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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菀一怔,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说和他的故人相像的人,便是自己?
“于是,我掘地三尺……若她没死,此举也不算冒犯,果然……”他忽地冷声笑道:“你可知,三尺黄土之下,本侯什么都没挖到,连当初葬她时的红木棺材,都不翼而飞!”
话音未落,她却见他轻轻地,缓缓地,像是用尽平生所有的柔情一般,解开了自己蒙着双眼的黑绫锦缎。
她倒吸一口凉气。
只在瞬间,那黑色绫罗被夜风吹走,露出他的真容全貌……
这分明是她,第一次,见到秦湑的样子。
却像是隔着重重海浪,层层雪幕,纷扰杂乱的凡尘中,他倏忽地跃出,露在月华之下时,她眼中便只能有他,静静地,冷冷地,那双眼睛空洞,死寂,却幽幽地将他千疮百孔的心,翻开一层血肉模糊的胸腔,直接给她看一般。
残忍,不知为何,她忽地这样想。
她不想看到那双眼睛,她心里好痛!
呼吸钝钝地一窒,她右手腕处,那朵雪莲绽开清丽冷冽的花瓣,她不由得方寸大乱。
她立刻气沉丹田,按大圆镜智的心法开始修炼,可处处受阻,腹内像是江河翻腾,气息滚涌上翻……
“怎么回事……”她呼吸紊乱,心绪难抑,五年来修习的心法,此时像是崩溃了一般,吐纳间痛得像是血液逆流,走火入魔。
那张脸,清俊,冷艳,幽寂,若秋风白霜,冷对繁华,漫看千军万马覆灭于脚下般的无情。
让她,无法自拔。
“如此见了我,你可还记得我?”秦湑幽幽问道。
情到深处,心如死灰又复燃,尸骨冰寒又重生,他忽地看见一丝希望,他肯定眼前这个“秋菀”就是她。
死了五年的,却不知为何,又剔骨重生,凤凰涅盘般回到他身边的,那个她。
秋菀走火入魔,气血翻涌,此时只得静静地逼视着眼前的墨色衣裳的男子,却无法记起更多。
他在说什么?
她明明从小在太虚岛长大,难道记忆里,师父和师弟跟她玩儿捉迷藏的一幕幕全是假的么?难道她二十五年在岛上的回忆,全是镜花水月的幻觉么?
开什么玩笑。
“江云宛这三个字,你的名字,字字泣血,一笔一划,我写在心底,写了无数次了,你就是变作一棵树,一块石头,哪怕一阵风,我都认得你。”秦湑忽地语调哀切,柔肠百转道:“江云宛,你就在这里,当日我亲手埋了你,那抔黄土之中,睡着的,不只是你,还有我……”
他纤长清瘦的食指,直直指着他的心脏。
“江云宛,你在这里啊……我怎会,认错你?”
秋菀摇了摇头,那痛意席卷而来,头痛令她几乎晕厥……
“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就没听说过那个名字,我不认识你,更不记得你。”秋菀捂住头,气息混乱。
她从小长在太虚岛,跟师父师姐和师弟在一起,这么大的孤岛上,只有他们四个人,她怎会认识秦湑,她怎会是,那个江云宛?
不记得,她什么都不记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忘记我,我也不知道你回来究竟有何目的,但是,你就是你,我还是我,我再也不要让你离开我了。”秦湑强抑着翻涌的酸楚,柔声说道。
他双目失明,但也知道,眼前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和当初的她不一样,但她就是她,他又怎么能认错?
猛然,他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
仿佛要生生世世,把她紧紧禁锢在自己的双臂之间。
那羸弱不堪,又冰冷如雪的身躯,轻得像风,仿佛随时便会消散于虚无,仅留下幻象消失之前,一丝零星的光点。
那清冽繁复,雍容冰冷的青莲香淡淡弥散,她在他的怀里挣扎着,发出低声的呜咽,可是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她无处可躲,避之不及。
像是与他,重逢般地,相拥。
不是,不是,她不是江云宛……
她叫秋菀呐,她是太虚岛的弟子,她来大燕是为了师命不可违,她从小便在太虚岛长大的啊!
