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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什么?长新楼下守着呢!有什么事,叫他就行了。你自己当家的,你还信不过?”子规嗔道。
杜鹃笑了,心里也知道是拦不住的,于是就行。
待上得楼后,子规先进屋里,却见宁娥披头散发,身上依旧只是亵衣,连件外褂也不肯着,看人的眼神中,全是戾气,也不知她是清醒,还是糊涂。
“大奶奶!”子规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对方毫无反应,似不曾听见。
子规笑了,她也不再绕弯子。直接对宁娥行了个礼,又连连称道:“大奶奶,恭喜大奶奶!周大人来了,正在外头花厅呢。大爷吩咐,让我带大奶奶过去呢!”
宁娥骤然如从梦中被人催醒,眼里放出光来。人亦由原本床上坐着,转而站了起来,又直直冲到子规面前,不顾杜鹃在旁拉扯,揪住子规领口就问:“真的?我爹真的来了?”
子规娇笑,只道:“这事我哪敢骗大奶奶?要不然,好好的。我来这里做什么?外头爷都等着呢,大奶奶,且把头梳起来,脸也洗洗,身上也换件鲜亮衣服。这就去吧。”
宁娥听见这话,喜难自禁,觉得总算自己是熬出头了,眼泪扑索而下,却是笑逐颜开,满面春色。
当下子规便命杜鹃上去伺候,“替大奶奶梳个精致发髻,粉也扑上些,还有胭脂也不能少!”
见杜鹃忙乱起来。子规便独自悄悄坐于外间,且一声不出,如人不在屋里一样。
片刻,宁娥装扮好了,她只是放心不下那样东西,怕丢在这里。叫安怀阳弄了去,那就坏了大事,于是想,唯有带于身边,贴身放着最为安全,待会见到爹爹,就再也不怕了。
这样想来,宁娥便命杜鹃出去等着,见子规也不在了,以为自行下去了,也不认真计较。
屋里再无人时,宁娥轻手轻脚从暗处取出那个小小拜匣来,正拿在手中,打开一半时,子规忽然在外头出声:“周大人,您怎么亲自上来了?大奶奶在里间,正要出来迎您呢!”
宁娥心头大狂喜,爹爹来了?!然后果然耳边就听得,楼梯上男人靴子的声音,重重响起。
“爹!女儿在这里,守得好苦呀!”
宁娥只叫这一声,且来不及将东西从匣子中取出,人就慌慌张张地抬脚出来,不料,待帘子打起,外头哪有爹爹身影?
唯有子规,杜鹃,和长新三人,静悄悄地看着她,尤其子规,目光之幽暗深邃,唯令宁娥寒彻骨髓,遍体冻透。
宁娥瞬间魄飞魂销,手中拜匣尚来不及掩饰,子规身子虽沉,行动却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来就将匣子里东西夺进自己手中,接着就走,半刻不带停滞犹豫。
“多谢大奶奶成全!青儿替泉下父母,家人朋友,多谢大奶奶今日之功德,请大奶奶回吧,周大人今日未曾到得,今后也不会来了,就算来了,大奶奶也请死了这条心,您是永远,也不可能见到自己父亲了!”
子规的话,是宁娥于这人世上,最后清醒时分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她几乎在子规离开的同时,就疯了。
子规下楼同时便吩咐长新:“去看看大爷回来没有,此事先不要对老爷提起,待我与大爷商量过后再做决定。”
长新点头,赶紧就去。
子规与杜鹃急速回到自家小院,来不及喘口气,子规立刻命屋里众人全部出去,一个不许留下。
杜鹃将门从外头关起,人就坐在门口台阶上,子规命她亲身守着,一个人不许放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杜鹃觉得自己膝盖都有些麻了,却总也听不到屋里有一丝儿声音传出来,她有些担心,但亦知道子规的脾气,也不敢就此进去打扰。
过后总算长新将儒荣带来,长岭亦随之而来,长新见这里无事,便再回去清风楼下守着。
杜鹃见儒荣到了,赶紧起来,又冲背后屋里叫了一声:“青姨娘,大爷到了!”
房门豁然洞开,子规笑如春花,婷婷于门首站立,口中直道:“给大爷报喜!大爷朝思暮想的那样东西,如今青儿替大爷弄到手了,请大爷就此过目!”
说着,子规从袖子里抽出封信来,毕恭毕敬地,双手呈上,于儒荣面前。
儒荣简直被这从天而降的喜事,搞到头晕目眩,不能自己,他愣在当下,竟连手也伸不出去。
子规笑着向前一步,再将信笺抬高,比及儒荣目下,然后又道:“大爷,正是此物不假,请过目吧!”
儒荣这才醒悟过来,将明显带颤的手伸了出来,接过泛黄的纸片,就地细细研读起来。
没错,这是个,没错!儒荣不知如何形容此刻心境,被揪住九年,动不得,就连大口喘息也不能够的心脏,又可以健康,而自由的跳动,他的呼吸亦有些急促起来,不过,却自觉比以前顺畅,而通达了许多。
子规温顺地笑着,此刻她与儒荣一样,皆是心满,而意足了。
晚间,安怀阳也得知此消息,同样大喜过望,待儒荣将信呈上,他接来,便亲手将信于面前烛火上烧毁,眼见其成灰成烬,他便随即喜不自禁,忘形地大笑了一场。多年来悬于头顶的一把利剑就此除去,叫他怎能不喜?
当得知是子规的手笔时,安怀阳也难得地夸了她几句,子规恭敬温婉地受了,一派娟媚韶秀,总是仪态婉娴。
儒荣自此,再无他想,他眼望灯光下,子规腹部高拱,脸如满月,心里就此许下个愿来:父亲若是当真再度出仕,自己便就此辞官!
