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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发之际,契贺丹随手抓起床幔一挥,强劲的力道将两支袖箭尽数卷进,顺势翻身坐起抬右臂接了慕容澈这一掌。
两人双掌相碰后均身型一震,慕容澈怒道:“你做什么!”
契贺丹冷笑:“做你想做却不敢做之事!”
慕容澈眼中寒光一闪便要出手,我忙叫道:“且慢!”起身拦在他身前,向契贺丹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大王,我的心意方才既已表明,是否成全,但凭大王。”
契贺丹双眸似是要喷出火来,怒喝一声:“都给我滚!”
那晚以后,契贺丹没有再对我用强,一切又回到了先前那默默等待的日子里。
七日后,当最后一朵桃花凋零时,我仍旧固执的守在窗前。
“还是没有消息吗?”见慕容澈走进来,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轻松而平静,等待着又一次失望的看到慕容澈摇头。
可是,这一次,我却看到慕容澈眼中的兴奋,听到他的低沉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难掩的兴奋:“皇上令我兄长传了讯,请您耐心等着,他已经派密使来接您了,不日就到!”
建晖三年五月二十六日,历时三个多月,我终于要重归自由,离开北夷,离开契贺丹,踏上归途。
我一身劲装坐于马上,在红河森林中驰骋,心中的兴奋与紧张难以言表,契贺丹最终还是守信答应放我走了。我和慕容澈扮成契贺丹的亲兵,天还未亮便随他出城去红河森林狩猎,晖帝派来的密使,将在森林的另一边接我。
契贺丹面无表情一马当先,从早起便没对我讲过一句话。我看着他高大落寞的背影,心中竟然有浓浓的歉意。
马不停蹄的奔驰了一个时辰,终于穿过了红河森林。
看到了,看到了!森林的尽头,远远的有一队人,玄衣高马,安静的等在那里,等在骄阳明艳的大漠边缘。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得放慢了马速,心中狂跳不已,脸颊竟然开始发烫,因为,我看到了他!是的,虽然只是一个远远的身影,虽然只是看不清面貌的模糊轮廓,但我千真万确的肯定,那是他!
不是没有幻想过晖帝会亲自来接我,但是每每这个想法冒出来,都被我自嘲的骂了回去,皇上怎么可能放下百废待兴千头万绪的朝政,甘冒大险不远万里来接我,来接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妃嫔?何况自册后那日至今仅十日时间,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赶到这里?
然而,此刻,他真的来了。
我,却胆怯了。泪水又不受控制的盈满了双眼,我仰头望天,狠狠的将它们逼了回去。三个月来所有的恐惧,所有的苦痛,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寂寞,只为今日他这静静等待的身影,便都值了。
契贺丹勒住马,僵直着脊背,我跟上前也勒住缰绳,侧头看向他。他深深的凝视着我,似乎要将我刻进脑中一般。我伸手从背囊里取出两支卷轴,递给他,他看着我,却不接过,冷声问:“是什么?”