忽地,一句诗,跳进她的脑海里,从深深的幽暗中,倏忽出现。
裳裳者华,其叶湑兮,我觏之子,我心写兮,我心写兮……
是以有誉处乎。
裳裳者华,其叶湑兮。
秦湑,秦湑。
湑字乃草木茂盛之意,菀字,亦是如此!
原来,这便是她名字的意思么?
原来,她真的认识他么?
心乱如麻,手腕处的雪莲此时明明灭灭,隐隐约约,闪动着冷光。
可就在她怀疑的那一刻,她忽地不再挣扎,一瞬间,吐纳如初,心神皆跳回正轨。
手腕处,那朵雪莲的花瓣,映着月辉,显出一点清丽又无情的冷光。
“侯爷,你认错人了。”她缓缓抬眼,冷声道。
秦湑一怔,心知她重又调整好了一切,她心乱只不过是刚刚那一瞬间。
大圆镜智令她无情,令她寡欲,令她此生再也记不起他。
“你究竟去了何处?为何在那座岛上?为什么又修习这种心法?”他喃喃问道,却觉得怀里的她,冷得像坚冰无温,凛然如晨霜,冰澈得令他皮肤裂开,渗出像是从冰河深处传出的酷寒……
“你真的认错了人,我从小长在太虚岛上,又怎会是那个江云宛?”秋菀勾唇冷笑道:“就算我是她,如今既然我都忘了和你发生过什么,可见你我之间,本就是可以随意忘却的。”
一句话,在他的心底,龟裂开巨大的伤口!
“江云宛,你这是何意?”秦湑冷声问道。
“秦湑,你忘了江云宛便是。”她巧笑倩兮,顾盼柔情,却冷得彻骨……
你忘了江云宛,便是。
这就是她的回答?
难道她的大圆镜智,已经修习得六根皆净,再无情思?
“忘了你……”秦湑喃喃道。
风过,无痕,往昔,具化为尘,可那身影还在,可那心绪还在,可那痛得撕裂心扉的痛失,让他虽生犹死,浑浑噩噩。五年红尘,四季紫陌,刻在墓碑上的,她的名字,被他抚摸得冷滑,几乎将要消失……
他无数次,对着虚空绝望地伸出手,触及的,不过是一方坟茔,一块石碑,落了满径的枯叶,漫漫散散的尘埃,她不见了。
再也不回来……
若是遗忘,像她这般简单——
“若真的能忘,我秦湑早已忘了她,哪怕把忘川跳百遍,踏尽天涯寻一株忘忧草,遁入幽冥渴饮孟婆汤,我也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哪里还会这般苟活,只为记得她,便用尽余生,又苦涩又难以割舍……”秦湑寒声道,那声音飘忽,语调如回风,旋着尘埃,幽谧地消散在虚空之中。
“如何忘,你且告诉我如何忘?立春那日春风会到,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秋风一吹落花遍地,冬雪漫天后,寒来暑去,五年里,我没有一天不念你,又让我如何,忘记你……”他幽幽问道。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这般失态,那袭衣袍仿佛跌落于泥泞一般不再飘逸,那乌墨的青丝撒开绝望的弧度,这样的他,第一次,出现在世上。
冷如冰霜,心如铁石。
若不是相思剧毒无解,又怎会令他念念五年,流尽相思血……
秋菀眼底的他,像是冰川下被冰封千年的尸骸,早已千疮百孔,不复存在,却空留一颗心,苦苦回忆,生生世世等待下去。
她忽地,心痛如刀割。
雪莲瞬时间,像是枯萎般,她刹那间,血液停滞。
他转身离开,背影依旧冰冷如月华照清霜,秋风拂海棠,那双看不见万物的眼眸,彻底,彻底,融进无边的黑夜。
秋菀冷冷地立在原地。
不悲不喜,寂静如死。
但心里,却漫溢过从未体会过的痛楚,她不由得伸出右手,轻轻扶着心脏的位置,浅浅喘息。
一滴一滴,眼泪奔涌而出……
她竟然哭了?
