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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阳光正好,暖暖地洒进怡人居的院子里,梧桐树下,一方流苏锦榻,旁边的地上萎顿着一本半开的书卷,纸页在温柔的风中窸窣轻响,封面早已被几片调皮的落叶覆盖,仿佛在无声地讥笑榻上熟睡的主人。
锦榻上的人毫无所觉的酣眠,浓密的树荫在玲珑的身形上投下或深或浅的影子。修长的睫毛阖上眼睑,安静得没有一丝颤动。
画面宁静而美好。
宁静的午睡并未持续多久,一个影子的突兀入侵,遮挡了自枝叶间渗下的细碎天光,榻上的人似乎睡得不大安稳,稍稍移动了一下。
影子微微俯下身,拿着手中折扇尾部垂下的长穗子在她粉颊上轻轻瘙动。一下,两下,三下……
榻上的人不耐地动了动,换了个方向继续睡,将背对着作怪的人。
那人也不气馁,不依不饶地绕到另一边,继续以穗子在她脸侧耳畔瘙挠。如此反复了几次,终于,酣眠之人不堪其扰,腾地自榻上坐起,怒道:“谁暗算我!”
同时一只拳头扬起,然而还没来得及落下就被另一只手握住。
这效果真是惊人啊,池旭嘴角微翘。为久下面有。
“出手还真狠呢。”池旭看了看那只拳头,如果刚才他没有拦住的话,就直接在他左眼上印出一个乌青的圈了。17745706
被控诉的人清醒过来,微眯了眼,盯着他,语气不善:“我最讨厌在睡觉的时候被打扰,扰人清梦可是大罪。”
池旭笑了笑:“不过是扰了你的惷梦,何至于如此?”
姬堇华翻了翻白眼,一脸鄙夷:“你才做惷梦呢。”
“难道我说错了吗。”
池旭弯腰拾起地上的书卷,翻到封面那一页,看着不可避免映入眼帘的一行字,桃花眼带着揶揄的笑意。
“若是姬相知道你偷看这样的书,不知会作何感想。”
姬堇华眼睛瞟过册子封面上“历代后宫艳情史”几个硕大的字,眼皮心虚地跳了跳。对于自家老爹的脾性她还是相当清楚的,若是知道她将这种书当睡前读物,非得让她脱层皮不可。
池旭却是心内好笑,上官无故那样严谨庄重的人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女儿来?简直就是令卫道士们头疼不已的祸胎,好好一个相府千金,当朝首席书香门第出身,偏偏汲汲钻营稗官野史,弃儒家正统于不顾,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姬堇华抬眼觑向池旭,一把将他手中的书抢了回来,这种东西还是留在自己手里最保险。
“你想多了,这分明是一部集悬疑、励志、史诗于一体的文辞瑰丽醒世警言的佳作。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满脑子不正经的人眼里,即便是史记他也能看成一部艳情史,在如我这般探索历史真相的人眼里,它就是一部纪实文学。”
话不带喘地一口气说完,然后看到池旭眨了眨桃花眼,一脸诚恳地问:“原来如此,那么你从中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她刚刚才看到杨贵妃私会安禄山,唐明皇勾搭小姨子,后面精彩处还没来得及看就迷迷糊糊瞌睡了,醒来就看到这只妖孽狐狸,能看到什么?
姬堇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看到后宫多淫乱,天家多滥情。”
“你这话可把皇上都骂进去了,在我面前说说便罢了。”池旭转而提及另一件事,“听说你昨天去王府找过我。”
姬堇华想到昨天在街上撞见他与一个女人的背影,立即说道:“你不说我还忘了,昨天跟你在一起的女子是谁?”
池旭愣了一下,才说:“昨天出宫的时候偶遇殷老将军的孙女,同行走了一段路,你看到了,怎么没叫我?”
姬堇华狐疑地看着他:“只是同路?”
“你在怀疑什么?”
见他神色自若,姬堇华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没什么。”心里的疑惑顿时散去。
池旭在她身边坐下,凑近她耳边低语:“堇儿,嫁给我吧。”
姬堇华一愣:“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嫁人,这个想法突然冒出来,吓了她一跳。
“我想每天回到府里就能看到你,想来想去,这个愿望只有你成为泰王妃才能实现,所以嫁给我吧。”
姬堇华仔细想了想,自己并不排斥这个想法,对一个女子而言,嫁给喜欢的人便是最大的幸福了,这一切似乎来得有点快,也似乎太过顺利,让她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要我爹答应才行。”
池旭沉默了片刻,才说:“只怕他没那么轻易答应。”
“为什么?”她不解。
池旭心内苦笑,相交许多年,他怎会不知姬无故的想法,一直以来他都以中立观望的姿态游离在朝堂之上,自己并未完全获得这位丞相大人的认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他?
池旭摸了摸姬堇华的额发,无声叹了口气:“没什么,我会说服你爹的。”
姬堇华望着他神思莫辨的双眼,觉得他有些话并未对自己说明,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顾忌呢?是因为她爹吗?
池旭走了没多久,姬堇华就被姬无故叫进了书房。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被请到书房谈话铁定是没好事,姬堇华反思这几天的行为举止,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正疑惑间,姬无故干咳一声,将她飘远的心神拉了回来。
姬堇华这才抬头看向父亲:“爹?”
“我听说你这去往西域一遭回来后,便同泰王走得很近?”
