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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布雷感慨的说道:“甲午战争之败是败在当时腐朽的制度,封建王朝的衰败不是李鸿章一人能挽救的,其实李鸿章心中又何尝不苦,他去签订《马关条约》前留下《绝命诗》: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他心中那种悲壮苍凉的心情又有几人能理解。”
“可是陈先生,我有一件事始终想不明白,”程涛说道,“以李鸿章的见识他不该看不出来大清必亡的现实,为什么他还要心甘情愿为大清殉葬? ”
陈布雷似乎被他问住了,他怔了片刻后说道:“一代人解决一代人的事吧。”
两个人陷入了一阵沉默中,窗外的清风吹动雪白的窗帘,为病房里送来阵阵凉爽,程涛缓缓的开口说道:“陈先生总说自己思虑太重以至自扰,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个竞技场,没有办法放松下来,自从我来到成都以后,我却经常被这里的人感染,我觉得他们似乎不知道愁是什么,不管生活中发生什么事,他们看上去总是那么的愉快,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向往这种生活,陈先生,你说我这是不是不思进取?”
陈布雷笑笑说:“想简单快乐的过一生是人之常情,若是可以选择谁又不想这么过一生呢?只是人生无常,家事国事纷纷杳杳,又有几人能够如愿呢?现在我身处政治中心,心中也常常想起年轻时的理想,那时只想简单的做个报纸撰稿人,不为名利,只因兴趣所在,我本无心政治,可是现在却做了个刀笔之吏,年轻时的想法再也无法实现了。”说到这里陈布雷不由叹了口气。
“那陈先生为什么不离开?”程涛问道。
陈布雷沉默了片刻后感慨的用李鸿章的诗回答了他:“临事方知一死难啊。”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后,陈布雷站起身来说道:“你身体刚好,多注意休息,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来看你。”
程涛赶紧站起来说道:“那我送送先生。”
陈布雷摆了摆手说:“不必了,再说医生不是不让你出去么,你这一送我;难保就跑出去不回来了。”
程涛争辩道:“不管怎么说我也该送送先生。。。”
“听我的话,我自己回去就好,你不要出病房了。”陈布雷制止程涛道。
程涛也不好再坚持,只得说道:“那我就听先生的。”程涛将陈布雷送到病房门口时,陈布雷突然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记了,我来之前委座让我问问你,你离开南京时他交代你的任务现在可有眉目?”
程涛听了他的话心中猛然一震:他问的是阴差的事情!难不成陈布雷这次来成都是蒋介石派他来打听银子的下落的?这件事的复杂程度已经远远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程涛很想向陈布雷吐露真相,因为他相信;以陈布雷的人品必不会像那些贪婪的政客一样不顾一切,他一定会想出合适的解决方法的。但他现在还不能说,因为他回来还没有见过九凤,他不知道她好不好,他怕贸然说出真相会把她牵扯进来。
程涛避开陈布雷的目光说道:“现在还没有眉目。”
“这样啊。”陈布雷点点头说道,他也没有疑心程涛是否讲了实话,又交代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就离开了。
送走了陈布雷后,程涛就开始换衣服,他已经醒来一天了,尽管医生不让他出去,但他必须得去见九凤一面,他离开成都这么久,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程涛刚换好衣服,恰巧焦阳提着暖壶进来了,他看着程涛一身外出打扮说道:“程长官,你上哪里去哦,医生说了,你还没好,哪里都去不得。 ”
“我就出去一下。”程涛说着就要走。
焦阳赶紧上前拦住他说:“程长官,你出不去的,省政府那边知道你醒了,关照医院要看好你,不让你到处乱跑,今天省政府那边特意加派了人来站岗。”
“什么?”程涛一听这话眸色不由暗了几分,他走到门边从门缝向走廊里张望,果然看见楼梯口站着个荷枪实弹的警卫。这哪里是来站岗的,分明就是刘湘派来看住他的,他知道的太多了,刘湘不会放过他。
程涛把病房门关好,走到窗边一边思索着对策一边问焦阳道:“我离开这段日子,成都出没出什么事?”
焦阳一边往玻璃杯里倒水一边说道:“程长官,你不在这段时间成都直叫个热闹,警察局长刘子密都快愁死了,我看要不是他怕死,他都有心自杀一回了。”
“出什么事了?”程涛问道。
焦阳随口答道:“就是闹鬼噻,前段时间有记者在九眼桥上拍到一个妖怪,还有城里又死了两个人,都是被掏了心,而且全是老头子,一个好像叫啥子叶牧天,还有一个姓罗,尸体在九眼桥上被发现的。。。”
焦阳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程涛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的手死死的攥住了窗帘。
焦阳把水倒好后说道:“程长官,开水给你凉上了,你记得吃药哈。”
“你放那儿吧,”程涛看着窗外说道,“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休息了,谁也不准进来。”说罢他突然翻出了窗口。
“程长官你有啥子想不开的!”焦阳惊呼一声赶紧跑到窗前,他探出窗口一看,程涛已经顺着排水管道爬下了楼,疯了一样跑出了医院大门。他看着程涛狂奔的身影纳闷的自言自语道:“这个植物人醒了咋个一下子就这么活泼,好不科学哦。”
“九凤!我是程涛!开门!”
八宝街上程涛狠命的拍着梁九凤家那扇破旧的木头门,他已经敲了很久了,屋里并没有人来应门,但他还是执着的敲着,他幻想着门会突然打开,穿的红艳艳的梁九凤从门内飞奔而出扑进他的怀里,但那扇老旧的木门却始终静默无声的立在那里,任程涛拍个不停。
“砰!”
