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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眼睛,应该消失!
她挑眉,缓缓起身,不动声色道:“玉锵侯,北疆战事已歇?不然你为何忽然回京?”
秦湑淡漠蹙眉,他臆间的怒火愈是旺盛,从那双冷漠的眼眸里,就愈像能倾洒出冷水般,浇得与他对视之人,兜头而下的寒意与恐惧。
“北梁缠住我赤锋兵力的,只有三万兵马,其余的梁军贼寇想必此时正围在殿外,和羽林军联手,包围了我百人的赤锋精锐。”秦湑吐字极慢,神色清冷。
“玉锵侯好眼色,既然知道这是个大陷阱,为何偏偏跳进来?”江婳优雅地捧起茶盏。
逆光一照,那琉璃杯中的青色水汽氤氲开,她的眼眸里,笑意更浓:“想必你已经决定与哀家做这笔交易了。”
一片沉默,如死的沉默。
沉默久得令人窒息。
江婳抬眼望去,那殿中央的少年浑身染血,战袍褴褛,端的是一副冷若冰霜,傲骨嶙峋之姿,但又总是透着几许死气,无望和焦灼。
秦湑缓缓伸出手。
第一缕朝霞,金色,笼罩着他的手掌。
一只平头翘尾,上书篆文的青铜虎符,静静躺在他的掌心里……
在他的手中,隐隐传来先辈遗留下的温热,沾染了无数贼寇之血,象征着赤锋军的威仪,那枚虎符,此时却显出从未有过的肮脏。
落入贼手,从此,国无赤锋。
他在北疆百万兵马,并不是不可以挥师南下,铲除江婳和云霓的势力,可是……
若真的那样做了,他今后再也找不到她。
哪怕真的是个陷阱,他也要赌上全部,哪怕只是找到她的尸骨,他也不能留下一丝一毫让她因他而死的可能。
江云宛,你一定要等我!
你说过的,只要我肯等你,何时你都在……
秦湑微敛双眸,手掌一翻,那虎符坠落在他的脚边,声音清脆,带着令他冷到骨子里的脆弱之声。
有些东西同时崩塌在了心里,坚守的正义,大燕的国土,他誓死扞卫的,牢不可破的大燕。
北疆纵横多年,攻下的城池……
一瞬之间,他无法呼吸。
身不由己。
江山和她。
二选其一……
他倾尽所有。
换她,平安长寿。
“还要我的命么?”秦湑冷冷地回眸,他眼前已经没有江婳,没有皇宫,没有一切,他眼睛里空荡荡得,不留一物!
“不用。”江婳颔首浅笑,却目露阴狠:“我只要你残废到无法号令军队,无法再上疆场,就可以了。”
果然,江婳不可能轻易地,告诉他江云宛在哪儿。
“你要什么?本侯的腿还是手脚?”他的声音波澜不起。
日光清澄,他却立在一片金柱的阴影下,幽暗中,他仿佛已经与红尘相隔,不悲不喜。
“我只要,你的眼睛。”江婳敛去笑意。
王爷,今日我毁了赤锋,毁了秦家,我夺去了这世上,我最恨的一双眼睛给你。
九泉之下,你可欢喜?
江婳飘忽阴冷的笑声,带着幽冥里的煞气,重重席卷而来。
※※※
一出梁城,便至浔阳。
江云宛昏迷数日,再次醒来时,全身无一处不痛,痛至深处,神经也已经麻木不堪。
一连几日,她都没有等到流火相救。
看来,暗卫已经被江婳在路上安排的重重陷阱绊住了脚,或是已经死在无人知道的角落。
也就是说,她必死无疑。
可当马车行至风雪交加的浔阳城时,她才发现,江婳真的把她逼到了死局,毫无回旋的余地。
浔阳孤城已闭。
瘟疫封城!
