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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居的份例和石榴院的一样,上用银霜炭三十斤,中等的五十斤,下用的一百斤。府里的规矩,下个月才有这取暖用炭的份例。”齐二奶奶道。
“如今染丫头怀着身子,别人攀比不得。取暖的炭,便从这个月开始支领吧。上用的银霜炭,似乎少了些,就从我这份例里再添二十斤进去。”齐二夫人道。
“太太,这怎么使得!”荀卿染忙起身推辞。
“如何使不得,”齐二夫人笑道,“只要你和我孙儿好好的,什么都使得的。”
“弟妹就别推辞了,这可是太太一份慈爱之心。”齐二奶奶笑道,“我原也说,弟妹如今是双身子,各样份例都该添些个。”
“嗯,这件事你裁夺着办吧。也不必定下多少数来,只管让染丫头任意支领就是,却也不要公中出钱,都从我这里填补,也就够了。”齐二夫人道。
不管荀卿染如何推却,齐二夫人都只是一脸慈爱,只让她好生将养身子,不可节省。这些日子,齐二夫人对宁远居越发优容,而因着某些缘故,荀卿染也多接受了下来。
旺财家的并几个管事媳妇来向齐二夫人回事。说完了正事,齐二夫人就让王蔡家的在小杌子上坐了,闲聊些家常。
“太太,奴才听到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你的耳目最灵通,有什么新鲜事,只管说吧。”齐二奶奶先就笑道。
“前个三爷一夜都没回府……”旺财家的道。
“不是说在同僚家里说话说得晚了,就歇在同僚家里了?”齐二夫人道,似乎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
“可是另外有事?”齐二奶奶却是爱听这些八卦的,忙问道。
“被奶奶猜到了。”旺财家的笑,就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是跟着三爷身边的小厮,昨个喝醉了酒,说走了嘴。三爷前个,是歇在蔡家了。”
齐二夫人皱了皱眉,齐二奶奶则拿帕子捂住了嘴,也不知她是惊讶还是在偷笑,荀卿染听了这个消息却也是一愣。
“说是前些天三爷在外面遇到了蔡家的大爷,也不知怎的,就又来往起来,三爷近来常偷偷地往蔡家去,如今更是宿在蔡家了。就有议论说,说是要接三奶奶回来。”旺财家的继续压低了声音道。
齐二夫人又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喜。
“听哪个浑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齐二奶奶嗔道。
“可不是,必是那小子一时看走了眼了。”旺财家的笑道,又说了两句家常,就告退走了。
就有小丫头端了一杯刚熬好的参茶挑帘子进来,齐二奶奶忙接过,奉给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喝了一口,吩咐那丫头道,“将这茶送些到前面书房给老爷喝。”
“回太太,老爷方才在书房,被老太太打发人叫到宜年居去了。”小丫头躬身回道。
齐二夫人听了,便将茶杯放下。
“这茶我喝着不错,正要送些去给老太太。”齐二夫人道。
小丫头忙服侍着齐二夫人走下榻来,荀卿染、齐二奶奶就跟着齐二夫人往宜年居来。
宜年居上房,齐二老爷紧挨着矮榻坐着,一边听容氏说话,一边连连点头称是。众人上前行礼,容氏让齐二夫人在榻旁一边上坐了。
“今个正好打发管事南下办差。儿子这就去写信,今天就可送出去。妹夫早些接了信,也好早作准备。”齐二老爷道。
“那正好,你去吧。”容氏道。
齐二老爷便起身往前面去了。
齐二夫人便问容氏身子如何。
自打入秋以来,容氏反复病了几回。虽然勉力支撑,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容氏今年与以前苍老了许多。荀卿染觉得,就是身子再好,却也还是上了年纪,病痛是一方面,这接二连三闹心的事情,对容氏可是不小的打击。容氏的身体正是因此才会每况愈下。
“不过是天凉了,我上了年纪的人有些禁不住,不妨事的。”容氏道。
“太医嘱咐老太太安心静养,不宜劳心。老太太当是心疼我们,也该好生保养。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们。”齐二夫人道。
“老太太尽管放宽心,喜欢吃的就吃一些,闲了叫孩子们来热闹热闹。这好日子啊,可还在前头。不说别的,且说弟妹这里一个,我那院子里也有一个,明年老太太还有两个白白胖胖的曾孙抱。”齐二奶奶笑道。
蔡姨娘在被抬进齐府不到两个月,便被诊出怀了身孕。这在齐修房中,却是件极大的喜事。只是当时荀卿染已经先被诊出有孕,又正好除了齐三奶奶那桩事,因此容氏对蔡姨娘的身孕并未多做理会,却也曾嘱咐了齐二奶奶好生照看。
容氏呵呵笑了起来,就招手让荀卿染坐到榻上。
荀卿染在容氏身边坐了,“老太太今天气色好了一些。”
“看见你们,我便欢喜了。”容氏道,就看着荀卿染凸起的腹部,“看着又大了些。你胃口如何,可又想吃的东西,便吩咐我这厨房里给你做。”
“回老太太,我胃口极好。不像刚怀着他的时候了,如今只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荀卿染笑着答道。
“那就好。他可还老实,闹不闹你?”容氏又问。
荀卿染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早在前些天就已经有了胎动。
“似乎比瑄儿那个时候还淘气些,早上尤其爱闹,不肯让人多睡一会。”荀卿染点头道。
“这次必是个哥儿了。”容氏笑道。
“老太太看的自然是准的。你们小夫妻还年轻,是个姐儿也无妨的。多生几个才是正经。”齐二夫人笑道。
难得齐二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荀卿染抿着嘴笑,却也没说什么。
“老太太,这个时候南边的信也该到了,不知今年姑老爷能不能上京来?”齐二夫人突然道。
容氏脸上的笑意并没有收敛,也没有转头看齐二夫人。
