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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欢夫人的侍婢叶贞死在画角姑娘的房里,腹部插着一截断剑。
人们看画角姑娘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杀人凶手。
朝欢昏迷醒来,听闻叶贞的死骇然了一场,她问流荒城主要回了竖琴,说要为叶贞尽一点主仆之情,弹一曲《安魂曲》为她超度。
流荒当歌破天荒没有拒绝,遣人送回竖琴。
他命人安顿叶贞的后事,倾心尽力,却对“画角杀人”一事箴言不提。
画自轩被封,那些关于叶贞的死的东西被烧成灰烬。画角迁居到朝欢夫人邻边的女瑟居住下,依然同往日般端茶倒水,兴极起舞。一点也看不出,杀人凶手的模样。
流荒楼,依旧人前人后,议论纷纷。
不久以后,香儿姑娘失踪。人人都在猜测:画角姑娘杀了香儿姑娘,弃尸荒野。
这日,画角姑娘梳好妆容正要出门,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吱呀声,听着似乎有什么人在推门。
她过去开门,一个重物砰的倒下来。
眸光一紧,她退开一步。那只血淋淋的手却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琴……”模糊地发出一个字,那血肉模糊的人忽的倒下去,溅起几滴温热的红点,落在她的裙上。
她挣开他的手,拭去落在裙上的血迹,起身理了理长发,绕过尸体走出门去。
那个死在她面前的人,是半个月前还在她面前忸怩的像个小媳妇的赵四。
赵四,死了。
她本要去见一个人,现在,当然还去。
……岁月苍老,烟尘散尽,黄天清瘦时节雨,富海游弋,荒漠残景,哪是朝雪纷落处?……
屋内的人抱着竖琴,一声接一声唱着。那歌,那琴,那人,皆来自番外。曾梳一身红妆,为嫁人而来。
她推门进去,那个女子换下红妆,一身白衣坐在椅上,且歌且舞。见她进来,绽出一笑,叫道:“画角姑娘。”
白妖走到她面前,忽然问道:“你叫朝欢?”
朝欢垂下眼帘,手指轻轻捏在一根弦上,点头道:“我是。”
我是朝欢,从来都是。
白妖从她手里拿过琴来,在弦上一拨,声声乐音流水般泻出。
四十根弦,怕都是杀人的暗器吧。
她问:“朝欢生的那个地方,叫什么?”
朝欢以指掩眼,眉下一片淡淡的影,许久之后才答道:“微洗国。”
“哦。”白妖轻轻点头,突然把琴掷在地上。唰唰数声响,每根琴弦在断裂的瞬间四下四下弹开。朝欢早在她掷琴的刹那远远退开,惊悸不疑的看着她。
白妖十指夹着断弦,脸上的笑纹柔软泛开,一波一波,甚是美丽,眼底的光敛尽千华。
朝欢笑起来,笑带恨意,眸底含怨,她厉声道:“原来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白妖点头,指上的弦四下打出去,嵌入墙柱。
她接着道:“见到你第一眼,该忘记的,不该忘记的,我全都知道。”
朝欢咬牙,心下一阵恐慌:“你为何不死?你为何不死?”
你死了,我就是朝欢。
白妖轻拢长发,隐隐的有句叹息出口,她道:“对啊,我为何不死?白妖也好,画角也罢。我其实只是想做回八年前的我,只想做回那时的我,所以,我不死,你懂么?雪离。”她说这话时,眼底有一股化不开的浓雾,好似地里的妖物仰望诸神,妄图重见天日,来场血溅的屠杀。
“住口、住口,你住口。”朝欢徒然拔高音量,“我不是雪离,不要叫我雪离,我是朝欢!”
