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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掌好大,几乎是她的两倍大呢。
“王大……你脸上的黑痣太多了,有没有人叫过你‘王二麻子’?”她纯粹是好奇啦。
他轻眄她一眼,不回话也不点头或是摇头。王二麻子?哼,他这副“尊容”可是三天前才装扮妥当,哪一个人会胡称乱唤!
绵绵挨着他坐下,看着他掀开竹篮,看着饭盒里的莱肴,看着他舀起一匙碎肉渣渣。喉口一阵滚动,然后她的肚皮很丢脸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饿了?”
不是她没有羞耻心,而是她真的是饥肠辘辘。这一刻她才想起来自己早饭并没有进食,因为她睡过头,嬷嬷不给饭吃。
她期待地瞅着他,“王大,可不可以……呃可以……”
“分给你吃?”
欣喜的红晕染上面颊,可过了半晌她才想到他用的是问句而不是肯定语句。她慌了,“你放心,我会还你的。改明儿个我把我的饭食也分一些给你吃。”
他的黑眸深沉得不见亮芒,毫无表情的褐黑脸仿佛是雕塑像。
良久,他将饭盒搁置在她的小手上,你吃吧,我不饿。”
“真的?”
他慵懒地睇着她,慵懒地颔首。这笨娃居然为了一餐饭食而眉飞色舞?难道她时常挨饿?
眉心不禁一蹙,她挨不挨饿是她自己的事,他不必替她操心,他身负的艰难任务方是他应该琢磨思量的!
绵绵开心地吃起饭食,她含糊不清地说着,“你是大好人呢,虽然长得丑丑的,不过外表不重要,心地善良才是真正要紧的……”
他清楚他现今的尊容多么不堪,但是她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是她没心眼,或是她的神经粗直了些?
幸好这只是暂时的虚假面貌,否则他一向高傲的自尊,怕不成了自卑自鄙的自我唾弃。
“你是将军府新进的奴儿?”
“将军府?”她一愣,“原来我是被卖到将军府呀,那么那个好心的少奶奶不就是将军夫人?”
他的浓眉扬高人鬓,“原来你的迷糊是一以贯之!居然弄不明白自己的主子家?”
“我是昨儿个才进府,今日第一天当差。”反正她“经过”的主子家已经不知凡几了,何必急着记牢?
“在哪一处当差?”
“第二厨房。”顿了顿,她主动补充,“我叫仇绵绵,一十五岁,你好。”
他轻靠着树干,拔下一根青草咬着,带笑地凝睇她唇边的一粒白米饭。
绵绵以为他是取笑她的年幼,于是气恼地道:“我是个好奴儿!劈柴做饭我都会!”
“嗯?”他掀掀眉毛,邪气尽露。
她忽地四下张望,然后向他靠近,压低软嗓,“其实是奴贩子无法将我脱手,所以才用计让我成为将军府的终身奴儿。”
“用计?”终身奴?
绵绵先是神秘诡谲地一笑,然后骄傲地对他低语,“卖身葬父!奴贩子让我披麻戴孝地假装是孝女,可其实我的爹爹早在十四年前就病死了,娘亲还活跳跳的待在广安和人昏天暗地的玩赌呢。”
“必须如此大费周章?”他并不好奇,只是和她说说话似乎是他这半年来惟一放松情绪,忘记血海深仇的难得时刻。
至于这个脸儿泛红的小不点儿为什么有此能耐,他不想想,也毋需探究。
绵绵开始絮絮聒噪,“因为大伙儿都说我是霉运奴,卖半文钱也没人愿意买我呀!告诉你,我是衰名远播的……”
日头渐渐西沉,羊群侧躺成好几列的睡去。葱郁青翠的草地上,一个小女人比手画脚地喋喋不休,她身旁的男人则是笑意渐深,纵容的由她说个尽兴畅怀。
远在异地的怒国忠臣若是见了这画面,恐怕个个都要眼珠子暴突,
“呜……”
夜已深沉,众人皆睡她独醒!绵绵难过地轻轻啜泣,她的手好疼好痛。
由于她的晚归,奇叔发了火的要她把十捆粗柴劈好。十捆,这可是要劈上好几个时辰的活儿。
最惨的是厨房的老嬷嬷居然拿竹子打她的手掌心,抽得手裂开好好几道血口子,别说是劈柴了,她连碰着冷水都好难受。
老嬷嬷教训她,“这是堂堂的将军府!规矩严明。”
什么叫作规矩严明?人家她只是和王大多说了些话,还有和羊咩咩们多玩了会儿就犯了规矩,就得被罚!
