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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眼好笑地瞧着她的样子,伸手指着她的眉心上方,修长的指尖刹那亮起一团淡金色的光芒。顾徽觉得额头有一股暖洋洋的热气,好奇地盯着他的手指上飘浮的漂亮光华,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该不会是要灭了我罢?”
金眼丢她一记白眼,“认真点,不要故意发傻,你真以为我会灭了你么?”
顾徽笑嘻嘻地回答:“你不会!我知道。”
金眼唇角的线条顿时柔和起来,指尖的光芒越来越亮,渐渐凝聚成一颗小小的金色光球,然后他手指一点,便将它送入她眉间。那一瞬间,有一道刺目的白光迸出,照亮金眼整个身形,也照亮了兰青色的莲池,顾徽甚至觉得连天空似乎都被照了个雪亮,四周一下子变成了雪域一般洁白洁净的颜色。那道光芒持续了很久很久,才慢慢淡去。
顾徽忽然发现自己整个人瞬间舒畅了起来。她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吹了一记略显轻佻的口哨,愉快地说道:“哦——原来真的会有一千朵莲花盛开的光芒呢!”
光芒淡去,金眼虽站着,却突然伸出手去扶住了身边的巨石。他垂着头,顾徽看不见他的脸,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她上前摇了摇他,问道:“你怎么了?”然后,他竟然真的差点跌下去!
顾徽伸出的手仍在半空中,忘记了收回来,然后迅速上前扶了他一把,道:“沉蔼的光,会伤到你么?”她记得他的旧伤一直没好,这次回乾毓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金眼缓缓抬头勉强笑了笑,却不开口。
顾徽扶他在巨石凸起的一角上坐下,凑近他的脸道:“你到底要不要紧?要不要吸我的法力?啊,不对,那也是沉蔼的。难怪你不要!”
金眼看上去十分疲倦,却虚弱地笑了,终于开口道:“不用。我歇一下就好。”
他回答的声音很低,顾徽紧挨着他坐下,一手仍然扶在他身侧,不放心地侧头看着他的侧脸——金眼一向是很强很嚣张的男子,那时在古雅坡初见,他虽不省人事,那张脸上依旧是满不在乎的傲慢表情,而眼前这个仿佛随时会倒下去的样子,她倒是第一次见到。说不心痛,是假的。
正在顾徽走神时,却听见他低沉的笑声。顾徽不解地对上他的眼。他的眼本是华丽漂亮的金色,现在又倒映着青色的莲池和一池淡淡的莲花,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似乎疏淡又似乎浓烈,拽着她的神智渐渐散了。
此时此刻,金眼的嗓音愈发低沉,含着愉快的笑意轻轻问她:“我这个样子,好看么?”
顾徽直点头,同时相当敬业地不忘扶住他,然后自己往上蹭了蹭,道:“你早说会这个样子,我就自己慢慢学了,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慢一点而已。”
金眼却笑道:“是么?我怎么觉得,不替你打开天轮,以你的资历岂止是慢一点而已?”
顾徽也不反驳他,她瞧着他额头细细的汗珠,伸出衣袖去擦了擦,一面答道:“我不回敬你,不等于我怕你哦!那是因为我心胸宽广,并且讲道理!”
金眼望着她的衣袖,脸上有非常轻微的沉溺的神情,答道:“哦。多谢。”
顾徽笑了起来,“不过,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有什么事先告诉我,好不好?”金眼静静地望着她,然后非常听话地缓缓点了点头。顾徽忽然想不好了——为什么她喜欢的不是金眼!?
琅儇国整位于北方,终年气候偏寒,最北面被祁连山割断,形成天然屏障,因此进入琅儇唯一的通路是位于西南一带的海岸线,申县便理所当然成为了琅儇国江山社稷的第一道防线,经济与军事必争之重地。
乾毓官邸已有百年历史,师氏乃琅儇名门,历来以忠烈著称。已薨的惠帝,曾特别下旨将当年寿宁侯的楼阁,也是现今安宁侯的楼阁,更名为九皋楼,取《诗经》“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之意。贤臣如鹤,清心孤洁。显贵繁华如何?世事如锦又如何?偏偏心无旁骜只为天下安定。如鹤一般,清越高歌一路行来,不惧严寒,直上九霄天外!
这些是顾徽断断续续有若干人口中打听来的,尤其另她满意的是,师氏家训甚严,其中有一点令她十分赞赏。那就是,在师氏近百年来的婚嫁习俗中,一直坚持一夫一妻。上一代的寿宁侯就只有一位正室,虽然红颜薄命,金眼的爹爹却十几年来孑然一身,未再起丝毫续弦之意。
“你爹爹是怎样的人?”有一日,顾徽跟着金眼学净衣咒时,无意中问道。
金眼愣了一下,认真想了想,“恐怕是这世上唯一令我敬佩之人。”
“有多好?”顾徽漫不经心地玩着手里的白色光华,明显地转移了注意力。
金眼打掉她手中有些溃散的白光,敛眉道:“你在施咒,不可分心。”
顾徽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指,笑道:“有多好?比你还要好呢?”
金眼瞧着她有些故意谄媚的笑颜,眉目还是不由舒展而开,缓缓道:“你这是在抬举我么?说罢,又有什么事情?”
顾徽立即答道:“哪有什么事情!?不要每次称赞你一下,你都觉得我是别有用心吧,我哪有那么多算计!?”
金眼微微一笑,“怎么忽然问起我爹爹?”
顾徽道:“涤素说,你家世代一夫一妻的,她很喜欢,我也很喜欢!”
金眼的脸上起了一丝迷惑,“你就只是为了这个?”
