀卿染慢条斯理的梳洗,吩咐宝珠去带了王勤家的和善喜进来。
王勤家的和善喜在外面等了半晌,见上房内有了动静,知道是主子们起来了,又等了一会,才见有人出来。
宝珠径直将两人带进上房。
王勤家的见许嬷嬷带着两个丫头在旁侍立,屋里只有齐攸在上面坐着,忙拉着善喜上前。
“奴才王勤家的给四爷请安。”
“婢子善喜给四爷请安。”
齐攸正在整理衣袖,只嗯了一声,头也没抬。
王勤家的在齐二夫人院子里伺候,素来知道这位四爷是冷面的。不过她自忖有些脸面,因此依旧陪笑,说着奉承话。
昨个荀卿染并未在她们面前拆看齐二夫人的信,但是过后肯定是看了的。那么齐攸也应该知道了信的内容,毕竟,齐二夫人的信,荀卿染想来也不敢隐瞒下来。就是荀卿染要隐瞒,她还有一张嘴。现在荀卿染不在跟前,屋内只有齐攸,想到她们来这里的目的,现在正是好机会。
“四爷,太太的信,四爷看过了吧。这个丫头就是善喜。”王勤家的陪笑道,“善喜,快来见过四爷。”
齐攸这才抬起头来,王勤家的忙将善喜向前推了推。
善喜似乎有些羞怯,微微垂下头。
齐攸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扫过,伸手去拿桌案上的茶碗,却突然顿住。
“抬起头来。”齐攸道。
齐攸这是要看善喜的容貌,王勤家的不由得眉开眼笑,在善喜背后,暗暗捅了捅善喜的腰眼。
善喜抿了抿嘴,缓缓抬起头来。
齐攸看清了善喜的长相,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善喜也借此机会,在齐攸面上飞快地扫了一眼,这一眼,使得她的心狂跳起来。镇静些,镇静些,善喜暗自告诫自己,然后,似乎不胜娇羞地微微侧过脸去。
齐攸目光依旧停在善喜脸上。
齐攸的目光从未在哪个女子脸上停留过这么长时间,而且根本不加掩饰。旁边侍立的几个心中暗道。
屋内静了片刻,齐攸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吩咐,“茶。”却是对着善喜吩咐的。
善喜微微一跳,王勤家的忙推了推她。
“四爷要茶,还愣着做什么?”王勤家的低声道,心中乐开了花。
善喜迟疑了一下才迈步上前。一步一步,离桌子和齐攸越来越近。善喜伸出双手,刚刚碰到茶壶,就觉得脚下不知被什么狠狠地扫了一下,她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就向前扑倒下去。
就听得啪嚓两声,接着是扑通一声,接着是一声压抑的惨叫。
王勤家的站在地当间,根本就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善喜向前一扑,将桌上的茶壶茶碗都扑落在地上,接着就脸朝下摔倒在地上。茶壶茶碗碎裂,茶水流了一地,那茶水竟然是红的。不,茶水,怎么可能是红的。
旁边侍立的几个,也都惊呆在那里。
王勤家的颤巍巍地上前,扑倒善喜旁边,扶起善喜的上半身。她这才看见,善喜的脸是摔到碎瓷片上,一张脸流满了血。
王勤家的又惊又怕又心疼,不由的惊叫了一声。
“哎呀,我的天那。”就拿了帕子去擦那血,只是根本就擦不干净,那并不是寻常的一个小伤口。
许嬷嬷这时已经回过神来,就想上前去,略一思忖,随即站着不动,旁边伺候的宝珠和紫菀也跟着没有动弹。
王勤家的两手发抖,跪坐在地上,心肝肉地叫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是你大呼小叫的。”齐攸冷声道。
王勤家的抬起头,看见齐攸脸色,立即收了声。
“笨手笨脚的东西,怎么伺候人,来人,把她拖出去。”齐攸又吩咐道。
许嬷嬷这时才动了起来,先是叫了婆子进来,将王勤家的和善喜连拖带拉地弄了出去,又忙叫了小丫头进来,飞快地将桌子和地上收拾干净了,紫菀早另拿了茶壶茶碗,新泡了热茶送上来。
许嬷嬷到了屋外,安排人送王勤家的和善喜去安置。看着人走远,许嬷嬷心中舒了口气。齐二夫人找了个容貌和荀卿染有七八分相像的人来,以为可以因此获得齐攸的宠爱,可算是费尽心机。但是有什么用,齐攸对荀卿染的感情,她是看在眼里,那可不仅仅是因为荀卿染的相貌。
