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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妃和杨广在京城的半个多月里,各种名目的宴请应酬天天不断,不外乎都是王公大臣皇亲国戚的邀请,场面自然个个都安排得热烈喜庆,推杯换盏之间处处洋溢着对晋王昨日功勋与未来前程的赞美之词。萧妃和杨广都被弄得身心疲惫,但却自始至终保持着一种兴奋,那是一种谦恭的兴奋,因为他们心里明白,如果不能博得这些人起码的信任和好感,那么他们的计划将难以实施。
屈指算来,朝廷重臣或皇亲国戚里面,没有主动邀请他们夫妻的大概只有两人:一个是尚书右仆射杨素,另一个便是自己的大哥,皇太子杨勇。
太子杨勇不邀请自己,倒还说得过去,一来他自以为是太子,地位自然要比藩王高,又是长子,其次,这也是杨勇的一向为人,也正是他的这一秉性,才让他失去了很大一部分人心。而那杨素老儿自恃功高,深得父皇信赖,在朝中位高权重,竟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杨广心中很是气愤。
萧妃道:“大王,依妾妃之见,那杨素不邀请我们,我们就主动去拜访他,更显得大王的谦恭礼让,胸襟开阔。如果不去,不但被人认为大王没有礼仪,更重要的是无异于将这一重臣推向了太子那边;如果大王主动去登门拜访,以大王的地位与声誉,说不定那杨素还会受宠若惊哩!那么,以后的路就更好走了。”
杨广一听,茅塞顿开。
杨广与萧妃亲自登门造访了杨素。果然不出萧妃所料,杨素非常激动,高兴得印堂发亮满面红光,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他与杨广、萧妃互致问候,寒暄落座,仆人刚刚送上茶水,他便忙吩咐准备酒菜。杨广朗声笑道:“越国公,这会儿才交辰时三刻,摆酒上菜不是早了些吗?”
杨素也哈哈大笑道:“难得与晋王、王妃一聚,老夫今日高兴得很哩!今日老臣要与大王来个开怀畅饮,慢慢叙谈,管它什么时辰不时辰的呢!”
谋废太子(5)
这也正是杨广希望的气氛和效果。
辞别了杨素,杨广夫妻又拜访了大哥杨勇。杨勇带他们夫妻二人到“庶人村”,在这里接待他们。这“庶人村”就是仿照民间农舍在东宫那一片巍峨华丽的殿宇中,建的几间茅舍草房,是杨勇听术士之言,为了逢凶化吉而建造的。
从太子的“庶人村”归来。萧妃对杨广道:“大王,依妾妃之见,我们有必要单独与母后一见。因为母后的态度如何,直接关系到我们的计划能否实施。”
“爱妃,你说到本王心坎上去了。我正在考虑,单独拜见母后的最佳时间哩!”
“妾妃以为,最好是在离别之前去。”
杨广思虑良久,点点头道:“好,就在回扬州之前去。”
萧妃道:“这个时机是最适宜的。临行前去向母后辞行乃人之常情,顺理成章,任谁也不会生出那些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猜忌。再说,母子离别是最易激动和渲泄情感的时刻,平时的清规戒律和谨小慎微都可以暂且放在一边,说几句过分的话也不会引起是非,尤其是在母后面前。”
杨广频频点头,接着说:“还有一件事需要爱妃帮忙。”
萧妃道:“大王,你我夫妻之间还生分吗?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父皇对宣华夫人也很是宠幸,我想让爱妃送一件礼物给她。”
“这有何难,妾妃遵令就是。”
翌日,萧妃自己又精心修饰一番,来到宣华失人的寝宫,献上一只红色的锦盆。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纯金铸造的凤凰。只见那只金凤凰,细喙长颈,姿态幽雅,栩栩如生。宣华夫人将它立在几案上,一边欣赏着,一边问道:“王妃、晋王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总觉得受之有愧,但不知道晋王为什么要送我这只精巧金贵的凤凰?”