“羌大婶不是骂我是讨厌的霉运奴吗,可是现下我成了倒霉奴,第一天当差就自个儿惨遭横祸!”
呜呜!她觉得自己好可怜。
抹抹泪,她倏地又揉揉眼睛。她好象瞧见一个会“飞”的暗影……
“啊——鬼!鬼呀!”为什么这么倒霉?要是这鬼魂发现她的存在……
心下一悚,她连忙躲到十捆粗柴后头,而且自以为聪明的憋住呼吸。不能让鬼魂晓得她是活生生的人,否则她一定会被拉去阴曹地府和鬼魂作伴。
“嗯……”可是她快要窒息了,好难受。
“笨蛋!”
身边一声低吼,她惊骇地放开捂住唇鼻的双手。“呼!呼!”大口大口地喘出气儿。
“你想把你自己弄死吗?这种死法还真是可笑。”而他,几乎快被她气死。
绵绵努力地吸气、呼气,好不容易调匀气息的她,这才惊觉身旁站了一个英姿飒飒的颀长男子。
“嗯,你是?”瞧见他一身的黑衣和披散狂乱的长发,还有地上的暗影,她松了口气,“原来你不是鬼呀!”
邵边野真的是要被她气晕!他一把拉起她,并且狠狠地敲她一记头顶心。
“我当然不是鬼!”
“痛……”她只管她的头。
脸色铁青的他拨掉她笨拙的手,替她揉抚头顶心,语气败坏地吼着,“以为我是鬼,所以忍住呼吸?而且差点自己害死自己?”
“我们那儿的人都说鬼会三更半夜出来抓人回去作伴!”绵绵理直气壮的顶嘴,“何况你刚刚在半空中飞,又穿了一身黑,我当然要以为你是鬼魂啊。”
“是我的不该?”
“嗯!你把我吓着,又打我的头,肯定不是好心人……”她猛然打住,抬高小脸儿,“喂,你是谁?”
这张陌生的容颜还真是好看!深深长长的眼眸和浓黑的剑眉已经是够迷人的了,他那挺鼻和刚毅的下颚更使他有一股王者之尊的贵气。
尤其是他的唇,弧度优美,虽然是冷冷的薄抿着,可就是叫人移不开视线,
他是她所见过最好看的男人,而且是无法想象的……的倾国倾城的美男子呢。
邵边野眯起眼,小笨娃那毫不掩饰的痴醉神情,令他既是好气又觉好笑。
女人的爱慕眼光他早已经习惯,并且麻木不仁了,眼下这小女人的“热烈”表现,竟莫名地激荡着他平静无波的心湖。
“觉得我十分的俊美?”中午时分她还口口声声的说他是丑人。
绵绵想点头,赞美他的美貌无双,可是她却只是满颊羞红,啥也没说。
“闭上嘴巴。”否则她的口沫恐怕要淌流出来。“未出阁的姑娘对着男人直溜溜地瞧有失闺仪吧。”
她直觉地反驳,“我又不是千金小姐!我只是个奴儿,不用守闺仪。”而且她也不懂呀。
“你是将军府里的人吗?为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还在半空中飞来飞去?”
这小女人果然认不出他了!也对,他不禁摸着自己的脸,白日里他所伪装的麻子丑样已不复见,而且身上厚达三斤重的棉布也已经卸除,她万万想不到他就是她口中的“丑胖子”王大。
对于她的问题他置若未闻,反问她,“为什么半夜里你还在厨房外头?”