如果齐二夫人没有那样刁难过荀卿染,如果齐攸是个好色或者怜香惜玉的,或许事情会有些不同。但是,事实是,齐二夫人多次刁难荀卿染,齐攸根本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善喜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身份到来,在齐攸的眼里,是明晃晃的对荀卿染的蔑视和敌意。
齐二夫人这可算是弄巧成拙吧。
…………
旺财家的一早起来,要给荀卿染和齐攸请安,走到主院附近,远远地瞧见王勤家的哭的个泪人似地,旁边几个人抬着个人,一脸的血,正是善喜。旺财家的眼珠子一转,急忙转了个弯,只当没看见这些人,她还是过一会再来请安比较好。
上房内,荀卿染在里间隐约听到了外面动静奇怪,就打发麦芽去看。
麦芽回来,将方才的情形说了。
“……也太不小心了,这脸只怕是毁了。”麦芽语气轻快。荀卿染往头上插凤钗的手微微顿了顿。
昨天善喜出现,大家都看的出来,丫头们惊诧,却都噤口不语。因为,善喜的容貌和她长的实在太过相似了。她看到善喜的第一眼,心中也颇为震动。齐二夫人竟找了个和她样貌如此相似的丫头来,实在是……,像麦芽这样的心腹,还历来是心直口快的,有些话也是无法出口了。
齐二夫人这么做,实在是太意味深长了,让人不敢深想。
荀卿染穿戴整齐从屋里走出来,齐攸坐在那里,面上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四爷打算将人就这么送回去吗?”荀卿染问。
…………
京城 齐府 祈年堂
齐二夫人吃过早饭,正慢慢地喝着热茶。
“这个时候,旺财家的她们也该到了平西镇吧。”齐二夫人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
“应该是到了。”张嬷嬷在旁陪笑道。
“嗯,”齐二夫人放下茶碗,长出一口气,“我一早起来,只觉得眼皮子跳的厉害。”
说完,就不再说话,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奴才说那,怎么太太早上的饭食减了。”张嬷嬷偷觑着齐二夫人的脸色,“太太放心吧,春妮儿,哦,不,善喜那丫头那幅相貌,还有命格,肯定既合四爷的眼缘,也合四奶奶的心气。王勤家的素来稳妥,善喜少言寡语,温柔和顺,也是个懂事争气的,定会将四爷照顾的妥妥当当的。”
这话正说在齐二夫人的心坎上,她不觉得眉头舒展开来。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子嗣,一举得男对于女子的重要,是荀卿染现在所处的情况下更是如此,善喜有那样的名头在,荀卿染平素敬佛尊道,这个时候,总是要收下的。那之后,凭善喜的相貌,得宠只是迟早的事,最不济,也能分宠。
“近来我这精力越发不济了,哎,我这做母亲的,为儿女们操碎了心,有谁知道。”齐二夫人心中舒畅了些,叹气道。
“太太慈母心肠,四爷和四奶奶总会明白的,会感激太太的。”张嬷嬷陪笑道。
…………
总督府 偏院
善喜躺在炕上,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几道伤口,深浅不一,都已经涂了药。善喜静静地躺着,闭着眼,不知道是昏着还是醒着。
王勤家的坐在旁边一边摩挲着善喜的手,一边抹着眼泪,不住地哭泣。
外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嬷嬷先请。”旺财家的抢在前头打起帘子,笑着让许嬷嬷先行。
“旺财嫂子太客气了。”
两人谦让了一回,挟着手进了屋里。
王勤家的忙从炕上起来。
“奶奶才知道了这事,就吩咐我来看看,善喜姑娘怎样了,方才拿来的药可还合用?”许嬷嬷走到炕边,看了眼善喜,对王勤家的问道。
王勤家的诺诺地答应着,让许嬷嬷和旺财家的坐。
两个人在炕边的椅子上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