“何必如此……”她苦笑呢喃道。
江婳既然知道她吃了七七断魂,又把她偷偷送到浔阳,瘟疫肆虐,哪怕秦湑来寻她,恐怕也是一起陪葬!
她和秦湑的结局,就是双双染上瘟疫,病死孤城。
一路上羁押着她的黑衣人,将她抱下了马车。
雪在下,无休无止,漫天漫地,散开无穷的荒凉。
扑面而来的风里,全是死亡的味道。
阴腐和腥臭,将风雪也染上了凄迷的肮脏灰色,浔阳城外,零星躺着几具尸体,因为大雪,此时只能露出一点轮廓,那被层层落雪覆盖的惨死之态隐约可见。
浔阳城门,缓缓而开。
那抱着江云宛的黑衣人,双臂猛然伸开,将她无法反抗的身体,狠狠地掷了出去!
“碰——”
似乎撞到了墙壁,浑身的骨头尽碎一般,她重重地落在地上。
四周全是雪白色,她吐出一口血,鲜红色洒上雪地,染出点点斑斑的一片血痕,似乎肋骨断了几根,她小心翼翼地挪动,害怕断裂的骨头刺破内脏。
她没有哭。
或者说,已经无力去哭。
她微微仰起头,回眸,看见缓缓闭阖的城门,只有一眼,她已经惊得无法言语!
那厚重的城门上——
一道一道,一片一片,全是血红色手掌印,无数血痕覆盖,拼凑,竟把那城门的颜色染成了暗红。
等她回过神来……
她才发现周围的雪地上,成千上万的尸体堆积如山,一张张死不瞑目的面孔,幽怨地望着城门,有的匍匐,有地仰面,冻得僵硬,有的尸体残缺不堪,枯槁如枝,老幼妇孺皆是瞪着城门的方向,凄惨而死。
这是一座,死城。
作者有话要说:
☆、八寒地狱,彼岸忘川,一梦魂寝安
此间光景,形同八寒地狱……
飓风裹挟碎雪,荒凉的白也被阴霾天幕染成了灰,冰封死城,百里飘雪。
雪下,无声息,缓而慢,一重重落满了她的全身。
分不清多少日夜,城墙角落,她慢慢挪移着支离破碎的肢体,血水从好多部位流出来,终于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鲜红,可那红色渐渐暗淡,消失,最后归于,一片荒凉的惨白。
这就是死了么?
虽不清楚这瘟疫究竟有何症状,但五日转瞬而逝,她愈发虚弱,严寒,饥饿,断骨的疼痛,染上瘟疫的病发,她全都时刻经历着,如同八寒地狱中承受的罪刑。
渴了便咽下几口雪,饿了她却毫无办法,甚至为了活下去……
她连刚死的病人尸体都可以咽下。
朝廷此时为了防止瘟疫扩散,竟然把浔阳城封锁断粮,一座没有粮食供给的城池,顷刻便陷入了厮杀。垂死重病的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可以吃。
腐烂,腥臭,带着濒死的味道,在嘴里却是虚无,她欲呕,却无力吐出来!
如此,还不如即刻便死去。
她一寸寸,向着城门挪去,断了腿断了肋骨,想要起身行走,是绝对不可能的,幸而她爬得很慢,背上落满的积雪让别人看不见她,于是她还没有被人割肉当做食物。
夜,如期降临。
死亡,近在咫尺。
悠悠地,她却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
眼前走马灯一样地画面,如万花筒绽放开无数绚丽鲜活的回忆,那些人影走来走去,那些回声反反复复,这是场绝对不可以醒来的好梦,亦是她临死,最后一次体验幸福。
素敛抚着她的额头,江修还在庭院里嚷嚷着她又闯了什么大祸,娘亲的怀抱温暖,敬国府后院的那个小秋千。
“哒——哒——”她荡得老高,双脚时不时地踩在地上。
雪后的空气清甜,积雪柔软。
她笑,笑声震落片片如玉的碎雪,裙裾飞得很高。
“爹……娘……”她轻声喊道,笑得有些僵硬。
火光冲天,血色满墙!