绵绵这就哀怨了,她楚楚动人地回答,“我违反府中规矩,被罚劈柴。”
斜睐一眼那几乎与她同高的柴堆,邢边野的黑眸迅速闪过一抹厉色。
卷起衣袖,他捡拾起地上的宽扁柴刀,不由分说地便砍劈起柴木。
绵绵的小菱嘴渐渐地张大,地呆呆地看着他劈柴、捆柴。
淡淡的月光照射下,他的侧脸英俊冷硬得近乎于危险,诱人得叫她心口一紧,莫名的感到口干舌燥。
薄薄的细汗使得绝色的他多添了一丝野旷味,俐落快速的砍劈动作简直是迷炫人的画面……
邵边野抬眼,皱眉的睇向她,“你流口水了。”她当他是可口的饭食吗?
胡乱地抹抹下颚,咦,真的是唾沫耶。绵绵尴尬地笑笑。
他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娇小的人儿,“柴劈好了,快去睡觉。”
眄一眼那一堆比她还要高的柴木,她又是一惊,“全劈好了!这么快,你好厉害。”要是换了她,恐怕三更敲过也还劈砍不完。
他轻佻地点一点她的俏挺鼻尖,“不是看了许久?怎么不知道十捆柴已经被我处理妥?”
小脸一热,她呐呐地支吾着,“是……我是……嗯因为……”呜!因为她被他迷晕了,视线“钉”在他的无俦美颜上,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一捆又一捆的粗柴已成细竹似的柴木。
可是她是个姑娘家,要是承认自己贪恋男色岂不是没脸见人?
邵边野俯低下身,浓厚霸烈的男性气息影响她的每一次呼吸,她慌了,拼命地扭绞十指。
“谢、谢谢你。”她想将他推开一寸,否则她似乎要窒息了。
“拿什么谢我?”
“只要你开口……”猛地喘呼一口气,绵绵急急补充,“可我没半点钱,你不能向我索讨报酬,是你自个儿要帮我劈柴的……”
索讨报酬?这倒是个好主意。他慵慵懒懒的勾唇一笑,“等我想到再向你索讨这谢礼吧。”
勾魂的笑厣……嗯,她敲敲自个儿的头,莫名其妙地昏眩感又向她袭来。
“仇绵绵,明日见。”他玩弄似地摸抚她的嫩颊,深深地凝视她之后即飞身而去。
绵绵被他这一吓可不轻,她不由自主地双膝一软,跌坐在柴堆之上。
他摸她的脸儿,这算不算是轻薄狎弄?而她的羞赧和卜通卜通的心跳声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十五岁的她实在是被自个儿弄糊涂了。娘亲只教导她赌术,旧时府中的老嬷嬷也只教她厨艺和绣功,男女之事她压根儿和初生婴儿的认知没两样。
她一下子因他心跳加速,又因他几乎呼吸困难,真的是怪异得让她想破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咦!他说明日见?他明天会再来找她吗?一股像是期待,又仿佛是羞答答的热流在她血液里交相翻腾。
“可好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刚刚我告诉了他是不?还有,他是谁呀,姓啥名啥?”
绵绵对着下弦月喃喃自问。她一向很聪明的呀,没道理被这小问题给困住了。
回答她的只有萧萧风声和一弯斜月的微笑……
颀长英挺的身影如野豹似的矫健灵巧,他飞越过高梁和砖檐,一屋、一屋地探查他所急迫想寻得的对象和信函。
接连三夜充当梁上君子,竟然毫无所获!
张汉和老狐狸的合谋夺权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的保密程度!
邵边野的浓眉舒展不开,心里头的猛兽几乎要狂性大作,背负家仇国恨的他已是难以忍耐,此时的他不再是最出色的男人,眉目之间的血腥气息令他犹如冥王再世,阴鸷冷沉得似魔又似兽!
倘若那小笨奴儿见着此刻的他怕不是吓哭成泪人儿吧,她还会痴痴地对着他直流口水吗?
“仇绵绵……”奇异的,这三个字安抚住他的魔性蠢动。
“应该向她索讨什么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