“是我答应送大王的画像。”
契贺丹看看卷轴,又看看我,我浅笑,他终于伸手接过,快速的展开看了两眼,又卷起来揣进怀里,沉默一瞬,突然道:“我想要的是你的画像。”说罢双腿一夹马腹,又向前驰去。
我心中轻叹,也催马向前。
晖帝穿着与其他玄衣暗卫一般无二,立于众人之中,他与我记忆中的男子果然一模一样,只是脸上多了几许沧桑沉静。我压抑着心中的狂跳,努力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方认出他身旁的正是除夕夜匆匆一瞥的卢世宁。
只见最前面一个暗卫翻身下马,向我们走来,我身旁的慕容澈亦下马迎上,两人相互一点头,那暗卫将一封信笺交给慕容澈,慕容澈转身走回来,将信笺递给我。
我打开信笺,正是当日截获的契贺丹亲笔手书,遂双手呈给契贺丹,契贺丹冷哼一声,接过信笺看也不看,手中内力一发,那信瞬间化为飞屑,随风散去。
自始至终,他眼睛始终看着我,冷冷的,似是在等我开口。
我喉头一紧,不知道再说什么,翻身下马,冲他又恭恭敬敬了拜了一拜。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大王,吾皇已按约定送还密信,请大王放归敏嫔娘娘。”我侧眸一看,见说话的正是方才那名暗卫。
契贺丹面色阴沉,仍然只凝视着我,我轻声道:“感谢大王相送,就此别过,珍重。”
我转身快步向晖帝走去,心中却不免挣扎纠结,晖帝即然不现身份,是否担心契贺丹设下埋伏对他不利?我若就此去与他相认,岂不逆了他的意思!可是要我就装作不识,当他是个普通暗卫,却又是千难万难。
突然身后马蹄声响,我心头一颤,转头只见契贺丹一骑驰来,横马拦在我身前,晖帝身边的一众暗卫均齐齐将手按在武器上,可不见晖帝的号令均不敢发动,晖帝却始终冷眼不语。
只听契贺丹大声道:“回去告诉你们的皇上,他若敢对敏嫔有半点辜负,我契贺丹绝不饶他!”说罢,拨马驰回红河森林,一众亲兵紧随其后,绝尘而去。
莫负痴情
晖帝将过往种种娓娓道来,我不由得听得痴了。原来我还有一个弟弟,原来我苏家曾蒙受不白之冤,原来自己曾经在宫中与晖帝有过那样一段因缘际遇,而我居然拒绝了他!
“从前,你总是调皮的唤卢世宁为师父,如今你一板一眼的唤他卢太医,料那小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哼哼。”晖帝莞尔一笑,看着我眼中噙满了温柔怜惜,“你率真,善良,镇静,聪慧,有时也会任性,喜欢耍些小聪明,有时又倔强的要命……在你面前,我从不自称‘朕’,我喜欢你只把我当成个吟风弄月的太医,我感觉得出你对我亦有一翻心意,可不知你因何宁死不肯答应我,偏我却拿你没任何法子!”晖帝轻叹一声:“惭愧的说,我曾想过就这样一直瞒着你,让你以为自己是我的女人,顺理成章的跟着我,但是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我的骄傲倔强也不允许我这样做——一旦你记起从前的事,记起了当初拒绝我的原因,我怕你会恨我一辈子。”
我看着他,心中混乱一团,晖帝默默起身走向帐门,“你好好休息,今后如何,是否跟我回宫,全凭你自己喜欢,我绝不强迫你。”
我一个人抱膝坐在床边,呆望着炭火,方才晖帝所讲的一幕幕过往在我脑中翻滚,却仍没有勾起任何记忆。对于敏嫔,除了这个称呼外,对其人无任何印象了,可方才听到她的死讯时,我的心还是不由得弥漫起一片悲伤。我明明对晖帝的感情如此刻骨,当初究竟为何要拒绝他?难道正是因为敏嫔?因为我感念沈府对我兄妹的大恩,不愿与她争抢皇上的爱、令她伤心?
而卢世宁话中所隐藏的含义,又是否指的便是索性依着晖帝原本的想法,让我将错就错,李代桃僵的继续做敏嫔?
帐外泛起一丝天光,我披衣走出帐来,东方天边一丝微薄的晨曦,风夹裹着隐隐的春的气息,仍是微寒,我打了一个冷颤,忽然豁然开朗,望着天边会心一笑,身心倍感轻松,几个月来压在身上的担子,顶在头上的尊贵端仪,统统消失了:我不是什么妃嫔贵妇,我是慕容澈的结义妹子,是卢世宁的徒弟,是与太医丘山纵马草原的小宫女,是为了心爱的男人命也肯豁出去的苏墨瞳!既然老天让我忘记了过往种种,我们又何必执着于那劳什子原因!红尘万丈,弱水三千,我既痴心于他,他亦珍视我、不看低我、不玩弄我,这便够了,莫如把握当下,尽力去爱一场!