她在回忆些什么啊,她已经,没有家了。
一时间说不出的哀伤堵满了胸臆,她停下了爬行的动作,因为一丝力气也不剩下。
刚刚那场回忆几乎用尽了全力似的,她大口大口喘气,觉得窒息得天旋地转,眼底漆黑。
那片黑色里,似乎还有人,静静坐在一重重的迷雾里,在等她。
是他呀……
江云宛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玉锵侯府的孤余楼,庭院拱门回廊水榭,她飞快地穿越一切障碍,因为她看见那少年坐在一片黑夜里,枯坐了千年一般,冷寂忧愁,还在等她。
她的脚步很急迫,每一步都离他进了一寸罢?
可是为何么,她愈是飞快地用尽全力地奔跑,反而觉得那隐藏在暗影中端坐的身影,八风不动,无悲无喜,却也极速地向后撤,她每近一步,他又远了一分!
不要啊,秦湑明明在,等她……
她忽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口血令她有些猝不及防,她用力挣扎地睁开眼,见眼前一片血痕,因为她许久未动,身体已经全部僵硬,这几日积攒的冻疮被撕裂,脓水流出来,她因为痛意清醒了几分。
这恐怕,是最后一口血了。
她冷静地想着,越是逼近死亡,她反而越是冷静。
雪再下得大一些罢。
她不希望被他找到自己的尸骸,还冻僵在雪里,满布着脓疮和伤痕,枯槁憔悴的死状,一定很丑呢。
就这样,想他最后一次……
泪水,终于决堤。
五日里她未曾掉泪,哪怕咬着死尸的腐肉,麻木地咽下去时,她也没哭,此刻她却疯了一般,哀嚎出声。
因为泪水的温热,脸颊旁的雪融化了些许。
“若你肯等,我定会娶你。”他当是这样说来着。
是啊,六年又如何,十年又如何,百年又如何,千年又如何!
若她能等,他一定娶她。
可如今,她等不到了,这算是她的违约。
此去乃是死别,黄泉碧落,幽冥地府,如何再披着喜帕,一袭吉服,坐在红帐里,和他饮下合卺酒。
如何,和他平安长寿,子孙绕膝。
如何,和他看尽繁华,尘埃落定……
罢了,这些承诺,来生再兑现。
若有来生,我定你三生情缘……
她觉得很累,轻轻阖上双眼。
“江云宛!”
一声很微弱,似乎在天际的呼喊。
不行了,她真的无力去回答。
“江云宛,你起来啊!”
那声音很痛苦,很焦灼,很熟悉。
是谁?谁在喊她?勾魂的黑白无常挑灯引路,她回首时,但见一片黄泉,彼岸是万劫不复。
“江云宛,你,回答我啊……”
那声音忽地很近,仿佛就在耳畔。
她对着虚空伸出了手。
“可是,来娶我了?”她喃喃道。
秦湑拂开一层一层的积雪,他看不见的黑影中,依稀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之所。
“是啊,我来娶你了,你赶紧给我起来,我们回去。”少年紧紧地,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
鼻腔里,全是腐败的死气。
一个恍惚,她眼前又是灰黑的雪夜,刚刚的一切幻象尽数散去,世间,仅剩他!
“我……等了你……好久呢,混蛋……”她气若游丝,只能吐出断断续续的回答。
是啊,很久很久。
那年初春,南烟湖一片晴朗。
孤余楼的墨香被她当做枕头,酣眠中依稀听到那句话。
“你若不嫁,我便不娶。”
少年的声音幽幽从湖底传来般,深深浅浅总带着些不分明,可她偏偏醒来了。
风正巧拂开孤余楼书房的雕花木窗,少年离去时,衣袖翻飞,缨络敲响,映得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