儿子也算是尽孝一场,从今往后,也该享受下自己的人生了。
子规眉翠含颦,靥红展笑,亦回望儒荣,似万事足矣。
其实她早将自己父亲和安怀阳的字迹练到纯熟,待信得手后,立刻取出早前备好的同年旧纸,将封件原样抄出一份来,安怀阳才烧掉的,便是她亲手所抄之赝品。
真实的那一封,此时已经郭婆子之手,送出了尚书府,这会儿,怕已经送到苏云东手中了吧?
才刚见安怀阳得意至忘形的地步,子规心中无他,唯痛快而已。
人总说,复仇是盘适合凉了再吃的菜,放得时间愈久,愈是众香发越,香醑妙馔,子规此时才品出这话的滋味来,当真是,一星半点没有说错。
次日,苏云东传来消息,他刚于前日到达京中,子规吩咐他办的事,业已完成,一切水到渠成,就差最后,致命的一击了。
苏云东等了几日,却不见子规再有信来,心下不免有些着急。如今皇上正宠霜姿,只是龙恩不测,骤来骤去,也许今天是你,明天就成了他人,若不抓紧这个时机,将证据献上,错过之后,就是有实物,也送不得皇帝面前了。
又等了三天,苏云东实难忍受下去,他让郭婆子传信入府,请子规务必过来,他要亲自见她一面。
依旧是瑞喜坊,依旧是上次那间小屋,苏云东没变,可他眼前之人,却由往日的清冷小娥,转眼就成了丰韵小妇。
眼瞅着子规身子臃肿得厉害,虽则模样还在,可在苏云东看来,她的眼神,却全然改变了。
“你怎么还不叫动手?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时机稍纵即逝,错过了,就再不得来。我们多番努力,难道就此白白浪费了不成?待安家发现芩如不见了,就更是麻烦!”苏云东等了片刻,不见子规开口,唯有自己先行发难。
他本不想这样冷酷无情,难得见面,出口便是指责,可不知怎得,见到她衣服底下,高高隆起的腹部,他气就不打一气来。
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不再揪心了,可事实是,他不见则已,比及见了面,他更比以前痛苦得厉害。
子规难堪地站在苏云东面前,默默承受对方的指责,垂首难言,双手安放在自己肚子上,一声不出。她答不上来,苏云东的话,全是道理,她实在无从驳回。rs
第四十章 白茫茫一片干净
苏云东久不见子规答话,心头怨气更盛,恼怒之下,口不择言道:“我知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是不是?你担心事情若照计划好的进行下去,你腹中孩儿就要没了父亲,你自己也终将失去爱。。。”
不待他将人字说出口,子规猛地抬头,眼中除了悲凉,便是绝望。
“你说得没错,东哥哥,是我糊涂了。此事不宜再拖,明儿我就将信带进宫中,交于霜姿。”
子规的话,叫苏云东顿时收声不言。他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你真有这个决心?其实他很想这样去问,可他更想问得却是:你真的不爱安儒荣?真的决定送他去死?
他不敢问,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害怕知道答案,仿佛一早算出那答案会不如他意似的。
“信交给皇帝只怕不中用,如今皇上眼中只有安怀阳一人,安怀阳又老奸巨猾,能言善辩,仅凭一封九年前的信,就算还有芩如出面,只怕还是扳他不倒。”苏云东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于是重新将话题转回正事上。
子规点头,她早已虑到这里,这时就道:“信自然不能直接交给皇上,却是应当交于太后手中。”
苏云东闻言抬头,惊向子规看去:“太后?”他有些不敢相信,可过后想了想,竟又点了点头。
没错,太后。
太后最疼就是应王,而应王死于安怀阳之手,这信,就是最好证明。自然,芩如的话也可一证。
若过得太后一关,取信于她,她自然不会白白放过杀死自己小儿子的凶手。
可这也是一招险棋,太后不是容易说话相信之人。霜姿于她,中间更是隔了不知多少阻碍,安怀阳如今又正春风得意,朝中他的门党不少。也许太后并不喜欢他,也可谈不上厌恶,如今想要一举灭其根基,又谈何容易?
“也没别的法子了,咱们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也尽了最大努力了,谋事在人。成事看天吧!”子规看出苏云东心中所想,遂轻轻叹了一句。
待回到家中,子规心中郁郁不快,她总觉得自己辜负了苏云东,其实自己该爱的人是他,可惜心不从愿,独自一人处,她卸下面具。自叩问心门,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爱的。却竟是安儒荣。
胎儿在腹中一天天变大,动作也越来越频繁,子规每每感到酸楚难当,他日长大成人,不知他或是她,会如何看待自己的母亲?当他或是她,得知真相时?
是你杀了父亲?!会这样问吗?
子规深深将头埋进自己胸口,一时间感到窒息。
又过了几日,苏云东依旧等不到子规的消息,他激怒起来。求了郭婆子,竟扮作个收炭灰的小厮,混进了尚书府。
这几日尚书府中正是忙时,安怀阳决定留下皇帝身边,圣心大悦,当即赏了大宅一座。于是这里搬东西的搬东西,督造的督造,又有要去新宅子里迎来送往的,人人忙到不迭。
苏云东跟在郭婆子后头,一路无人理会,竟自入了垂花门,过后就是子规的小院了。
“东哥哥!你怎么来了!”时值晌午,子规正在房里用饭,见有个小厮进来,过后将头巾摘去,原来竟是苏云东!
“你说我为何而来?你前面说过的话,原来竟都是哄我?哄得我走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