这个开场白有点奇怪,姬堇华有点摸不着方向。
“也、也没有很近吧。”姬堇华想了想,最近见面的次数还没有以往在宫里的时候多呢,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姬无故嘴里“走得很近”是指的哪方面。
姬无故瞥了她一眼:“没有很近?那你一从西域回来第一次出门就跑去泰王府?”
姬堇华疑惑地望着他:“爹,我出门去哪你都调查过?”
“你这种性子,我不盯紧点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事来。”之前心知她一心扑在风非砾身上,即便跟池旭走得近他也不担心,但是从西域回来后,他就发现不对劲了。池旭此人心机莫测,又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坦白来讲他并不希望将女儿交给这么一个人。
“爹,你这样让我没有自由。”想到自己的行踪父亲一清二楚,姬堇华心里便一阵不舒服,即便明知道父亲总不会害她。
“从小我就是给予你太多自由,才让你这么无所顾忌。”姬无故皱了皱眉,神色严厉,“以后不要再与他纠缠了,这个人你碰不得。”
“爹为什么这么说?什么叫我碰不得?”关系到她与池旭之间的事情,方才的不痛快只能先放在一边。
姬无故看向女儿,看来他的担心变成了事实,姬堇华当真对池旭有情,不然也不会这么紧张地质问自己。
“你对他了解多少?”缓缓地,他问道。
“女儿对他还算了解,至少知道他对女儿是真心的。”见父亲对他似有成见,姬堇华急着解释,“去西域的路上我被北狄人掳走,是他将我救了回来,差点赔上自己的一条命,难道这样还不够证明吗?”
姬无故认真看向她:“那你可知道他长久以来汲汲钻营储位,将来说不准要掀起一场储位之争,而且一直希望得到相府的助力,而我一直没有答应,就在这个时候,你却和他越走越近,堇儿,你可知道我在担忧什么?”
姬堇华身子一震:“储位……爹,你是说他想……他想夺嫡?”
姬无故语重心长:“堇儿,爹一直没有向你说起朝堂上的事情,是不想将你牵扯其中,但是什么都不知道却未必是好事。至少现在我想让你明白,池旭此人心在天下,即便他心里有你,可是对比他渴望多年的权势,你又值得上几分?他若是想求娶你,有几分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又有几分是因为喜欢你呢?我希望你将来嫁的夫婿是全心全意对待你,而不是觊觎着你身后的背景,我的女儿值得拥有最好的。”
姬堇华面色发白,她之前从未想过这些,现在被他如此说出来,陡然一阵慌乱。如果池旭这般关照她,只是因为想通过她得到父亲的支持,如果他的用意真的在此……
她蓦地想起那次在重阳宴上偷听到下毒的密谋事件,池旭要求她连姬无故都不可告知,难道就是因为知道父亲明了他的心思,他才做出防范?
对于那个早已走进心底的人,她突然变得不确定起来。姬无故的话,让她心生动摇。
“我明白爹是想保护我,可我与他生死患难走过来,你现在却告诉我这些……”
“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能够看得更清楚,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
“爹,我……”
“你一时难以接受也属正常,不妨回去好好想想,慎重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姬堇华走出书房前,蓦地回头问道:“爹,如果将来真的发生储位之争,你会帮谁?”
姬无故看着女儿,她眼底的忧心他怎会看不出来,到底是陷了进去。
平心而论,池旭或许更适合那个位置,但是本朝向来以立嫡立长为传统,若非池毓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是不可能改立储君的。
“朝堂之上瞬息万变,现在言及这个为时过早。”
姬堇华垂下眸子:“也就是说,爹仍旧想保持中立。”
“堇儿,有些事情不是你该过问的。”语声已经透露出几分严厉。
“我知道了,爹。”低声说完,姬堇华才离开了书房。
一路神游般的回到怡人居,脑子里一会儿是与池旭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会儿是姬无故语重心长的劝告,她被拉扯来拉车去,越想脑袋越是混乱,干脆不想了,只是心里到底对池旭存了几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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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宝宝,别玩了,出来吧,我认输了。”姬堇华气喘吁吁地扶着树干停下来。这个池瑞,非要缠着她玩捉迷藏,这下子又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她都快把整个御花园翻过来找了。
呼呼……继续喘气……
带小孩果然辛苦,光有过硬的技术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有超人的体力才行。
环顾四周,到底藏哪儿去了?不会又像上次一样躲在假山里睡着了吧,这天气地上湿气重,睡着凉了怎么办?小孩子身体又弱,不行,得快点找到他。
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打算去假山那边搜寻看看。
唉,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她不过是进宫赴宴,一不留神就被池瑞缠上了,不过比起跟那些贵女们借赏花闲聊之际行暗自攀比之实,她还是乐意被小包子缠,这么想着,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轻巧的足音。
哼,总算肯自己出来了么。让她一番好找,得给点惩罚才行。小孩子学什么都不能学坏,太折腾人了。
嘿嘿阴笑两声,移了移身子,隐入树丛中,看看到底是谁吓谁,想吓我你还太嫩了。
足音越来越近,地上的影子也渐渐显了出来。
姬堇华屏住呼吸,看准时机猛地冲了出去,小样儿,看这回还不抓住你。
咦,奇怪,大中午的这影子怎么这么长,不像池瑞小包子的身量啊。
觉察到异样时已经晚了,身子不受控制地扑了过去,撞入一个明黄的怀抱中。
那人没料到中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