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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革命队伍中的一员。我还没吱声,心想把我们抓起来为的是动员我们加入革命队伍?他又说下去,当然了,要参加革命就得对革命有认识,有认识又必须有行动,现在是你采取行动的时候了。我问采取什么行动呢?他说这个我说过了嘛,与反动阶级决裂啊。我问你说的反动阶级指什么?他说自然是地主富农和其他有财产的人。也许是自己刚被剥夺了财产的缘故,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十分反感,就不管不顾地说,只因一个人比别人富裕些,就认定他有罪是反动派,就剥夺他的家产,就把他消灭,这是荒谬的,不人道的。我以为他会发怒,却没有,他看着我,不说话,神情依然很平和,好似鼓励我说下去。我又说反正我对共产党的这种革命是不赞成的,你家是财主,你真的认为你家的财产是剥削而来?你的家人是有罪恶的反动派?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把话说得那么激烈,好像要把对革命的成见一吐为快。侯队长一直在认真听,他慢吞吞装上一袋烟后说:你的认识大致不错,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财产并不代表罪恶,有产阶级也不见得反动,从某种意义上甚至还代表着进步,对人类社会有贡献。我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惊讶地看着他。他说下去:就拿我自己的家庭来说,从我的曾祖父到祖父再到我父亲,几代人都勤劳本分,为人和善,乐于助人,热心公共事务,办学、修路、赈灾、济贫样样都舍得出钱,当然家里也雇了伙计,但家里待他们很好,工钱很高,吃得很好,干完一年活他们就要求下一年接着干,有一个姓邹的老伙计干不动了,就养他直到死。是啊,这样的人怎么能说反动呢?颠倒黑白,但是,因为革命的需要,就必须打倒我父亲这样的人。我说这很功利。他说是啊,把财产分给穷人,穷人才能跟着共产党去打国民党反动派,这你也就明白共产党打倒富人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我没想到侯队长对问题有这样的认识,也好像头一次认识他。当然他讲的“革命”道理我还是不能理解,我问:那么田宝安和邹国甫……他打断说:我知道你会提到他俩,因为你看见他们被处死,觉得很残忍,是不是?我点点头,他说事实上我也认为很血腥,但问题在于他们必须死。我惊讶地问:必须死?他点点头,说人是一定要死的,至于死的是谁不重要,怎么可以想象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革命是和风细雨呢?就像打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才能体现出战争的壮烈。听得我的脊背发冷,简直不相信这些话是出于一个堂堂的共产党县委组织部部长之口,就是说,让我吃惊的不是他说了些什么话,而是说这些话的人,这个人像对我施了巫术,让我疯狂,让我不知好歹不知死活,我说侯队长你的观点我不敢苟同,就算是中国的现状需要用革命的手段来加以改变,那也可以采取比较温和的方式,我听说阎锡山在山西也搞土改,办法是政府买下地主的地,分配给无地的农民耕种,实现耕者有其田。侯队长说这个我倒没听说过,就算有这回事,也是因为阎锡山搜刮民脂民膏,手里有钱。我说阎锡山再能搜刮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他给地主发放一种为期十五年的债券,十五年后国家发展好了,债券会升值,发展不好就贬值,这样地主们也无话可说。侯队长说你说的这种方法温和倒是温和,但不符合我们共产党人的革命宗旨,我们的目标是消灭私有制。我说剥夺地主的地分给农民,土地换了主人,照样是私有制。侯队长说不是这样的,一旦我们革命成功取得政权,就会像苏联那样消灭私有制,走集体化道路,土地不再为个人所有。我说要是这样,那你们现在的土改便是一种欺骗了。侯队长说我们并不这么认为,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在中国建成共产主义社会。我冲口问句:侯队长你信仰共产主义吗?侯队长朝我翻了一下眼,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了,我想他可能没料到我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他摇了摇头笑了,说跟你说实在的吧,信仰不信仰我还真没想过哦,没想过。他的话让我惊诧,我本以为这是个不成问题的问题,他会说信仰,坚定不移的信仰。我所以这么问是想引出这个话题从而谈谈我的看法。我接着问:对你们共产党人来说难道这还是个需要想的问题么?侯队长咬了一下嘴唇,说如果要负责任的回答是需要想一想的,平常革命工作忙,还真没时间想这些问题,而且人总是注重眼前,对遥远的事也就容易忽略不去想,就说共产主义吧,目标宏伟,可什么时候能实现呢?一百年?二百年?我们这一代人谁又能活这么久?何必钻这个牛角尖?我说既然这个目标虚无缥缈,为什么还要以它的名义,发动一场让那么多人无谓牺牲的大革命呢?他脸上泛出微笑,轻轻说两个字:政权。停停又说,其实我们共产党人丝毫也不隐瞒这一点,明白无误地宣告革命的目的是为了夺取政权。我问夺取政权的目的呢?他一笑说这也是个问题?打江山坐江山呗。也就在这一瞬间我开始对侯队长产生怀疑,怀疑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而是共产党中一个投机分子,一个败类。说实话,我倒真的希望是这样的,尽管我不认同共产党,但也不愿意共产党就是侯队长说的这样子,太可怕了,如同要再次认证似的,我又问:侯队长你说的都是你的心里话吗?