终于程涛忍不住一脚踹开了门,他跑进去急切的喊着:“九凤!梁九凤!你快出来啊!”
巴掌大的小屋一览无余,这里根本就没有梁九凤的身影,程涛在木桌上摸了一把,上面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程涛看着自己指尖上的灰尘,修长苍白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那些灰尘在他眼里就像鲜血一样的触目惊心,他这辈子从没觉得这么恐惧过。
“九凤!梁九凤!你给我出来!”程涛在空荡荡的小屋里狂吼着,但回答他的只有折磨人的寂静,他一扭头就跑了出去。
程涛不顾周围人怪异的眼神,疯了一样在成都的大街小巷里狂奔着,他跑过阴长生住的棉花街,他跑过那座用小船连成的梦浮桥,他跑过闲散安逸的茶馆,他跑过熙熙攘攘的小巷,这里的人们依旧活的巴适,千年古城依旧安静又惬意,成都的一切看上去和他离开时没有任何的区别,只是哪里都没有她了。
程涛终于跑不动了,在南河边他腿一软靠在了一棵柳树上。他喘匀了气后抬起头看着波平如镜的河面,这时他才发现太阳已经西斜了,不知不觉他竟跑了一个下午。黄昏的南河那么的安静,温柔的夕阳浸润着潺潺的河水,四下里只有燕子不时的鸣叫。绚烂的晚霞笼罩着远处的山峦,那薄薄的彩霞仿佛风一吹就要破掉一样,程涛凝视着远处的山峦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迷惘中。回想他来这里后的经历,于爱人,他没有保护好九凤,于义气,他出卖了阴长生,致使城里的阴差都惨遭横祸,于家国,他在扎西没来得及拦住向赤水转移的红军,于忠诚,他既向蒋介石隐瞒了阴差的信息又从未真正归顺于刘湘,他的处事法则一向简单又武断,他从没觉得自己错过,可是当他死而复生去反观自己的人生时,他却觉得的自己什么都做错了,而问题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该从何补救,他只要认定了一方必然就会负了另一方。程涛觉得他从未如此迷失过自我,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这世界上到底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程涛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九凤,九凤,你到底在哪里?这时他突然想到了那只奇怪的大猫——红长老,他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你救了我儿,我愿为你做三件事”“我还欠你一件事,随时开口,告诉这城里任何一只猫就能通知到我”程涛猛然睁开了眼睛,没错,他还认识红长老,他一定能帮他把九凤找出来!
想到这里他赶紧四下张望着,果然他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发现了一只正在舔爪子的流浪猫,他走上前去,也顾不得自己的行为看上去多么神经质就蹲□子对那只流浪猫说道:
“麻烦你帮我通知红长老,我是程涛,请帮我把我的未婚妻梁九凤找出来。”
流浪猫好像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一样还在舔着爪子,程涛焦急的说道:“拜托了!”流浪猫抬眼斜乜了他一眼,突然窜上旁边的一棵大柳树不见了。程涛抬头看着那棵树在心中暗暗祈祷着,那只猫一定要把消息送到啊。
☆、夜遇
成都不像重庆那样被划为过租界区,所以原来几乎没有欧洲式的沙龙会所,但近几年为了满足城里有钱人的需求,也开了几家奢华的沙龙,每当夜色口降临,城里的洋人和纨绔子弟就会聚集在这里纵情享乐。
罗琳回到成都后几乎每晚都会去一家颇为摩登的沙龙,夜深的时候才会满身酒气的回到红公馆。今晚她又来了这里,沙龙里一如往昔的充满了醉醺醺的笑闹声,一个蹩脚的钢琴师弹奏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罗琳躲在一个光线昏暗的角落里,面前的小圆桌上放着一杯烈性白兰地,她神情严肃的翻看着手里的一个笔记本,不时在上面写着什么,看上去一点都没有醉意。其实她每晚来这里是为了偷着研究那笔冥银的下落,但在切实的找到那笔银子之前,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的行动,尤其是泉镜花。她现在在这个阴谋里陷得太深了,不止一个人把她死死的捏在手里,只有找到那笔银子她才有机会反败为胜。蹩脚的钢琴声不时打断她的思路,她在心里暗暗咒骂了声,该死,他毁了贝多芬。
罗琳重重的叹了口气重新把思路集中到手中的那个笔记本上,上面摘抄了罗琳所搜集到的关于那笔冥银的全部资料,包括沈阳那本封着五通的清代古书里的一些片段。那本古书记录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关于清兵是如何大败张献忠的,而且记载的前言不搭后语,一看就是胡编乱造的,但是书中提到的一个细节却引起了罗琳的注意。据书中记载,在打败张献忠后满人在成都举办了一次水陆道场,书中记载了水陆道场中的四句祝词:“魑魅魍魉,纷纷落水,送入地狱,永镇万年”。罗琳怀疑那场水陆道场就是为了把张献忠借出来的阴债还回地府,也就是说找到当年做水陆道场的地点就很有可能会找到那笔阴债。
罗琳把笔记本往后翻了几页,一个个排除着上面记录的成都地名,从名称上来看,成都郊外一个叫做万年场的地方和书中那十六字祝词最为接近,但她去那里看过,那里既没有石牛也没有石鼓,只有一尊浸在水中的观音庙,怎么看都不像是藏冥银的地方。九眼桥下倒是有一头石牛,成都也历来就有传说认为那头石牛和张献忠的宝藏有关,但是石鼓又在哪里?难道“石牛对石鼓”中的石牛指的根本不是九眼桥下那只石牛?
想到这里,罗琳的思维又卡住了,她皱了皱眉把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