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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上她的鬓角，喃喃道：“蒹葭……这江山本就是你的，爹爹为了你可以连王位也不要……但是，爹爹要治国，要平天下，要让你幸福。你才九岁，不知道能不能明白爹爹的苦心……”蒹葭见云岩眼中尽是溺爱，仿佛这国君之位谁要谁便可以夺去。她忽然心疼起云岩来了，一双纯澈无暇的凤眼默默地垂下，嗫嚅道：“爹爹……是蒹葭不好，只是，望爹爹保重身体，切不能太过劳累了。”
云岩偷偷展眉，笑里迸出了感动的泪花，他将蒹葭搂进怀中：“爹爹此生必不会让你受苦。”
整顿衣裳，步若清风，他是这广阔无疆领土的王，他是他掌上明珠的爹爹，不能让臣下看出他的忧心，也不能让蒹葭看出他的心事。
阁内是一对母女依偎的情景。案台上点着烛灯，暖着灯下旧薄的宣纸，长孙王后置于红木椅中，左手温柔怀抱着娇滴滴的可人儿，右手则使力执起了笔，仿着钟繇的楷体淡落下几句词句，乃是《诗经？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写罢词句，蓦然抬头，却发现云岩已站在她身旁，而蒹葭却还盯着那几个短句咬着手指发呆。
“不知陛下驾到，臣妾有失远迎。”长孙王后立即起身欲叩首跪拜。
只见云岩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她知道云岩的性子就是这样，云淡风轻的，不曾计较礼数。然而这云淡风轻中，却隐隐有着什么，是那抹浅浅的笑也无法掩盖的……
“爹爹来了！”蒹葭不曾察觉云岩任何微妙之处，只是欢喜着他的到来，于是伸出小手扯着云岩的衣袍，奈何个头不高，只刚好没了他的腰。
“来，让爹爹抱抱。”云岩宠溺地举起蒹葭，“爹爹看看，哎哟，我们的小公主又长高咯！”
“噗哧——陛下就知道惯着她，可别把她宠坏了。”长孙王后在一旁笑道。
“娘！哪有你这么说女儿的，女儿可‘知、书、达、理’的呢……”蒹葭脸上泛着红晕，谁知道是不是有个成语叫“蜘蛛答李”啊？上次偷听兰嬷嬷赞扬自己似乎就是说的这个来着……可是为什么蜘蛛要报答李子啊，它们有什么关系呢……一头雾水。
“呵呵。”云岩也跟着笑起来，“没想到小家伙都会用成语了啊。”嗯，身为人父教导子女还是鼓励为主吧……虽然那“蜘蛛答李”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也不得而知。
几番闲聊之后，因着蒹葭觉困乏了，长孙王后便差兰嬷嬷抱她回房睡了。潇云阁中又恢复了安静的氛围。
点点烛光跳动，映着云岩俊朗的脸，只不过他已不如十年前风华正茂，眉宇间更多的无奈似藤蔓缠绕。她知道他很累，也知道他有着难言的心事，想为他分忧，因为她是他的妻，是此生最爱他的人。
淡淡却又郑重的：“陛下可有心事？臣妾愿与陛下共解。”
云岩垂下的头缓缓地抬起，没想到她已经觉察到这个地步，究竟是他掩饰的不好，还是她懂他的太多。再也忍不住，再也无法独自承受，他想和盘托出……告诉眼前这个女人，他究竟是有多犹豫，又是有多无可奈何。
“倾儿……”他低唤着他的王后，眼中满是委屈和迷惘，就像长孙王后初见他时，云岩只是十岁，也是这般惹人心疼的模样。长孙王后大云岩三岁，对他总如亲姐姐般对待，于是云岩便渐渐钟情于她。在他二十岁即位那日，那个天之骄子当着诸位缙绅显贵的面，宣布册立长孙倾为王后。他有后宫佳丽三千，而他却只宠幸长孙倾，不因着她倾国倾城，而却独独令他心动难耐。
那时，她决定，为他生一个孩子。
事与愿违，人生无常，这个孩子无法顺利的诞生。记得册立一年半后她怀上了一个男孩，于是便天天盼着孩子的降生。她甚至准备了几十件衣裳，身形趋近于一岁至二十岁不等。云岩笑她怎么那么心急，每日无事就只盼着孩子长大了。她甜甜的回应他的笑容，如一朵盛春绽放的牡丹：“云岩，我真的等不及。”