“去年便说要来的,有事耽搁了。今年,必是能来的吧。”容氏道。
“那可极好,我这就吩咐下去,收拾个院子出来。”齐二夫人道。
“不急,等他们来了信再说。”容氏淡淡道。
“老太太,瑁哥儿来给老太太请安。”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道。
“叫他进来吧。”容氏吩咐道。
就有丫头领着瑁哥儿进来,捧了厚厚一沓的纸张呈上来给容氏看,却是瑁哥儿近几天写的大字。
容氏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还没等容氏开口说话,瑁哥儿却跪在地上,给容氏磕头。
“老太太,我已经写满了五百个大字。老太太,我想见我娘。老太太什么时候让我见我娘。”瑁哥儿跪在那里,抹了抹鼻子,眼睛飞快地扫了容氏一眼,便耷拉下眼皮看着地面,不过说话的声音却很响亮。
容氏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荀卿染暗自皱眉,这瑁哥儿在容氏这里也有了些日子,如何还是这样。
容氏没有说话,目光在瑁哥儿的脸上打量了一会,就闭上眼睛摆了摆手。姜嬷嬷忙带着人过来,将瑁哥儿抱走了。
“我要见我娘。”瑁哥儿被抱了出去,嘴里依旧在喊。
齐二夫人拿着帕子掩了嘴角,干咳了两声。
“他小孩子不懂事,要严加管教才是……”齐二奶奶道。
容氏微眯着眼,仿佛没有听见齐二奶奶的话。
“二奶奶,二奶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小丫头飞跑着进来。
“什么是这样大惊小怪的,没了规矩。”齐二奶奶挑眉道,走到门口。
“二奶奶,不好了,蔡姨娘摔了一跤,要、要不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齐二奶奶有些焦急地问道。
“姨娘在屋子里睡觉,奴才们都在外面伺候。奴才们突然听到姨娘叫喊,忙进到屋子里,就看见姨娘摔在地上。奴才见姨娘的情形很是不好,忙来回奶奶。”小丫头跪在台阶上,这时说话比方才顺畅了许多。
“老太太,太太,这可……”齐二奶奶显得非常焦心,“我得回去看看。”
容氏等人在屋内已经将那小丫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你快去吧。”容氏道。
齐二奶奶忙带着冬儿几个丫头走了。
容氏想了想,又吩咐齐二夫人,“你也跟着去看看。染丫头留下。”
齐二夫人也就起身,往石榴院去了。荀卿染因为怀着身孕的缘故,自是不好到那样的场合去,便和容氏一起在宜年居等待消息。
……
石榴院西厢房外站满了人,还有那进出忙碌的下人,各个都是敛声屏气。厢房内室,弥漫着难闻的血腥气味。屋内地上放着一个新燃的炭盆和一只木桶。蔡姨娘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只有胸脯微弱地起伏着。她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还散乱地放这些蒲草等生产之物。
大太太、齐二夫人看着那襁褓,都是面色沉郁。
齐二奶奶一边拿帕子抹着眼泪,一边抽泣。
“我和二爷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偏偏就这么没了。老天无眼,生生心疼死我了。”
“奶奶还请节哀。”一边的婆子劝道。
“这里面气闷,请太太们到外面坐。”齐二奶奶便陪着大太太和齐二夫人到外间坐了,只留下稳婆们在屋内收拾。
就听得外面蹬蹬的脚步声,齐家二爷齐修挑帘子一脚跨了进来。他是听了消息一路飞奔回来,虽心急要见蔡姨娘,却不至于忘了规矩,依旧掸了掸袍袖给大太太和齐二夫人请安。
大太太和齐二夫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忍心。
“你进去看看蔡姨娘吧。”大太太道。
正好有婆子从内室提了只木桶出来,扑面的血腥气让齐修心中觉得不妙。齐修往那木桶里看了一眼,见里面几乎是满满一桶的血水。
丫头婆子们都自动让开,齐修进了内室。
一个稳婆正将床上那小小的襁褓往篮子里放。
齐修几步过去,夺过襁褓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几乎足月的男婴,却早就没了声息。
婆子在旁边看着齐修紧紧抱着死婴不肯撒手,却没有人敢上前劝说。
齐修几乎有些贪婪地看着怀中的婴儿,明知是没有生气的,却舍不得放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就这样抱着襁褓,大哭了起来。
“早上出去时,她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活生生的一个男胎啊。”齐修哭道。
齐二奶奶却是跟在齐修身后的,他这一哭,齐二奶奶哭得越发伤心,直要往柱子上撞。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齐二奶奶哭喊。
丫头婆子忙上前来抱住齐二奶奶,就有那伺候的丫头婆子也跟着哭了起来。齐修痛不欲生,齐二奶奶也哭的几乎昏了过去,大太太和齐二夫人也走过来劝解,半响才勉强让两人停了哭声。
蔡姨娘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
众人劝着齐修将那死婴放下,齐修才在蔡姨娘的床边坐下了。
“你们还年轻,儿子总会有的。”大太太道。
“不管要花费多少银子,总要将我这妹妹身子将养好了,再为二爷生儿育女。”齐二奶奶道,“我这就去菩萨跟前烧香许愿。”
……
宜年居,容氏和荀卿染很快就听到了消息。蔡姨娘摔了一跤,造成了小产,孩子生下来却是活的,只是却不会哭。太医们还没到,那孩子就没了。
容氏听了婆子的回报,足足有盏茶功夫没有说话,最后才一声长叹。荀卿染怕容氏禁受不住这个消息,少不得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