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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矣。”她在他的怀中,轻轻吐出了两个字,让他皱起了剑眉,神情痛苦至极。
两人静静依偎,相伴于湖畔,各自由着痛苦咬噬着自己。
“玄卿。”
许久,她开口唤他。
“嗯?”他只是轻哼了一声,仍紧闭着眼,不愿睁开。
“让我走,可好?”她望着湖水,幽幽问道。
他不语,只是越发得抱紧了她。
她知晓,他仍是不愿放手。
“你心中明白,我没有多少时日了,只是,我却还有太多的事儿未做,太多的风景未赏。”她缓缓地说着,嘴角微微扬起,仿若想到了开心的事儿,“我想出宫去,看看外头我未见的景致,我不想,直到临死,我都被困在这高墙之内,让我去吧,你便了了我这个心愿吧。”
她的手,覆上他交缠于她身前的大掌之上,复又被他反手握住。
“你,可恨我?”握着她略透着些寒意的手,他颤着声问她。
怀中的人儿轻摇了摇头,吐气如兰道:“不恨,要恨便只恨造化弄人,若是可以,我定会陪你到齿摇发白,与你一道看着子默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看着我们的子孙承欢膝下。”
她说的极缓,溢出眼角的泪亦是极缓的滑落,滴在他掌背之上,然她的唇角,却一直是上扬着。
“我陪你一道儿去,可好?”他又问道。
她再次摇头,说着:“不,让我一人吧,你,还有太多的事儿未做,有子默,有整个瞿云国的百姓,需要你。”
“你该知晓的,如果我让你一人离去,此生,我都会恨自己,恨自己对你的残忍,对你的决绝。故而,你一定要回来,莫要让我一生都活在悔恨之中。”他的话,从她的头顶轻轻传来,让她的唇轻颤了一下,唇角垂了下来。
她未应他。
她不敢答应他。
离开他之后,她还能回来吗?
其实他们各自心中明白,只是都未敢说破罢了。
“答应我,容善!否则我一定放不了手。”他咬着牙,皱眉说着,那脸上的视线,像是痛到了极至,才会这般的难以容忍。
她咬了咬唇,终于开口:“好。”
他的心中,“砰”的一声,像是紧绷着的那根心弦,断了。
她答应了,只是他却丝毫未觉安定,反而越痛。
“那好,我,让你走。”
一滴泪,顺颊而下,落入了容善的发中,亦落入了她的心中。
够了,如此,便够了。
她曾心中有愿,愿自己离世之时,有一人记着她,替她落泪。如今,有了他的一滴泪,不管她魂断何处,此生都不会再觉有憾了。
泪落的凶,然,她却笑得灿烂。
挣开了他大掌的束缚,她摸索着,从腰际摸出一物来,搁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这,是明少痕留给我的,有了此物,便能调动了他一手创立的影卫,他们训练有素,各有所长,或许有一日,你会用得到。”
那枚佩,少痕留给她的玉佩,而今,她将它留给了他,盼着影卫们,能替她一直护着他和孩子。
“你带着他们吧,你一人走,让我如何放心得下。”
让她一人离开,便是要生生的折磨于他,只怕是夜不能眠,食不下咽了。
“你答应我的,让我一人走的,我只想一人走。”伸手,将他的大掌慢慢合拢,让那玉佩牢牢的握在他的手中。
“嗬——”他重重地一声叹息,在她的耳畔响起,她便知,他终究还是答应她了。
他应允了,那个狂妄不羁的男人,终于,应允了她此生,对他的最后一个请求。
“此生,能遇上你,我已心满意足。”她轻声说着。
他紧了紧双臂,牢牢地困住她。
“今生来世,我要你皆许于我,今生我欠你的还不清,来生加倍偿你。”
“我许你,今生来世。”她侧身,将头偎在他的怀中,一手紧紧地揪住了他心口的衣裳。
今生,他们想许已晚。
今日,她许他来世。
来世,深爱不悔!
来世!!
第二百零八章、天各一方
瞿云一百三十八年的第一天,天阴沉的很。
皇宫城墙的高处,风呼呼而过,搅乱了一袭黑色的锦袍。
冰玄卿极目而望,目光越过重重迷障,看向那道越行越远的单薄身影。
相拥而对一夜无眠之后,他终究还是放了手。即便是心中百般不愿,然他仍是不愿看到她失落的神情。
既然不愿见她难过,这份不舍之痛便让他来受吧。
“四哥。”
身后,传来玄胤的声音,却仍不能让他移开视线,只是紧紧随着已化成黑点的身影,不舍的想要抓紧再抓紧。
“既然四哥如此不舍她走,何不将她留下。我定会找到绝世名医,医好四嫂的。”见他不愿搭理,冰玄胤踱步到了他的身旁,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远处,那身影即刻便要消失于视野之中。
他侧头,看向身旁之人。
只见冰玄卿前倾着身子,双手抓着城墙壁,身子轻轻颤动着。
“唉——”他一声幽幽轻叹,再转回头时,那身影已无处可寻,而身旁的人亦垮下了身子,仿若一直硼在他体内的那根筋,随着萧容善的离去,也被抽走了。
“我也想留她,只是名医要何时才能寻得,而她又能等多久,若是她明日便要离开这人世间,我也不愿见她被困于这皇宫之内,她开了口,我便不能看她失落。”冰玄卿终于缓缓开口而道,视线定定地望着她消失的转角,未曾挪开。许是他还在期盼,指不定她会改了主意,会蓦然地出现在转角处。
“她到是走的自在了,你又如何?”玄胤侧头看着他,皱着眉说道,“她这一走,你的心都随她走了,这瞿云国上下诸多事宜皆还需你拿捏主意,可如今你这模样,哪还像个当皇帝的,早知如此,你娶她之时,待她稍好些,也万万不会到了现下这般田地……”
“玄胤。”冰玄卿却在他念叨的正起劲的时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百年之前,那女子所下的誓言,果然厉害,放眼从父皇直至我们兄弟数人,皆是应验了,唉——”
冰玄胤未即刻搭话,只是拢了拢披风,背过身靠在城墙壁上,这才缓缓说道:“也不尽然,许是大皇兄此刻已找到那个让他心心念念了数年都不忘的女子,许是不用过多久,又会蹦出一个孩子来叫我皇叔了。”
他默然未语,却在心中暗自思虑着。
或许,玄胤的话不错,冰玄辰诈死放弃了皇位,亦放弃了他皇子的身份,那么,他便不再是冰氏皇族之人,自然不再受那诅咒摆布。
若是……
“四哥。”
他侧过头来,看向冰玄胤。
“四嫂可有说要去往何处,也好派人护着她。”
冰玄卿摇了摇头,右手伸入左袖之中,抚着袖中的那一枚玉佩:“她未提,我亦未问,如今她这病体,也不知能走上多久。”
“难道四哥就不担心吗?”