不是“陛下”，而是云岩。那些想与皇室攀亲家而入宫的嫔妃，根本不及她的万分之一。十几年来，只有他的倾儿最懂他。
然而，上苍与这对恩爱的夫妻开了个玩笑。孩子流产了。
那一夜，她哭的那么伤心，甚至晕过去几次，等到稍微恢复意识了又嘤嘤的啜泣。云岩拥她入怀，为了这个孩子她每日每夜都守着盼着，小心地走步，小心的起坐。可恶，这个后宫里嫉妒倾儿的人太多了，他甚至查不出是谁谋害了自己的儿子。可是，即便这样，她仍是他的宝。“倾儿不哭，来日方长，我们还可以生，我要你为我生好多好多小王爷、好多好多小公主……求求你，别哭坏了自己。”
听罢云岩的一席话，长孙倾忽然止住了哭声。摇曳的烛火，昏黄的卧阁，里头相依的身影，一幅很美的画卷。
云岩二十六岁，长孙倾二十九岁那年，他们有了蒹葭。这，都是些有点年代的事了。
视线拉回现实，潇云阁中对目的两个人。
“倾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卫国攻打我国，你应该也略有耳闻。所谓何事，我想大约就是因墨桥石而起。近来各国都流传着墨桥石的出世，这皇宫里虽然极少人知道墨桥石的事情，但众口纷纭，难免就扯出了一两个字来。卫国国君杜司更不知是听信了谁的谗言，一口咬定墨桥石就在南国炼丹馆中，所以一波接一波侵犯南国疆土。我怎么能看着将士们送死！……可是你也知道，如果我出兵的话……”
“蒹葭可能有性命之忧。”长孙王后勉强镇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是的。”云岩垂头丧气的答道，即使看透也无法打破的局面，便是此般吗？“墨桥石几百年后借着蒹葭降世而横空出世，当年那些稳婆、侍女可是亲眼见着的，若是她们管不住自己的嘴泄了一支半节出去，凭那些军师大臣的头脑，基本上就断定了墨桥石定在南国。我若此刻出兵卫国，难保其他诸国已经联合起来打算趁虚而入了，到时不管什么墨桥石……我们的蒹葭她……也可能被掳去当做人质。”
长孙王后听毕云岩所分析的局势，一个趔趄，幸好云岩及时接住她。她脸色苍白地摔在云岩的怀中，思忖良久，便终于如下定决心般怔怔地说道：“云岩，答应我，万事以天下苍生为重。”
一瞬间，身着龙袍的俊美男子落下了泪，那晶莹的珍珠流经王后的脸庞，滚烫、绝望。云岩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她分明要置自己于火坑之中，若是蒹葭有事，她将第一个护在她身前；而芸芸众生，身为一国之君也有责任不能置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云岩搂着长孙倾，喃喃道：“好，我答应你。”
要他看着她们母女命丧黄泉是绝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然而这天下苍生却也是他生命里的一部分。
“来人，即日起，重兵把守潇云阁，绝不能让任何不明身份者入内！尤其是王后和公主，朕要看到她们毫发无伤，懂吗！”
“奴才遵旨！”
南国国君又再一次深深地拥住了长孙王后，蒹葭房中罗帐的影子被投射在墙上，点点昏黄的，想来她必定沉醉在一个快活的梦乡。低头吻了吻怀中的人儿……这一次，希望不是诀别。
【第二章】【惊鸿不回·万劫不复】
隔天南国朝殿上，被着龙袍气宇轩昂的帝王面临着众大臣的顶礼膜拜，虽说是潇洒豪情，但也只有他知道将要下的这个决定有多么凄凉——他这是在做什么？他这是在亲手葬送倾儿和蒹葭的命啊……“万事以天下苍生为重。”倾儿是这么对他说的。那一刻，他多么希望他不是这坐拥天下的王……只是一个能够娶妻生子、平平凡凡的男人。
“朕当亲征讨伐卫国，以鼓舞南国士气！”他故意拍了椅臂一跃而起，好让人看出他决心坚定。