萧妃盈盈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晋王说,夫人像美丽的凤凰一样,只有金凤凰才能相配,所以……”
“咯咯咯……”宣华夫人大笑起来,说道:“是吗?晋王的心思我明白,凤凰是吉祥之鸟,晋王是要我为他多说些好话,保保吉祥福瑞,对吧?”
萧妃心中不禁暗想,这宣华夫人不仅美貌聪颖,而且心直口快,是个性情中人。于是施礼道:“夫人聪明绝顶,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
辞别宣华夫人,萧妃匆匆回到晋王府。
转眼之间,又过了一个月有余,明天又要返回扬州了。
萧妃的计谋果然没错。
听得儿子和媳妇说,明天就要离开京城回扬州去了,一抹愁云漫上孤独皇后的脸颊,遮盖了刚才见到儿子和媳妇时的兴奋的微笑。她轻轻地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说:“这才过了几天,又要走了……”接着又说:“日子过得怎么这么快?”
母后的情深深地打动了杨广和萧妃,心底油然升起一股难舍难分的爱怜之情,夫妻二人鼻子酸酸的,眼睛都湿润了,异口同声动情的叫了一声“母后!”
杨广接着说:“儿臣秉承父皇旨意,镇守江南,为国家社稷,儿臣义不容辞。只是儿臣远在千里之外,不能日日侍奉父皇母后双亲,尽仁尽孝,每逢想起这些,儿臣心中悲伤万分。明天儿臣又要远离膝下,回扬州任上去了,又要去经受思念双亲之苦的折磨。母后,正是这种思念之苦叫儿臣不寒而栗呀!天哪,果真是忠孝不能两全啊!”
杨广说着,竟匍伏在独孤皇后膝下呜咽着哭出声来。再看那萧妃早已泣不成声,如梨花带雨一般。
望着眼前的儿子、儿媳,独孤皇后无不为之动容。她颤微微地一手抚着杨广的肩头,一手抚着萧妃的肩头,说:“广儿,你在藩镇这些年,以自己的才干和为人颇得政声。给国家社稷作出了贡献,也给你父皇和我的脸上添了许多光彩。我心里真是高兴,也觉得光荣。”接着,她又转过脸对着萧妃,说:“你又纳得这么好的一位王妃,这可是你的福气啊!唉!我老了,身体又渐渐地多病,今天与你们分别,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下一次跟你们见面啊!”话没说完,满脸已是老泪纵横了。
萧妃赶忙站起身,掏出一方丝巾为独孤皇后擦拭着泪水,宽慰道:“母后快别说这些让人伤心的话了。您与父皇健康长寿是我们最大的福分,我们这一辈子全靠您们二老的荫护呢!”
独孤皇后笑了,她说:“别说傻话了,我与你父皇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护佑儿女一世。有朝一日我与你父皇殡天了,万事还得全靠你们自己。一辈子的路还长着呢,千万要珍重,保重才是。”
杨广说:“母后所言极是,这些道理儿臣心里明白,只是……”杨广欲言又止,而且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独孤皇后看出儿子似有心事,问道:“广儿,有什么叫你为难的事吗?
“母后,我……”杨广仍然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说吧,广儿。明天你们就要走了,难道你还要把什么事憋在肚子里,也让我整天牵挂在心上吗?”
“母后!”杨广又亲切地喊了一声,话语里又有了抽泣的音调,“你最了解儿臣的秉性了。儿臣自幼性情愚笨,见识低下,总是真心实在地待人处事,从来也没有玩过什么虚玄的招数。正因为这样,儿臣怎么也想不出是在什么地方或什么事情上得罪了东宫的大哥。前些天我去东宫拜见,想不到他对我是那样一种冰冷淡漠的神情。除了在向儿臣展示他的庶人村时,大哥脸上有一点儿得意的兴奋,其余时候都流露着怒气和怨恨。儿臣百思不得其解,大哥在怨恨什么?怨恨我吗?可我又有什么值得他怨恨的呢?难道有谁在大哥面前谗言陷害于我?母后,儿臣真害怕有那种事发生,若是真有人在太子心里埋下仇恨儿臣的种子,儿臣终会有一天死得很惨,而且还会到死也不明白是为什么死的。母后,我真的很为自己时时可能惨遭不测的命运担忧害怕呀!”