“你很想我死吧?自见了我便装病昏迷,盘算着一场嫁祸杀人,不是你要置我于死地,是你希望谁来置我于死地呢?”白妖一字不停,针针见血,“你爱流荒当歌是么?怕他被我迷惑,杀叶贞嫁祸,伤赵四逼他来见我,要他死在我面前,好让流荒当歌当场抓获我这个杀人凶手好就地正法么?你知赵四对我的心,暗示他你要杀我,你知他会来找我,告诉我你的真面目,你知他只够说出一个字……一字出口便气绝。你算好时间,可你未算准他会说哪个字。雪离呵,他说一个‘琴’字,我便知道是你。微洗国四十七弦琴圣女,楼雪离,我可都说对?”
楼雪离冷笑道:“你没说错。对你如此,我也不是第一次了,你知道又怎样?我还是会杀了你。本想杀了香儿那贱人嫁祸给你,可她倒有先见之明跑了。剩下你一个巴着流荒当歌不放的人,我不杀难道还留着么?”她忽然咬破一根手指,凌空结了一道诡异的符文。
“若你去杀香儿……”她似乎想到了那是什么场景,嫣然笑开,恐怕死的人会是她自己吧。
“宴朝欢!”楼雪离满声怨恨,“我最讨厌你那样笑!”
你一笑,万物都为你颠倒,你一笑,我便什么都失去,谁都看不到我。
白妖见她手里织着符咒,却一动不动。
白妖看着她道:“你想同归于尽吗?织此符文,若我还手,便两败俱伤。死了,你可甘心?八年前杀我,难道不是为了今日的代嫁吗?”
荒漠残景,哪是朝雪纷落处
“嫁?宴朝欢,我做了八年的你,到头来……”她冷笑着指向床榻一具白骨,“不过嫁了一具白骨,哈哈哈……流荒当歌定是知晓我的身份不愿娶我,却要我嫁一具白骨终老,哈……”说到最后,她笑得抖了音,几乎放声哭泣。
白妖摇头,笃定地道:“微洗圣主宴朝欢嫁的,从来都是流荒城梨塔里一具白骨。”
“你、你知道?……”她突然有些明白了。当年,那个十岁的孩子在同是孩子的她和宴帝里的手中生不如死,却从未说过要回去,她怕是,也想逃开的吧。要摆脱那宿命,她楼雪离和宴帝里居然做了宴朝欢的功臣?到头来,她和宴帝里那蠢货让别人利用去了?
“太可笑了……”楼雪离双掌击向白妖,掌纹里一个血书的阴毒符文。
白妖没有闪避。在她进来之前,便知晓这一劫难逃。这个劫早在她离开微洗国那刻便种下,欠下的,总是要还的。屋外结了回音印,没有人会知道她在这里,也没有人救得了她。
她闭上眼,受下了她的掌。那阴毒的符文染了她的血入髓刻骨,生死般的撕痛扯开她的脾肺,毒侵四肢百骸。
她隐忍着,咳出一点余血,对楼雪离喟叹一笑:“都还清了罢。雪离,你我再不相欠了。”
她转过身去,朝门外走。
“你……”楼雪离喉口发涩,眼里涌了泪出来。明明是她欠宴朝欢比较多,那个人却说两不相欠了。宴朝欢,你究竟是怎样的人哪?你不要欠别人债,那别人欠你的呢?你也不要么?
她心口发紧,哽咽地喊出儿时一句呢语:“朝姐姐。”
白妖没有停下脚步,她走到门边,十指抠入木中,缓了一口气,回过头嫣然一笑,敛尽千华。
她说,雪离,如果你真心爱它,它就会长出肉来,长成你心里人的样子,一生一世只爱你。可你怨恨它,它就只是一具白骨,永远变不成人。
她知道那个叫楼雪离的女子自小便希望做宴朝欢那样的女子,她曾亲昵的在她耳边唤着朝姐姐,她曾是,那样美好的小小女子。只是想做宴朝欢罢。那么,在这里就让她长成宴朝欢那个女子好了,梳一身红妆,为嫁人而来。而她,自称叫画角的女子,如她所愿做了那个杀人凶手罢。
几个人的喜欢,就会让她开心上好几日。
儿时一声亲昵的朝姐姐,就会让她甘愿去死。
她,本就是个简单的女子,要的并不多啊。
只要,有人喜欢,有人记着,就不会成妖了。
……荒漠残景,哪是朝雪纷落处?……
那来自外藩的歌,且吟且唱,混着残碎的弹弦声。
一场大火,焚了女瑟居。
她坐在火里,一身白碧色流光裙,乌木的簪子挽着白发,脚踝的白镯隐着泉鸣的声动。额间,不知何时嵌入了一道腥红,耀如红焰。
烟雾杳杳,头顶传来一声怒喝:“你真想死么?”