侯队长的脸突然一变,冷笑一声,说:面对一个将死的人,我有必要说假话吗?我的心“咚”地一跳,侯队长又笑笑,将那杆与工农打成一片的烟袋插进荷包里,装上烟,把头凑近油灯点着,烟雾在他的眼前弥漫开来,使他的面目更加迷离,似真似幻。他从嘴里拔出烟嘴说下去:本来还想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让你悬崖勒马,可你太不识时务,自己把这扇门关上了,还自作聪明,问这问那,好哇,我满足你,现在满意了吧?我暗暗叫了一声天,终于明白他所以毫无顾忌地对我说这些为党所不容的话,是因为他在心里已将我判了“斩”。在他的心目中是在跟一个死人说话。不过一经清楚自己必死无疑,心里倒没有顾及,我义正词严地质问道:我们究竟犯了什么罪,你一定要置之死地而后快?他说你们自己清楚。我说:不错,我们曾是国民党的抗日地工,叫特务也行,但我们是爱国者,你们和国民党打起来了,可以说国民党是反动派,但我们不是,我们没有和你们作过对,倒是为抗日工作过,坐过日本人的监狱。侯队长说:说下去呀,坐了日本人的监狱,最后怎么当了日本人汉奸?我说我没当汉奸,侯队长问难道没向敌人自首过?我说没有,侯队长说:算了,不要再以英雄自居了,俗话说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你讲,你们向没向敌人交待所谓的“一般性”秘密?我顿时明白侯队长所指,又十分惊讶,我们在“自传材料”上并没有写“一般性”交待的事,侯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侯紧追不舍:你讲呀,是不是我诬陷?这时我才晓悟过来,一定是我们中间有人对侯讲了那件事,这个人会是谁呢?我没有时间对此进行分析判断,既然侯知道了,我就必须把事情讲清楚,就是死,也不担这个汉奸罪名。于是我把“自首”的来龙去脉给他讲了,侯始终是一副嘲笑神情,听我讲完他说:无稽之谈,难道世界上会有这种不讲原则的上级?当然了,你们几个说法一致,但这是串了口供的。我说我们讲的全是事实。他说你以为我弱智,会相信你的鬼话不成?我说怎么是鬼话呢,难道上级为自己的下属着想是不正当的吗?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保留下级的生命不是一种仁爱精神吗?侯队长哼了声说:让你和你那劳什子随仁爱一块见鬼去吧。
我被民兵押回关押小屋,路上我一直在回想临走时侯队长呜噜的那一声是不是个“斩”字,不过回到小屋,见月光从破屋顶照上墙壁,倒真像悬着的一把斩首利剑,心不由猛地一沉。同伴们没一个人睡觉,大瞪着眼,我没像其他人回来那样咳嗽,因都过过堂了,再通报什么已没有意义,而且我也知道,再继续保持沉默也没有必要。坐下后,先朝每个人看了一眼,然后说大家一定都清楚,我们中间出了个告密者,把我们大家都出卖了,现在我们要把这个人找出来,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道理何在?我的话音刚落,顺东开口说:不用故弄玄虚了,你要找的人就是我。我吃了一惊,大家也同样,所以吃惊不是没想到是顺东,而是他承认得太痛快。这就使大家一时无言以对。良久,建越开口说:你承认了好,就是不承认也知道是你。顺东拖着长腔说是吗?建越说你恨大家,顺东又说是吗?不过我倒要问问,我为什么恨?不等大家回答,顺东接着说:不错,我是恨你们,因为你们背信弃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的好事,停停又说:你们交上了戒指,这意味着什么?很清楚嘛,你们只想着自己活命,而不顾我的死活。大家面面相觑,疑惑顺东怎么听到了风声。贾开说顺东你得通情达理才是,不是大家不管你,是实在没有办法,事实上大家也为你着想……顺东哼了一声,说:为我着想?不就是把指头和戒指一块切下来么?这也叫办法?安和说可终归比丢掉性命要好呀,顺东说我不想丢命也不想丢指头。我忍不住,接他的话说:所以你就以牺牲大伙为代价,来保全你自己?顺东反问错了吗?你们不管我,就不兴我自己管自己?雷觉说顺东你以为这样就保住自己了吗?顺东说:当然,我为共产党立了功,我说:好哇,缴枪不杀,你就等着共产党论功行赏吧。说实在的,那时我真的很恨顺东,由于他的所作所为,我们没有一点回旋余地了。
13
早晨醒来,姜先生说晚上做了一个梦。我说在梦里回到了田庄。姜先生问你怎么知道?我说猜。姜先生叹口气,说要不是眼前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倒真应该去一趟的。我说我也想去,以后吧。
“以后”就是一年以后了,我去了田庄,一个人,这自是后话了。
不知从哪一刻起,在我的意识中,历史的田庄与现实的长庄忽然有了某种联系,虽然两者处于时光长河的两端,首尾不见。后来我想这也许是季节所致吧,姜先生所讲的田庄与我们所在的长庄,都同在秋季里。
多事之秋。
早饭的时候我问姜先生你讲了这么多田庄的事,怎么还没讲到救命恩人老万呢?姜先生说看来你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我也知道讲得太啰嗦,人上岁数了,不知不觉就絮叨起来。停停又说,不过我还是慢慢讲为好,一讲完你拔腿走了,这里谁来帮我呢?我笑起来,说你只管讲好了,要能讲上一千零一夜,或许就有一部世界名著了。话是当玩笑说,但心里却很是内疚,姜先生这么寄希望于我,我却没有做出有成效的事,事情不仅没有解决,反倒越来越复杂。
饭后我给彭局长打电话,开始占线,拨通后我问他赵处长那边给没给回话,彭说还没有,要不你直接打电话问问。我就给赵处打电话,拨了十几遍才通,我像问彭那么问赵,赵的回答也如同彭,说小舅子还未回话,你直接给他打电话吧。我感觉到彭、赵明显在敷衍,推到“下家”了事,想想也无计可施,就“直接”找“小舅子”。倒是很顺,电话一打就通,就好像小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