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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气里的淡淡惆怅,呼之欲出,又分明,又微妙,半点不叫人讨厌。周致寒欣赏他的风度,反而后悔自家有点唐突,趋前握一握他的手:“对不起。”
她望着窗外夜色如绸,心乱如麻,叹口气:“我一肚子心事。”
谭卫文要的威士忌这时候来了,他按一按杯子,叫她:“说给我听。”
不容分辨或反对。
这个看起来沉默和蔼的男子,内里却具有强烈的个人气场,说一不二,他又不是霸道,倒像习惯了没有人会异议,因为说的仿佛都是真理。
周致寒唇角露出微笑,她在微醺的灯下好美,不需饮酒,已然有人半醉。她真的说给他听。
“男朋友刚和我分手,因为他和另一个女人有了孩子。”
说到这里停下来,胸口有被利刃逼迫的恐惧感,她小口呼吸,确认自己是不是要开多一次这潘朵拉的盒子。
谭卫文很有耐心,等了一阵,说:“就这样?”
她的酒来了,三个小小的杯子,骨瓷小碟里装着晶莹盐粒和数片柠檬,还有一杯漱口的水。致寒将盐粒撒在手背上,舌尖微微舔过,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再把柠檬放在唇齿间,强烈的数种味觉刺激相结合,酣畅淋漓,刹那间在她脸上烧起大片红霞,与胭脂交印,衬得致寒一双秋水双瞳,流转如波。
她带笑:“不然,还能怎么样?”
谭卫文说:“不像你的故事。”
他拉过致寒放在桌子上的手,拿桌上摆放的白色餐巾,一点点仔细擦干净上面残存的盐,说:“男人不会因为随便一个孩子,就放弃你的。”
致寒的小指在他掌心里轻轻点一下,低声说:”你又知道?”
他看她一眼:“我也是男人。”
放开她的手,谭卫文向后坐,靠在椅背上:“而你,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角色。”
周致寒神色黯淡,伸手将头发披散开来,慢慢整理,三千烦恼丝,犹如心事缭绕,梳理不开,她良久才粲然:“你看错啦。”
她说得惨痛:“我很容易输。”
一面说,一面拿起第二杯,依样画葫芦,喝毕,抬头看到谭卫文双眼炯炯,深不可测,致寒低低地说:“你看着我做什么。”
男人把她的第三杯酒拿到自己面前,须臾说:“我想要你。”
真是一个好的恭维,境界高妙,重剑无锋。致寒一愣之后,笑得开心,如是评论。
快要尴尬或暧昧起来的气氛,一句话又拉回平常。人与人之间如何绸缪这个课题上,她始终是高手。
那杯酒她徐徐拿回来,叫多一杯鲜榨果汁混合,吸管权充搅拌棒,柠檬放下去,调出一杯不晓得什么酒。
她喝一口,吐吐舌头:“好难喝。”
谭卫文听她鬼扯一番评论自己那句话,饶有兴味,看她一举一动,问:“恭维有高下么。”
恭维当然有高下,如文字之描摹美人。
下品津津于画皮,中等言声绘态,上等功夫,不着一字于体貌,而尽得风流。
如荷马之写海伦,冒辟疆之怀小宛。
那么,你得到最高级的恭维是怎样?
致寒想一想。她说。
以前有一个男朋友,分手多年后见到,他说,有一次,也是在这里,金茂,办一点事。
他进电梯,看到一个女孩子,然后就一直跟着她。
你知道金茂电梯系统,好奇怪的,跟今天我们来这里一样,有时候去一个楼层要转好几次。
那个女孩子去坐什么电梯,他就坐什么电梯,搞得人家心如鹿撞。
我那个男朋友,样子很好的,穿阿玛尼,就算是坏人,都是很高级的那一种,女孩子通常都很喜欢。
所以跟到最后一层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跨出电梯,问他:“我到了,你呢。”
结果他说,我还没有到,再见。关上电梯门,就走了。
后来见到,他就讲这件事给我听,问我,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着人家。
致寒顿一顿,凝视着谭卫文:“你知道吗。”
他不是很有把握:“因为她长得像你?”
