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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年后,江容卿很是仔细的啃着十根手指头,嗑哧嗑哧咬的极有节奏。半晌,才缓缓开口,清泉入水般的嗓音,温侬了笑开,冲着面前那个几乎执着了一辈子,到了那会子还常吞着唾沫星子拿这事儿与她说话打趣儿的男子,道:“你说苏延景呀。他可就是我生命中的异数。异数中的异数。你知道什么是异数吗?就是,明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明明死心塌地的就往要拿条不归路上去了,可是半道上又不得不被扯下来,欲拒还迎的被人生拉着奔向另一条不归路。嗯……主要原因吧,苏延景那厮,他长得太扎眼了。你知道的吧?太好看了。所以,再不情愿也好,就是没脸没皮的奋不顾身,不知疼不知痒的。嘿,就是你说的贱。”
“灾星吗?”
江容卿想了想,又笑了,咧着嘴儿点了点头:“嗯,你这么说,也对。”
江容卿告诉他,她原将未来的一切都规划的很是得体美好。要活着、要去死。不能选择生的方式,至少要选择死的做法。她早知道她生命的意义在于报复,她向来只是想要看着曾经伤害她抑或是无意伤害她却着实让她体无完肤的那些人一个一个在她面前倒下、死去,然后她很高兴,那么她这一辈子就算是完满了。还有,她一定一定要冲着他们笑,骄傲的扬着下巴的那种。她曾在自个儿的铜镜前模糊不清的演示过许多次,十分熟练。再然后,她就该死了,该去见她的阿娘了。
那个时候的江容卿唯一担心的就是,阿娘那么好的人,该是上了那个说书人口中极尽天下美好之事的天堂的。而她,心甘情愿的做了那么多年的坏人,阎王爷问起来,她又是个不会撒谎的,不知是该跟江容锦一样拔了舌头,还是永世不得超生;二来,拼命了这么些年,到底是成不了阿娘盼望的那个心地善良的阿淮,她更没脸见阿娘,听她温侬软语的叫她贺淮。
后来她遇见了苏延景。再后来她毫无预兆的泥足深陷。最后她就开始感到害怕。江容卿怕她万一有一日,对这世上仅有的心思全了,一个不留神比他先走了,他再豁出去,找其他的香艳女子。抑或是追着她去了。江容卿自认相貌贫乏,实在便宜了他;又或者,他也老大不小,先走了。她若下定决心随了他去,到了那边,神仙眷侣还是好的,可再让旁人瞧见了,也是没脸。
每每想到这儿,江容卿总是哭丧了个脸,嘴角苦涩。
苏延景听了沉默良久,便说:“阿淮,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一定呢?怎么能考虑的那么周全?你就不怕失望。”
因而,‘异数’二字用来形容他,实在好听了。
好在此时,江容卿年少无知。苏延景亦是如此。
春至。江府的小后花园内。
女娃子刻意板了一张面孔,全然一副孩子气的模样儿,叉着腰对面前舍了一张老脸,好容易偷偷摸摸从江府后门溜进来的苏延景颐指气使的叫着:“苏延景,你说你是个老头儿什么都不懂,我也不计较了,可你对我用心一些是不是真的会多掉几根头发?人家姑娘都是收到些胭脂水粉的,再不济缎子发簪也是好的。你送我惊堂木?你是不是真的不觉得我是个女人?”
“阿淮,我只是想说,看你对这方面也算是天赋异禀,或者日后,若是咱们家底被人败光了,缺了银两,你去说书挣钱,倒也是不错。”苏延景挑着一双丹凤眼自得的点了点头,茗了口茶水看向前几日扭成一股糖说要他送个什么礼物的女人此时脸色青白,微微笑开。
江容卿一口气儿喘不上来,叫道:“凭什么你大老爷们儿在家清闲,我就得出门说书挣钱?”