他是这般的舍不得四嫂走,怎可能不担心她。
“担心又有何用。”他轻笑了一声,将那玉佩摸了出来,“这是明少痕留于她的,而昨日她却交给了我,将重要之物都交予了我,你该知道她心中作何思虑的,定是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将一切重要的、不重要的事儿都交待了。”
“便只是块玉佩吗?”玄胤问着。
若只是块玉佩,四嫂带在身旁,借物思人才是,不必将它交给四哥。
“有了这块玉佩,便能号令明少痕的影卫。”伸手抚了抚,他又将之放入了衣袖之中。
“如此说来,四哥是由着她走,不闻不问了?”
他闻言,未答,只是抬起头来,极目远眺,缕缕思念化为阵阵轻风,轻舞而去……
……
出了巍峨的宫门,便入了人流如织的集市。
容善拎着包袱,里头塞着满满当当的一叠银票,若是她能带,许是他想让她把国库里的银子都带上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便忍不住扬起唇角来。
到了街市买马处,她花了些银子雇了辆马车,出了京都而去。
临行之前,她召来了影卫,问了如天和大哥的落脚处,寻思着,在自己离开人世之前,能再见上他们一面,那怕只是偷偷的一眼,便足矣。
从瞿云到依阑,快马两日,马车便要花上四五日,而她柔弱的病体,硬生生的又多拖上了两日,待她走到瞿云与依阑交界之处,已离她出宫过去了整整七日。
待望着眼前的农田草舍,她霍然记起了皇宫之内的两人,他和孩子可过得好?
“咳咳。”掩唇轻咳了两声,深喘了一口气,复又放眼望去。
鸟儿寻食而过,低低地掠过田地,不甘的鸣叫几声,似乎是为了冬日里难以觅食而抱怨着。
而远处的田埂之上,缓缓行来一名女子,手中不停拔弄着一株儿不知名的草儿,向她走来。
她又深吸一口气,浅笑盈盈地看着周遭的景致。
女子走近,而后看着她的脸儿,越过她的身旁。
只是走了两三步,她又退了回来,摆着一张明朗又带着丝稚气的脸儿,看着她说道:“哇,这位像天仙似的姐姐,你是从何处而来啊?我好久都未见着如此漂亮的人了!”
容善听着她轻脆的声音,禁不住又是柔柔一笑,说道:“从远处而来,从我心中而来。”
女子愣了半晌,撅了撅嘴,不甘地轻念叨了一句:
“嗬,连天仙姐姐说话都这般悬乎,难怪莫桑说的话我总是听不懂。”黑亮亮的眼珠子一转,她又说道:“姐姐身子骨不好。”
容善一怔,被她的话怔得愣了一下,唇畔的笑也僵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姑娘好眼力。”
“呵呵。”不知为何,那女子却只是干笑了两声,而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红艳艳的香袋来,塞入了她的手中,“相遇即是有缘,这香袋就送给姐姐了。”
说罢,便甩着手中那根舍不得丢的草儿,转身想往来时之路走去。
“嗳,姑娘,”容善却拉住了她的手,为难的看着手中的香袋,“你我不过陌路相逢,我怎好拿姑娘东西呢。”
“这有什么的,”她的手一挥,连带着那根草儿也在容善眼前一划而过,“香草我家多的是,不过是一个香袋罢了,回头我再让莫桑缝制几个便是了。啊,莫桑来了。”
她一晃头,便看到了从女子来时的田埂之处,快步行来一个衣着玄黑衣衫的男子,想必该是她口中的莫桑了吧。
“死了死了,又被他发现了,香袋你收好,我先走了。”女子双手一挥,然那手中的草还是未丢,便飞奔而去了。
男子行至她的身旁,只是用淡然的眼神扫了她一眼,便循着女子的去向快步行去了。
容善望着两人前后离去的路,再看看手中的香袋,抬于鼻间沉沉一嗅,顿时,一股清雅的香味入了心肺,令她精神一震。
好香啊!
“姑娘,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接着赶路吧。”
身后不远处,车夫扯着喉咙喊着她。
她遥望了一眼,伸手将香袋收入了怀中,而后转过身,走向马车。
在车夫的扶持之下,她上了车,钻入了车厢之内,顺着微微的颠簸起伏,由着思绪缓缓飘去。
她,就快见着大哥和如天了!
第二百零九章、偷视
雾霭深沉,聚于人间。
只是东方第一缕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