“当然!”顾徽道,“男人很容易花心的!”
金眼笑了,“你怎知我爹就一定专情?”
顾徽道:“你爹爹只有一个妻子,后来不是一个人过了十几年?”
金眼道:“你怎知就一定是心无旁骜?”
顾徽撅起嘴道:“你一定要这样编排自己的爹么?”
“不是。”金眼轻轻摇了摇头,“一生只爱一个人很难,也不切实际。”说完,他居然看了看顾徽的脸色。
顾徽倒是无所谓地摆摆手,“你不用看我脸色,关于这一点,我也认可。”
金眼接着道:“我爹曾经对我和他讲过,生为男子,既然决定了爱一个姑娘,打算和她共渡一生,就该执手偕老,这是对自己的尊重。若她不在了,或许会爱上别的人,对新的妻子仍该是这样。”说这话时,金眼的脸十分平静,金色的瞳孔里有着非常柔和的光芒,“我娘亲在世时,爹对她很好,娘不在了,爹并非是要刻意地孑然一身,不过因为并未遇见合适的女子罢了。毕竟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所以,你不用将他想象得那样了不起,他也只是一个寻常男子。”
顾徽回视着他含着笑意的深邃双眼,微风送来莲花的香气和他身上淡淡的清爽气息。“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金眼的那句话直直地撞进她心底——她也是这样地相信。顾徽走了神,很久之后,才缓缓道:“金眼……”
“嗯。”温和含笑的声调轻轻扬起。
顾徽故意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想不好了……”
“什么想不好?”金眼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假装扭扭捏捏的样子。
顾徽忽然抬起头来,对他眨了眨眼睛,粲然笑道:“我想,我有点喜欢你了。”说这话时,她口齿伶俐且吐字清晰。
金眼竟然微微一怔。
顾徽笑嘻嘻地看着他此时十分可爱的表情,忍不住凑上去,啾了一个脸颊,然后笑着退到一边,带着一脸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神色望着他,故意道:“唉呀,怎么办?我搞不好真的会变心啊!”
金眼静静地凝视着她,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逐渐变成了深邃的暗金颜色。
青莲池畔,淡蓝的池水轻轻漫上岸边的草地,凋落的莲花花瓣被送到了他黑色的毛靴下。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大石上,双手十指相抵放在膝盖上,对襟玄衣的领口如往常一样不经意地微微敞开,露出颈项旁一片金色的花纹。
顾徽见他很久不说话,只这样盯着她瞧,不由低下身去探到他脸庞跟前,有些疑惑地道:“你怎么了?不高兴么?我不是开玩笑!”
金眼轻轻地移动了目光,他回视着她,清澈的眼底倒映着她的模样,缓缓道:“我不是不高兴。”
顾徽道:“那你在做什么?”
金眼呵出一口气来,幽幽道:“我在感慨……”
“有什么可感慨的?”顾徽觉得他莫明其妙。
金眼道:“你……怎么变得这么快?”
顾徽想了想,“你比较喜欢死心眼的女人么?还是觉得我挑战系数不够?”
金眼笑了,“你在胡说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徽道:“不过,我还有一句话,你可不要揍我啊!”说着,一面小心翼翼地瞧着他。
金眼倒是不以为然地笑道:“说罢。”
“你介不介意和……诶……和那个……沉蔼五五分账?”顾徽结结巴巴说完,自己竟然紧张了起来,这个话很自私的,她知道,不过,这毕竟是眼下的事实,她不想瞒着金眼。
金眼笑了笑,“你不会一直这样罢?”
“那是当然不会!”顾徽激动了起来,一下子又蔫了下去,“本来以前……我自己是相当鄙视这种女人的……”
金眼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没关系。不会拖太久就好。我说过会等你。”
顾徽怔怔地望着他的手,忽然觉得他的手变得很美很美,于是,她将自己的脑袋又往他手下送了一点,然后像一只小猫一样窝在他身旁,也跟着开始无限感慨了起来——她毕竟也只是一个普通女人,自己一个人跑到了这样一个鬼地方,还变得人不是人、妖不是妖的模样,她自己不是没有绝望过,因为绝望沉蔼成为了她的第一根稻草,可同时,她发现有人这样宠着,也实在是一件很惬意很舒服的事情!
金眼见了她的小动作,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手里加了点力道揉了揉她的头发。
顾徽唔了一声,不满地仰起头来,“你干嘛?”
金眼笑道:“很受用么?”
顾徽大言不惭地答道:“对啊!不要停!”
金眼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明明是人,或者也算一只狐狸,怎么像我家的小猫一样,这么喜欢给人摸?”
“注意!”顾徽正色嚷道,“麻烦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喜欢给人摸!?你不要侮辱我的气节!”
“哈。”金眼只笑了一声,揶揄地道,“你的气节?”
顾徽道:“对,我的气节!你还没有领教过吧?”
金眼道:“敬谢不敏。”
顾徽装出冷笑的样子道:“你明白就好。”然后故意气势汹汹盯着他,站起来后,却低头仔细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裙,那上面因为方才半蹲着沾了一些尘土,弄得有点脏了。
“顾徽……”金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轻盈得过分。
“啊?”她木然地抬头,正好对上他幽幽的眼,“你又怎么了?”
金眼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垂下了双睫。顾徽看着他的眼,那两道长长的睫毛微微的卷翘,弧度优美,一向嚣张的金眼因为这个动作竟然生出一种难得的温柔来,他一字一字说得很低,有点像在喃喃自语,“你……千万不要……不要骗我……”
“啊?”顾徽听不清他的话,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