“我也想。不过,届时候我老胳膊老腿的,出了什么事儿,你忍心?”苏延景想了想,摇着手中的折扇一副无奈状,理所当然。
江容卿死死的咬的牙口发酸,半晌急促的喘着气儿不肯言语。
“小丫头,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生气。”苏延景闲闲仰头冲着居高临下在自己跟前儿,与自己冷冷对视了片刻的江容卿,不得已起身拍了拍江容卿的肩头,压低声音笑问道:“江容卿,你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江容卿怒目于瞪。虽然听苏延景头一回叫她“江容卿”,那三个字儿福分太大,在他口中听着,实在是美妙。而那几乎刚巧*在耳边的鼻息的确叫她心头一软。
苏延景嗤笑,正色问道:“你换身衣裳,我带你出去玩,算是赔罪,可好?”
江容卿清晰的目色一抬,别过脸,*舔有些干涩的唇角。
“不去吗?”苏延景慢悠悠的拨了拨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自顾自的转身步出院子里头,一边说道:“得了,还不知道是谁上回闹着在府里头待的憋闷。既然如此,那还是我一个人去好了。”
苏延景再转身,瞧见身后紧了几步规规矩矩扯着轻纱袖口嘀嘀咕咕的江容卿。着实像个孩子。
“不许你丢下我一个人。做鬼我也跟着你,听见没有?”江容卿抬手对上苏延景愈发恣意上扬的笑,恼羞成怒的涨红了脸叫了一声。
“听见了。”苏延景转身走回到她跟前,与她并肩,温侬的还是那副一成不变的笑和柔和。
他就像是水,抑或大海。即便万剑并发,也只是层层涟漪。
江容卿不敢告诉苏延景,她最近常在做一个梦。梦里她追着他,叫他十七,可是他头也不回的逃开她。他说:阿淮你走吧,我真的不想见到你。然后她就醒了,她发现一切如常,他还是会偷偷摸摸的从后门进来找她,带她上街,看他胆颤心惊的对她说偷偷摸摸的感觉真的很刺激,听她撒着*他十七,摸着她的脑袋说阿淮你就是个孩子。江容卿实在很知足。
四月里,桃花开的极好。
江容卿任由苏延景暖暖包容着她常年冰凉的手,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印象中,她曾与阿娘到过这里。成排妖冶的桃花叫她印象极深刻。
“阿淮,看见这儿的桃花了吗?它们开的真美,是不是?”
“嗯!”
☆、第二十九章·生死异数变(下)
“傻丫头,怎么只知道说‘嗯’呢?”折了一支桃花戴在发间的清雅女子蹲下身,笑吟吟的刮了刮自家女儿的鼻梁,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原先,阿娘也以为,这里的桃花,是这世上最美的桃花。因为从前有一个人是这么告诉阿娘的。但后来,阿娘在别的地方见了更美的桃花,就不这么觉得了。”
女儿仰着脑袋,白玉般的精致模样儿,奶声奶气的问道:“更美的桃花?阿娘,在哪里?”
“在这儿。”女子细长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出,柔和了眼角,神色飘远,淡淡道:“阿淮,那最美的桃花,就在这儿。阿娘这心里头,都为了一个人开着花儿呢。是春夏秋冬,从就没有败过的花儿。”
“是爹?”女儿眨巴着有些困顿的眸子。
女子摸了摸身下丫头的脑袋,嗤的笑开,晶亮着大眼点了点头:“嗯。”
江容卿记得,那日阿娘折了一支花叫她拿在手中,她对她说:“阿淮,这花儿,只有你自个儿能见着。多珍贵呢。等到有一天,你找到了一个像娘爱爹那样可以舍弃一切的男子。那个时候,你的心里也就跟阿娘一样开了花儿了。遍地遍地的,可美了。阿娘相信,你一定能找到。”
只是现如今,这桃花比及往时开的更艳,可那爱花的女子,却早已去了那个当初懵懂的看不清母亲心里头那片花海的孩子的梦里。
江容卿不自觉的松了苏延景的手,略有些模糊酸涩的眸子看向苏延景蹲下身拾起地上暂新的花瓣儿,小心呵护的模样儿。江容卿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一边枯枝踩在脚下的声音‘喀嚓’一声,极响。
“阿淮。”苏延景像是早已预料到了江容卿的作态,头也不回的蹲在原地,狠狠捏了手中的花瓣,干涩的花汁猩红的沾了满手。苏延景的声音平淡的像是带了几分笑意:“如果你现在走了,听不到我待会儿说的那些话,可不能哭着闹着耍脾气说后悔。我告诉你,我只说一遍。”
“十七,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好不好?我不喜欢这儿。”江容卿顿了步子,苍白僵硬的模样儿开口时像是带了几分强烈抑制住柔和的哭腔。
苏延景站起身,湛蓝的袍子与身前大片的桃花相得益彰的融城了一体。他转过身,丹凤似的眸子弯弯眯成了一条线,他波澜不惊的开口:“阿淮,我不骗你。这是我和你阿娘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有你阿娘最喜欢的桃花儿。还有那个池塘子。你看,很美,对不对?”