腰上一紧,她被搂进一个桂香满盈的怀抱。
枕着那香气,她喟叹一声,合上双目。
只要是你,我便是梦里想着,都要惊醒,便是死了,也会活过来。因为你呵,井兔公子。
他抱着她跃上房顶,自火光中失却了踪影。
流荒当歌远远看着,唱起一支《离魂索》。
……离离离,怕恨成痴,去去去,长鬃撕碎……
唱着唱着,这个如歌的男子,眼底盛了泪,一眨,跌落几许。
她抱着白骨,一步一步上了梨塔。
……哪是朝雪纷落处?……
朝姐姐,那个远在外藩叫做微洗国的城度里,有个叫宴帝里的男子,他有愧于你。你可也宽恕?
我不能没有谁就会死
秋去冬来,流荒当歌突然作出了个决定,要上织墓崖去看看刺啬那老人家,顺便关怀一下他年少“丧妻”的兔哥哥。
他金衣玉靴,一柄琴扇握在手里。
跋涉了几日,一路招了不少蜂蝶,拈了不少花草,好不容易到了崖顶,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崖上落了几场大雪,积起厚厚的一层雪白。
流荒当歌一路来的奇事已传得织墓崖人尽皆知,他才踏进织墓崖,才小心翼翼的在雪地上踏陷个脚印,一眼见到他的所有织墓崖人民迅速卷了铺盖逃得无影无踪。
呢?流荒当歌有些懊恼地敲了敲琴扇,喃喃自语道:“早知道不要穿得这么贵,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接受比自己美的人哪。”
一个人远远立在雪地里,浑然与雪成了一体,发上一支乌木的簪子。
“小当子。”她笑吟吟的喊道,眼底跌出几许瓷光。
“白妖怪!”流荒当歌张牙舞爪扑上去,“本少爷想死你了。”
白妖笑道:“你总是没办法一眼认出我来。”
流荒当歌突然正色道:“不是认不出,是不敢认。”
“以为我死了么?”
“呃……那场火,很大。我知道你想死,不敢救你。”
“那上一次呢?”
“我知道是你,可你不想我认出,我便不认。”
呵,她的小当子,从前就是这样,不喜欢强求别人,别人想怎样都好,他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这就是流荒当歌呢。
他们并肩走着,雪地上留下极浅的一双印子。
“小当子。”
“呃。”
“你爱人吗?”
“当然,我爱很多很多人。”
“呵,其实,小当子你的爱才是大爱呢。幸好……”她只说了“幸好”两个字便没往下说,唇边一抹极细的笑……
“我不敢……”他也说了一半,便停下看着雪地里的一株桂树,看了很久,眼里却什么也没有。
“去看刺啬老头吧。”白妖说。
“啊啊,刺啬那老人家怪让人牵挂的,我离家五年哪,最是想他的酒,想他的脸,想他的……”他呼啦啦扯了一大堆,天花乱坠说着。
白妖扬着笑,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身体里那些隐隐的疼痛,忽然轻了。
幸好,我爱的不是你,你的爱,才是无人能受的大爱呵。
我不敢只去爱一个人,因为他在那里。我不能没有谁就会死。
那些未说出的话音,落在雪地里,随即化了。
未名居。
“美美的刺啬老头,我来看你了。”流荒当歌刚到未名居就大声嚷嚷着。
本在庭外折梅的刺啬一听他的声音立刻跃上树头,掩作一片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