那天之后,我不再以妃嫔自居,不再举手投足一言一行注意端仪,但亦没有把自己当成卑贱的奴婢,只由着自己的心意感觉去与晖帝、与卢世宁、与慕容澈他们相处。我可以自在自然的唤慕容澈为二哥,当他知道我其实不是敏嫔时,眼中复杂变换的神色让我又好笑又歉然。我也开始调皮的唤卢世宁为师父,他总是摇头叹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逗得我呵呵而笑。我还是唤晖帝“皇上”,更没有对他说出我的决定,但我对他的情意,全然不加掩饰。开始时晖帝有些诧异,但在我坦荡坚定的目光下,他应是看懂了我的心的,因为自那以后,春风般的笑意总是荡漾在他唇角。
“你们怎么只用了十日时间就赶到红河森林了呢?”我与晖帝牵手漫步在夕阳下,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五月十六你不是还在皇城吗?怎么这么快就……。”
晖帝挑眉看了看我,轻笑道:“你怎知道我五月十六在皇城?”
我心中一酸,咬了下嘴唇,故作平静道:“五月十六……不是册后大典吗,皇上当然要在皇城了。”
“谁告诉你的?”晖帝停下脚步,扳过我的肩膀:“你怪我?”
我摇摇头,想起了那晚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契贺丹,多希望他没有告诉我这个消息。
“妘娴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又诞下了长公主,她父亲李相于此次拨乱反正立有大功,她封后也算是前朝后廷众望所归了。”晖帝的声音突然听起来好陌生,听着他的嘴里讲出别的女人的名字,我方发现自己嫉妒得想要尖叫!我被自己这发疯般的感受吓到了:他是九五之尊,我必须有心理准备要和数不尽的女人分享他的爱怜。这种酸涩绞痛,我应该尽快学会习惯吧。
“但是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你,我已经把你丢下太久了,无法忍受将你多扔在北夷一日了!所以我五月初就微服离京,一路快马加鞭赶往北夷接你——那册封大典是交由太后主持的。”晖帝深情地看着我,温热的大手轻抚着我的发丝,“出于安全考虑,我没提前让暗卫通知慕容澈,害你等着急了吧?”
我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贪婪的汲取着他眼中的宠溺,心里一下子融化了般的柔软,满满的感动盈在泪滴里……
青城山下,我们重回了和谈那日浴血拼杀的胡杨林,晖帝以醇酒祭拜那一役惨死的战士。原来,他当时事先探得朝中有重臣与番邦勾结,因此在御林军中安插了暗卫护驾,然而,先是没料到淑妃会突然有孕,后面更没料到对方会用这种一箭双雕之计,是以折损了许多兵士,当真九死一生方才脱险。
“再往南便入关了。墨瞳,你……可决定了?是要自由之身……还是随我回宫?”晖帝凝视着我,暖风吹拂着他的长发,柔和了俊逸的线条,语声格外的郑重:“无论你选择哪条路,我都成全你。”
我凝视着他,柔柔一笑,双颊绯红。
晖帝眸光灼灼,轻轻将我揽入怀中:“你从前一直想要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其实,我也同样渴望无拘无束纵情山水间的潇洒,然则我无法许你那样的生活,但回宫的这一路上,咱们就尽情徜徉,希望至少能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伴着你我今后的深宫生活……”
我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仿似着了魔般,喃喃道:“凭是哪里,我此生都只跟着你。”
入关后,晖帝果真带着我一路游山玩水,好不逍遥惬意。他抛下国事陪着我,如此宠溺,令我心中惶恐不安,但想着一旦回宫,余生再无此机会,便安慰自己坦然享受这一生一次的放纵又如何。
这一日我们行到滨州,清早起床,晖帝带着我来到一处竹林,远远的看到一座庙宇,我心中疑惑,他向来不信神佛,为何特特带我来到此处?到了庙宇近前,晖帝满面凝重的扶我下了马,我跟在他身后走到庙门前,抬头只见“苏公祠”三个大字。
我一瞬的疑惑,转而不可置信的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忽然一个少年从门内奔出,冲我颤声叫道:“姐!”
眼前的少年白净清瘦,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