从有记忆开始,她从未哭过啊。
大圆镜智令她狠心直面一切,粉骨碎身的痛,她也可以咬牙笑着面对。
她真的是江云宛?
可她,分明只有秋菀的记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剥皮剔骨,无间阿鼻,六道孤魂遗
那夜长岁在樊楼后院找到秋菀时,她正在倚着粉墙,大口喘息。
颊边竟然泪痕斑斑,长岁顿时吃了一惊,跟着秋菀走南闯北三年,他从未见过这个铁石心肠的人物流过眼泪,一时间也慌了,瞧她那副模样,失魂落魄又气息荏弱,便即刻命酒楼备了马车,打道回府。
秋菀在灏京也有处宅院,虽罕有人迹有些慌冷,楼阁庭院却也雅致朴素。翠盖朱缨的华车停在秋府门前时,已是更深露重,冬风凛冽,长岁扶着秋菀下了马车,却见她脸色煞白,用手一探,竟然额角滚烫。
“掌柜的,你发烧了?”长岁惊道。
旁人或许不晓得,但他跟随秋菀多年,她平日里体温如冰,每日睡前需有男子将被褥间暖得滚烫,才能睡去,否则她夜深定然会因湿冷惊醒,辗转难眠。
世人皆道她秋菀好男宠,谁又知道她只是借人体温,勉强入睡罢了……
三年间,她无一夜好眠,长岁常常怀疑她究竟经历过什么,可每次想破了脑袋,迂回婉转问了她无数次,也得不到答案。
如今她居然体温滚烫,可见她此刻有多难受!
“长岁,今日可是初八?”秋菀紧蹙着眉,薄唇翕合,面色惨白地虚弱问道。
长岁掐指一算,顿时心下大惊!
“明,明日……掌柜的,可要叫大夫来?”长岁瞪着眼睛,白胖的小脸上露出少年才有的懵懂担忧。
苦涩一笑,秋菀低声道:“你几时见过我叫大夫……如此,先备一桶温水来,再找几个靠得住的丫鬟,不过忍一日罢了。”
长岁听罢,一眨眼,忽地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泪眼朦胧中,那翠色锦袍反披着貂裘的女子,缓缓进了府门,她乌墨长发簇簇如瀑,发间偶尔可见几瓣桂花,那长袖下露出皓白的玉腕,一朵雪莲此时阖上了花瓣,呈现含苞待放之态。
一年一次。
长岁拢共也就见过她三次,痛不欲生,哭嚎彻心彻骨。
她有太多秘密,那张如花笑颜,精致面孔下,枯骨寒凉,宛如鬼魅,她飘忽的背影,此时像是被风一吹即刻便会弥散而去的骨灰。
不知为何,每年一次的剔骨重生,她需得忍受粉骨碎身的疼痛,身体忽如千年寒冰,身临于八寒地狱,忽如浴火涅盘,煎熬于无间阿鼻,需得冷水热水一遍遍地淋身,才能为她减去稍许的痛苦……
长岁眨巴着眼睛,忽地大声哭喊道:“掌柜的,那个大圆镜智不练也罢,如此痛苦,我看了都难受,呜……”
少年捂着脸,哭出了声。
秋菀此时堪堪走进门槛,幽幽回过身,望见长岁指缝间露出的泪水,不由得无法再笑。
“并不是因为……大圆镜智……”秋菀低声呢喃,声音几乎微不可察,桃色薄唇此时变成了惨白,瘦削的身影如纸,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