江容卿别过脸淡淡的,暗自狠狠紧了袖下的指尖,压低嗓音道:“我说了不喜欢这儿。”
“可是我喜欢。阿淮。”苏延景踩着一地的枯枝走到江容卿面前,衣角划过的声音沙沙的很好听。苏延景垂了眸子看她,一字一顿的温和开口:“阿淮,这些天我总是在想。有一天,我老了,驼着背,牙齿都掉光了,说话还会流口水,很难缠,很固执。有时候说不定神志不清的连你是谁都不认得。那个样子,应该是很丑的。我真怕你看见。”
“我不怕。”江容卿怔愣着抬头看着他,半晌,轻声失笑,沙哑道:“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你说的那个样子。”
“你的那一天,我能有幸见到吗?”苏延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他正经的模样儿,侧过身缓缓抚弄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苦涩道:“阿淮,我不再年轻了。很多事情,我自知,我错不起、也等不起了。所以我一直在问我自己,我会不会害了你。或者说……有一天,你会不会恨我。”
江容卿晶亮了眸子,挑眉时常有的恣意骄傲的模样儿,反问道:“那你考虑了那么久,结果呢。”
苏延景上扬的薄唇像是凝固了,失神了良久,再开口时他的眼中从未有过的黯然和举措不定。他沙哑着嗓音开口:“阿淮,我见到过你的坚强,足够让我动容。”
江容卿愣了愣,心头一沉,随即笑着垂了脑袋,道:“多谢夸奖。”
“是,你从不知道,我的阿淮你有多强大。勇敢、固执、坚强。甚至让我望尘莫及。”苏延景转过身,领口干净的雪白衬的他极好看。他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问她:“阿淮,在可以遇见的未来。有一天,我走了,不在这个世上了。而在我离开的最后一刻,你陪在我身边。我这个濒临死亡的老头儿在弥留之际还在感谢你,感谢你在我人生最后的一段日子里陪伴我,对我不离不弃。然后我闭上眼睛。你会比当初在我身边时过的更好吗?”
就像是每一次她梦中惊醒,那个在她记忆中长着胡子英姿勃发的苏延景满是皱纹拄着拐杖的样子,她没有办法说自己不怕。因为没有办法执手偕老,因为她怕他不在她的身边。因为像苏延景说的那样,他见不到她白发苍苍成了老婆婆的模样儿。甚至于或许有一天她会看着他走,看着他像阿娘一样永远的离开她。然后恨恨的骂上一声‘负心汉”。
她一定要记得告诉他‘你这个老男人那么花心,在底下我不在你身边,没法儿管你,你可不能见一个爱一个,什么好的坏的都往家里头收。你不许去找我阿娘,不许去找你的莺莺燕燕,他们都比我好,你会后悔跟我在一起。你不能忘记我,不能过奈何桥。不能在我见到你的时候把我丢在一边不管我。否则等我百年之后知道了,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哦,对了,我会多给你烧些纸钱,你去贿赂着阎王爷,因为我们一定要一起喝那个苦了吧唧的孟婆汤,我们要一起投胎,下辈子,我们名正言顺的在一起,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