自己摇摇头:“这个说法境界不算太高嘛。”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致寒微笑:“的确不算太高,所以他不是这样说的。”
他说的是,那女孩子用的不知道什么牌子香水,闻起来就像周致寒的味道。
如果闭上眼,他可以骗自己身边的人就是她。
在离别经年之后,容貌早已不似当初鲜明,唯独味道长留脑海,随记忆一起,遇到点滴提示,旧情便如恶客,不请自来。
如此,他想必很爱你。
窗外灯火慢慢稀疏,已经过了最繁盛的时辰,上海的夜色总有浮沉,不会保有一通宵的光芒万丈。
辉煌总是瞬间,像最强烈的爱情。
致寒缓缓说:“爱是什么。”
探寻眼神望向谭卫文,也许这不动如山,难知如阴的男子,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他却摇摇头,很坦白:“我不知道。”
“我从来没有爱过。”
周致寒往后坐,怪有趣地看着他:“那么,你怎么知道,他那样子是爱我。”
电话在身后的手袋里震动,灵敏的耳朵听得分明,她不去理,兀自看住谭卫文,这男子年轻时也并未风流倜傥过,他眼角眉梢,每一丝细纹,似乎都在说他的毕生与无聊的感情生活井水不犯河水。
谭卫文竟然避开她的眼睛,这动作使周致寒心中一震,猎人与猛兽狭路相逢,相隔已近,却未曾谋面时特有的细微预感掠过,她下意识坐正了身体,刻意制造与对面这男子的距离。
听他缓缓说:“对一个人的如此细枝末节念念不忘,应当便是爱吧。”
他自己与自己结盟,点点头:“应当。”
手伸过来,按住周致寒的手,她竟然挣不开或者其实也没有挣,他手掌宽厚,细腻而温暖。
夜色深如寂寞,甜如蜜糖。
在酒店房间门口,致寒和谭卫文说晚安,搭住他肩膀去吻脸颊,触到的却是嘴唇。
他吻得很笨,很慢,却一直都不停下来,手臂霸道地围过去,紧得挣不开。
酒店房间门卡住,要关不关,警铃滴滴滴响,楼层服务员听到走过去,正看到男人手掌覆上周致寒精致的额,压过去,双双闭着眼,缠得如火如荼。她胸膛起伏得很快,唇舌太忙碌,顾不得呼吸。
最后,在一张床上,清醒过来。一屋子漆黑。
欲望发泄之后,身体便松弛了,致寒脸朝下,将自己埋在两个枕头之间,感觉谭卫文的手,继续在她背上轻轻抚摸,很温柔。
偶尔俯身下来,吻她的脖颈,将头发细细撩到旁边,一寸一寸地吻,到背脊中央,停下,他的脸就贴在那里。贴一阵,然后再吻回来。
他的手掌渐渐往下,流连在致寒完美的臀部,继续往下,到达脚踝,握住,在手心轻轻揉捏,像一个资深的按摩师,手势很体贴。
然后致寒身体一阵颤抖,感觉他的嘴唇跟随手指,开始探索前行者接触过的每一个角落。
喉咙里不由自主,发出压抑的呻吟。
臀缝间感受到热与硬的压迫,她惊奇地扭过头,谭卫文在黑暗中专注于自己要做的事,在雨后的园圃中继续耕耘。
他一整夜没有怎么睡。
从始到终,怀抱兴趣,他在致寒的身体上恋恋不去。地毯上留下一个一个的小雨衣。
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这简直是神迹。
沈庆平也是这个年纪,十年以降,致寒再美,也变得比较像家里的一件收藏,贵重矜持,足以骄人,但自己其实不大把玩的。
他们仍然有规律地做爱,一周一次,就差没在日历上标明今日敦伦。
但十年的伴侣,在性爱上彼此探索的兴趣早已淡漠,前戏固然草草,正剧也颇仓促,至于要他一而再,甚至乎再而三,除非误服损友给的壮阳药酒之后,不过那种效果,丝毫不是缠绵热烈,倒像自己和自己分离:我已昏昏欲睡,你还一柱擎天,用餐自助,顺便做好台面清理的手尾功夫。