谋废太子(6)
听了这些话,独孤皇后愤怒得竟有些颤抖起来,她恨恨地说:“简直是岂有此理!这个东宫太子越来越让人无法忍受了!他究竟想干什么?我给他选取的王妃,他竟根本不以夫妻之礼相待,却特别宠爱那个云昭训。可怜王妃全当嫁给了一只猪狗!这些年来,从没听说过王妃有什么病患,却突然说她暴病而死,我总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些故事,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追究,没想到他又对你这样。我还活在世上他就敢如此蛮横,要是我死了,他非得把你们当作刀俎上的鱼肉不可呀!我还常想,堂堂一个东宫太子竟没有一个正妻的嫡子,若是你父皇百年之后,你们兄弟几个还要向那个云昭训生出的儿子稽首称臣。每想到这些,我心里就像刀扎一样地难受。这算什么皇太子?他能继承帝位大业吗?如果不能,要这样的皇太子又有什么用?……”
独孤皇后一边说,一边气愤伤心地又抽泣开了。
萧妃接着说:“那个云嫂子,对我也似乎有一种无缘无故的仇恨,而且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得意。我一看那眼神,心里就发怵,害怕极了,几次暗中催促晋王快快离开东宫……”
萧妃说着已是泣不成声,独孤皇后握住她的手,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宽慰道:“儿呀,别怕,有母后为你作主!”
杨广也陪着母后、萧妃现出一脸哀伤,而他胸中却已是心花怒放。母后对太子的愤怒担扰和贬斥,就是对他心中计划的赞许和支持,他暗想:该是走第二步棋的时候了!
这天,萧妃正和柳惠在说笑,晋王杨广匆匆回来,对她们说,你们去柳惠房里说话吧,寿州刺史总管宇文述一会儿就要来了。萧妃顺从地点头。她知道这是她与丈夫曾经计议过的事情。
宇文述是一员有勇有谋的武将,与杨广私交甚密,两人无所不言。江南平陈时,宇文述任行军总管,之后做了安州总管。杨广出任杨州总管以后,为了能与这位至友来往方便,就奏请父皇恩准,将宇文述调任寿州刺史总管。杨广自京城返回杨州后,先找来总管椽张衡,跟他讲了此行的经历,又商议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张衡沉思了一会儿,说:“大王不妨听听宇文述将军的高见。”
张衡分析:“以后的重场戏都在京城,而我与大王都是杨州总管府上的,不宜频频在京城直接露面。宇文述是寿州官员,不会引起他人疑心。其次,大王与宇文述是莫逆之交,谋嫡之事既便是他不敢出面相帮,也不至于泄露出去。”
杨广派人将宇文述请到杨州总管府自己的后阁里。
杨广依照张衡的建议,向宇文述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计划,言语诚恳而急切。
宇文述对太子杨勇并无好感,他认为杨勇绝非成大器之人。杨勇之所以被立为太子,不过得了身为长子的便宜而已。若论才干和人品,与杨广相比太子相差甚远。再说,若是杨勇继承天下,他宇文述也沾不到什么光,如果没有什么过失的话,也只能在刺史总管的位子上熬到告老而已。如果能让晋王得到大位,自己的前景或许就大不一样。不过尽管如此,毕竟事关重大,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宇文述不得不在心中思量权衡再三。
杨广见宇文述沉默良久,知道他心里为难,于是说道:“宇文兄,我今天把自己的心事向你和盘托出并向你请教,是觉得你是一位值得信赖和依靠的兄长。我明白,这样的事无论摆在哪个人面前,都会有难言之处。不过,宇文兄,我真希望你不吝赐教,既便不成,我也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