霎时，满朝皆是朝拜之声，三跪九叩，大臣们为这英明的决定个个喜形于色。
“陛下英明！千秋万代！”
此刻，正静静坐在潇云阁中的长孙王后仿佛预见了什么，紧紧拥住了蒹葭，亲了亲她的小脸蛋，执笔在纸上摩挲了几个字。
“碧波，若这一仗平息后，陛下再来潇云阁，就将这个与他看。”
“奴婢遵命。”
长孙王后轻叹一声，像是办完了一件重要的大事，她又垂首怜爱的注目着眼前的蒹葭，她还处在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间，一点也不曾体会这份悲伤。长孙王后轻轻抚摸她的颈背，又自顾自喃喃道：“娘一定，保护好你。”
南风十六年，秋。南国在经过了多次卫国的挑衅后，终于按捺不住，起兵反抗。这一仗，因南国国君御驾亲征，南国士兵士气大增，奋起抗敌。然而卫国士兵也不肯屈服，两国交兵着实打了场狠狠的硬仗，南国稍占上风，却也元气有损。
就在云岩战场交锋时，正如一切所预料，但对于南国却出乎意料的是——其他诸国纷纷联合进攻后方，直逼南国宫殿。这一举动令存于宫中者措手不及，怀着深深的怨恨死在诸国的刀枪下。各国首脑皆参与了这次围剿，而重兵把守的潇云阁也危难重重。
“呯呯嗙嗙——”刀枪无眼，人心未改。这些人为着长生不老不惜千里迢迢寻找墨桥石的踪迹，现在唾手可得的“千秋万代”终于要属于自己了，野兽们又怎么能够不兴奋？杀尽这小小的南国，就不信还有人敢阻拦墨桥石的现身。
潇云阁中。
“娘，外面好吵啊，发生什么事了？”蒹葭仰起稚嫩的小脸，天真纯净地望着长孙王后。
王后必须装作镇定，于是她爱抚着蒹葭的脸蛋，淡淡道：“蒹葭觉得吵吗？乖，是其他国家的一些贵族来南国和你爹爹庆会呢。我们就呆在房里，不要打扰他们好不好？”
“好。”女孩脸上荡出了笑靥，又低头玩弄起了案上的宣纸，烛火跳动着几分凄美。
“王后娘娘！诸国大军已经攻破宫门，正朝着潇云阁赶来，奴婢恳请娘娘赶紧带着小公主逃命吧！”房门倏地被撞开，兰嬷嬷一脸恐慌地跌进阁中。
长孙王后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该来的总会来的。本宫与公主生是南国的人，死是南国的鬼，现在逃走了如何对的起本宫一国之母的头衔？”逃？这个法子当然想过，可是能逃到哪里去？那些丧心病狂的野兽发了疯地要找墨桥石，他们会轻易罢休？如若为了保全自己和蒹葭的安全而选择逃走，真的是置这宫中千万人于不幸。如果必须牺牲什么，这牺牲不该是蒹葭，也不该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与开战无关的人。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虽生有可恋，为这天下也都该抛下了。只是蒹葭，你还这么小，不知道是否能逃出这劫难？
“本宫便亲自迎接他们。”长孙王后说着放下手中的蒹葭，低首温柔地于蒹葭道：“蒹葭要好好呆在房里等娘回来。如果……如果娘被拖住了陪酒，那么你一定要听兰嬷嬷的话，知道么？”说着又跟兰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立刻会意的点头。
“娘，你快点回来。蒹葭等你。”仿佛玩耍的出了神，抑或是她们语速偏快了，蒹葭竟然未曾听懂刚才兰嬷嬷与长孙王后的对话，反而真真以为外面的人在庆会。
长孙王后悲凉地拉开房门，憔悴的神情如枯败的月光，然而她却挤出了世界上最美的笑容，回望了一眼蒹葭。“娘答应你。”
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蒹葭小小的眼中，那是一个最美、最伟大的身影。
潇云阁外。
“闻诸王亲临于此，南国王后长孙倾特来迎接！”她露出一抹淡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