致寒已经很久不接触其他男人。
是不是谭卫文也很久没有接触任何女人。
酒店窗帘掩得严密,昼夜并不分明,致寒起身的时候,以为必定已经很晚了。
看一看床头柜上的钟,原来才十点半。
她一活动,谭卫文便跟着醒,从后面抱住她腰身,说:“喝不喝水。”
致寒不过一犹疑,他已经把酒店准备好的依云水瓶送到她身前,开好了盖子。
盛情难却,何况清早起来饮水,是数十年的习惯。
她就着男人的手喝下去,感觉那瓶子缓缓倾覆,刚刚好将水送入口,好耐烦。
致寒向谭卫文笑一笑,眼睛却刻意看其他地方,眼前人春风一度,但骤然间也不那么容易便觉得熟悉起来。
即使身体交接无间,灵魂自有它们的原则,陌路便是陌路。
喝完了水,致寒逃一般裹着浴袍,去了洗手间,洗澡时揉搓分外重手,洗得满身微红,站在镜前看自己凸凹有致身子,肩颈处有分明的吻印。
禁不住掩目,呻吟一声,坐在浴缸上,啼笑皆非。
呆了许久,谭卫文在外轻轻敲门:“还好吗。”
致寒慌忙答:“没事,没事,马上。”
仍旧穿了浴袍出去,低着头,是不愿也不敢对视:“对不起,你用洗手间吧。”
男人轻轻抱着她,伸手揩去她额头上未擦拭干净的水珠,说:“我上去换衣服,等一下一起吃饭好吗?”
致寒满心要说不好,我有约,有事,有地方要去。
可惜都不是真的。
上海不是她的地头,要临时抓一个壮丁出来应卯,候选对象少得可怜。
何况她现在愿意见谁呢。
因此顺理成章,点点头。
谭卫文并不立刻放开她,抱得不算紧,恰到好处的温存,两个人静静站在门口,良久他叹口气,低头吻致寒的额头,说:“过一会儿见。”
说是这样说的,但他过一会儿并没有下来,也没有给致寒电话。
电话今天很清静,连顾子维也停下来折腾,大约是等待她自己好好反省。
时间一点点过去,致寒化好了妆,比昨天晚上清淡,但还要用心,这是女人的一种本能,既然上了战场,无论师出有名无名,都该抖擞精神,恪守作战的本分。
换了BCBG的黑底大撒花裙,腰身细如藤绕,在窗前的沙发上坐下来,看昨天在街上买的杂志。
杂志很容易就看完,房门电话都没有动静。
致寒诧异地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胃部微微绞痛,已经正午。
她想了一想,下到大堂去逡巡,看那些羊头狗肉的名店,每个以B字开头的牌子都在自家衣服上用各种各样形状的格子装点。
在酒店外的移动代理店里,站了一站,不知怎的,走上去就重新买了一个号码,就地请人家转移了储存信息之后,以前的卡取下来,想了想,丢掉了。
这个是她在香港用的号码,两地双号,大陆也是一样用。
顾子维唯一能够联系得到她的方法,就这样随随便便的被她亲手破坏掉了。
用了好几个月,这一瞬间,被丢弃在上海某个垃圾桶里,半点纪念意义都不存在。
不要说几个月,就是那个她用了十年,139022那么早期的广州号码,何尝不是说换就换。
只不过,那张卡还停留在她钱包最深的那个夹层,和祖母留给她的观音符一起,是一个信物。
在餐厅打包了一个三明治,她带上房间,看看钟,过去了一小时。
慢慢吃。面包,蔬菜,火腿,蛋,芝士,面包。
用早上开的那瓶依云水冲下去,感觉食物一下子在肠胃中堆积的饱涨感。
起来走一走,消食。
另外半小时过去。
很累,看电视,点播了一个无聊的喜剧,看得似懂非懂,中间几次,致寒试图跟随剧中人笑出来,未果。
没有看完,居然睡着了,醒来时候满怀欣喜,因为时间在睡梦中过去最容易。
看钟,不过只有九十分钟殉难。
她仰天